“杜寒子茶吃了可是不能受孕的。”莫四嬸道,“日久天長,可是要傷五臟六腑的,嬤嬤不知嗎?”莫四嬸的語氣毫不客氣,湘綺要去制止,雲錦一把拖住她搖搖頭。
“自己尋死,再來喊我救命,可有你這種糊塗的。宮裡什麼美差能頂住自己活生生的孩兒?銀子什麼時候能掙到頭兒呀?”莫四嬸邊罵邊爲魏皇后在腿上扎針灸,一邊同魏皇后說話閒聊。
魏皇后忍着痛,隨意同莫四嬸搭訕,湘綺一旁聽了心裡含糊。
“你依我的話去吃藥,最好是日日鍼灸。只是我ri日的病人多,不能只來你這裡,你們宮裡也該有些醫女的,我畫出些穴位來,讓她們依法去鍼灸就是。”莫四嬸去開方,湘綺進來服侍皇后整理衣衫起身。
皇后拉住湘綺的手,未語先哽咽,湘綺心裡雖然好奇,卻知道她有難言之隱。
“你是不知我的苦,這個病都是我自找的。日日安排莫四嬸入宮不是長久之計,若讓這些醫女們來鍼灸,沒有太醫院的診斷,她們萬萬不敢行鍼的。”魏皇后頗是爲難。
雲錦進來說:“娘娘,這也沒什麼可難的。娘娘莫不如自請去天齊廟爲靜貴妃的小皇子和怡妃腹中的皇子祈福,齋戒七七四十九日,恰能神鬼不查的吃過七副藥,把這頑疾根治了。”
皇后一聽正中下懷,思忖一陣說:“好,此計甚好。”
湘綺畢竟是不放心,試探問:“不如我隨娘娘同往。”
“娘娘這身子多有不妥,皇上怕是不依的,不如楚楚隨娘娘去廟裡祈福吧?”雲錦提議道。
魏皇后滿心的感激,握住湘綺的手,周身在發顫,許久才說:“妹妹,你可知姐姐多麼羨慕你。你能得到皇上的心,他一顆心都在你身上。即便我能獲聖恩侍寢,僥倖得了皇子,皇上的心裡只有你的。”
湘綺聽她這話似是有些於心不安,忙勸解道:“姐姐莫要多慮了。姐姐是國母,我們這些妃嬪侍奉皇上是應該應分的。”
魏皇后搖搖頭,諸多的感慨道:“日後你心裡自然明白。”
魏皇后去天齊廟焚香祈福,湘綺還真有幾分惦記。如今沒有云錦在身邊,眼見雲錦的肚子也一日日大起來,只是卓梓依舊杳無音信,皇上派人四處去查訪也不見蹤影。
近日裡宮裡謠言四起,多是說魏皇后要遭貶,皇上欲立靜貴妃魏雲嫦爲皇后。一時間好事者趨之若鶩的頻繁出入雲萃宮,反令湘綺有些憂心忡
忡。她本是要幫皇后脫離困境,誰想到反是給了小人們可乘之機,只不知皇上近來心裡如何去想的。
玄慎拖着疲憊的身子來到景苑宮時,湘綺忙伺候他更衣。
看着湘綺高挺的大肚子,玄慎戲弄道:“身子不便了,還管那些個閒事。”
他笑看湘綺,湘綺垂眸一笑,心想皇上果然是個精明的,宮裡一切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皇上,皇后娘娘一心爲皇上的。若是皇后姐姐能爲皇上生下一位小皇子,後宮安定,宗室得寧。”
玄慎陌生的目光打量湘綺,忽然伸手敲她一個爆慄罵:“你便真如聖母娘娘一般?沒想到母憑子貴去爭些什麼?或爲了腹中的兒子去謀個什麼太子之位?”
