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南郡

大齊元和十七年,夏至。

南郡的夏季和京都的炎熱沉悶不一樣,這裡極其清涼溼潤。綠樹掩映下的冷氏大宅,一進又一進的院落錯落有致的坐落在南郡首府臨安城北面的鳳山下。

一早,冷槐山用完早膳,在書房裡翻了會兒書便讓家僕去套車,他更衣之後便準備前往他家在城裡的商號鶴林堂。冷家世代經商,主營藥材,藥材商號取名鶴林堂,已經延續了三代家主,這一代的家主正是冷家大老爺冷槐山。

冷槐山少時被父親送到京都拜師學醫,機緣巧合便一直跟在前太醫院院使阮老爺子的身邊學醫。阮老太醫收徒特別有意思,他不看家世,就看孩子們跟他是否投緣。

等冷槐山執掌了鶴林堂之後,鶴林堂便成了太醫院生藥庫常年購置藥材的御用藥材商,生藥庫每年採購的南郡茯苓、三七、天麻等藥材都出自鶴林堂。

南郡不僅藥材好,礦產也多,尤其是銅礦資源十分豐富,十年前朝廷便在南郡設置鑄幣局,專門鑄造銅錢運抵大齊西南東南各個郡縣,再由官府投放到市場。冷家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新業務,冷槐山帶着他的兩個弟弟動用人脈幾經周旋,從官府手裡拿下了銅礦的開採冶煉,和鑄幣局的差事。之後和銅礦銅錢相關的事宜就都交給了冷家的二爺冷槐亭和三爺冷槐銘。

冷槐山換好了衣服準備出門,路過自傢俬塾的時候順便進去瞧了一眼,見家裡的孩子們陸續都來了,便微微一笑,出了門。

冷家在南郡也是大戶人家,冷槐山在大宅裡請了先生每天教家裡的孩子們讀書識字;在鶴林堂裡請自家坐堂的大夫教孩子們診脈和藥理知識;同時還請了師傅和教習在校場陪着家裡那一羣孩子們練習拳腳功夫騎馬射箭。他們兄弟三人各家的孩子不多,兄弟姐妹之間相處倒是極其融洽。

在幾個孩子當中,冷槐亭的女兒南楓是這一羣孩子裡頭最特別的一個。冷南楓的娘,名叫善兒,是冷槐亭二十年前去滿剌加的時候喜歡上的異族女子,冷槐亭把人帶了回來,可冷家老太爺堅決不接受番邦異族的女子進冷家的門。冷槐亭纔不在乎,不進就不進,從那時起就在大宅外面安置了善兒。

十七歲的冷南楓從小頑皮,半點兒女孩子的性子都見不着,她最喜歡的就是跟她爹舞刀弄槍,現在弓馬騎射的水準都快趕上她爹了。就因爲這個,善兒也把她從小按男孩子打扮,方便她爬高上低。這要是別人家的女孩子這樣,一定被衆人的口水淹死,可她爹是冷槐亭啊,南郡一霸,誰敢說她。

今兒一早,冷南楓讓她的小跟班阿四把馬牽出來,又準備往校場跑。纔到大宅門口便碰上了堂哥冷柏川,冷柏川一看她一身短裝腳踏馬靴就知道這是又要去跑馬了,便笑道,“阿楓,昨天先生不是說了今天講故事的嘛,你不進去聽故事又要去馬場?”

“講啥?還是那講了一百遍的諸葛亮火燒藤甲兵?”冷南楓撇撇嘴,“那故事我比他講得好。”

“不是啊,說今天講孫子兵法故事。要不要聽?”冷柏川知道他這個妹妹最愛各種打仗的故事。

“哦?那我要聽!”冷南楓一收腿,從馬背上跳了下來,把馬鞭扔給阿四,“先把馬牽回去,告訴娘我聽先生講故事去了啊。”說完轉身跟着冷柏川進了大宅門。

鑄幣局的院子裡,十車錢幣整裝待發,準備前往蜀郡。冷槐銘負責押車,正在等着二爺的公文。一個小廝跑到他的身邊耳語了幾句,冷槐銘立刻走進了裡院的書房。

“二哥,有事?”冷槐銘進屋關了門,擡頭就問。

“嗯,把走水路的那三車留下,其他的正常送到蜀郡。”冷槐亭手裡捏着張小條子,冷槐銘一看就知道是飛鴿送來的信。冷槐亭把信遞給他,他展開看了一眼。

“這趟你到了蜀郡交付之後,還得走水路去趟餘杭。”冷槐亭收回紙條順手就點火燒了,“上個月運往餘杭的那五車,已經裝船出去了。你去那邊盯着,等銀子收回之後妥善安置了再回來。”冷槐亭是兄弟三人之中最能謀善斷的一個,卻脾氣火爆爲人狠辣。看着車隊離開之後,冷槐亭便上馬回了冷氏大宅旁邊的一座單獨的小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