湘綺猛然擡眼,恰同他試探的目光對視。
“臣妾愚魯,卻知自古來立嫡不立庶,立長不立幼。妾身母子的榮辱都在皇上聖斷,焉能覬覦什麼,有非分之想。”她說的淡然大度,絲毫不計較這皇子之位一般。
玄慎呵呵的笑了說:“這倒也奇了。你和靜貴妃,一個千方百計去謀求皇后和太子之位,一個野鶴閒雲般毫無所求,真不愧是卓凌宇的弟子。”
打量了湘綺低聲道:“非是朕要爲難皇后,是太后娘娘有意擡舉靜貴妃。你莫要空忙一場,皇后有子無子都是枉然。”
湘綺如聞晴天霹靂,腿一軟坐在牀上,不想太后還要步步爲營地如此bi他,卻不甘心的問:“廢后總是要有個理由的,沒個罪名如何平白的廢后?”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玄慎答得悠然,事不關己一般。
“皇上,豈能聽之任之。皇后娘娘對皇上一心一意的,就是如今不能生育,可也都是爲了保全皇上你的安危。”
湘綺激動道,她覺得這個秘密她不得不說,不吐不快。
玄慎好奇地看着她,等她的下文。
“皇后娘娘生怕若是她懷了正宮皇子,有朝一日會被立爲新君,傷及皇上。皇后娘娘心裡對皇上忠心不二,又不敢違逆的太后,就偷偷喝下杜寒子茶避孕。及至如今,我們姐妹入宮都有所出,皇上也親自把持朝政,皇后娘娘才希望有自己的骨肉,卻是寒氣入骨,難以生養。湘綺不是無故生事,實是不忍辜負了皇后娘娘這十餘年對皇上的一片赤誠之心。”湘綺不得已吐露實言,她不忍見仁厚的皇后如此成爲白白的犧牲品。
“是她對你講的?”玄慎追問。
湘綺搖頭,卻堅定道:“是定王殿下昔日透露過些內情,及至此番爲皇后娘娘診病,才推算出事情的來龍去脈。”
玄慎一臉的駭然,他食指輕輕叩着桌案,一聲聲乏味的響聲,終於起身拂袖而去。
湘綺想起身攔他,卻無能爲力。這後宮之事終究輪不到她做主,將實情吐露,卻能做到無愧於心。
十日後,天齊廟內傳來消息,皇后落髮爲尼,皈依佛門。
湘綺如聞晴天霹靂,驚得目瞪口呆,滿心的後悔難過,趕去天齊廟見皇后娘娘。
她想,若不是她擅做主張讓雲錦請來莫四嬸爲娘娘診病就不會引出皇后去天齊廟的事,更不會引出皇后看破紅塵了斷塵緣出家爲尼的荒唐想法。
天齊廟,湘綺幾次求見,魏皇后都推脫自己已是隔斷紅塵脫俗之人,再不肯見她。
湘綺淚水盈盈,卻無力迴天。
雲錦回道景苑宮後,渾渾噩噩的也不多說話,只是愣神發呆。湘綺也不理她,也賴雲錦擅做主張惹出這些是非,反害了魏皇后。
待雲錦神色稍緩,彷彿凍僵的口漸漸溫緩了,她才木訥的說:“想不通,想不通,說了些什麼話?”
湘綺看她神不守舍的樣子就問:“你故弄玄虛什麼?”
雲錦緊張的看看四周無人,貼去湘綺耳邊說:“姐姐,皇后娘娘出家的事太蹊蹺了。前幾日魏太師去天齊廟禪堂看望娘娘,父女二人說話,我就沒去聽。足足聊了兩個時辰,我就覺得此事有些怪異,就偷偷去聽。只聽到娘娘在哭,魏太師說的話聽不大清楚。第二日,娘娘還是好好的同我說笑,同我談起卓大哥,說起她自幼對皇上就仰慕到骨子裡,看到皇上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是刻骨銘心的記住的。就這麼還給我出主意如何去尋回卓大哥。誰想到,突然的她就要出家爲尼,不顧一切了。”
湘綺想,魏皇后想出家就能出家嗎?那誰許了她?皇上爲什麼要答應,爲什麼要放魏皇后走?魏皇后也不過是這棋局中一枚慘烈的棋子罷了,那麼這幕後那隻翻雲覆雨的手又是誰的,放魏皇后走,又是何意?
山雨欲來風滿樓,聞不到血腥,卻見黑雲壓城城欲摧。眼見又是一場惡鬥,不知不覺中上了沙場,聽到了烈馬嘶鳴,看到了鐵馬金戈的陣勢。看來她也不得不被捲進這一場殺伐,一個不小心便會萬劫不復。
一場無聲的戰爭就在遠方等着她。如今只有進,沒有退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