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算計

離開京都的時候還是悶熱的夏末,返回時已是初冬。

冷槐山父子直接被關進了錦衣衛的昭獄,而王茂林在看到洪奚呈上來的抄家奏報之後,果不其然的勃然大怒。他擡腳踹翻案几,捏着奏報狠狠的砸在跪在地上的洪奚身上,“就這些兒?你信麼?”

洪奚伏在地上,“姐夫,我也不信啊,可我幾乎是掘地三尺了也沒找着啊,那冷槐山嘴硬,打死都不說。”

“行!既然死都不說,那就別說。”

下了朝,王茂林送太后回宮。猗蘭殿裡碳火燒得旺,一進屋,他便趕緊親自給太后解下狐裘大氅,遞上手爐,接過宮女奉上的茶盞輕輕的放在案几上。太后瞅了他一眼,“你都已經是首輔了,這些事兒,讓下人做。”

王茂林轉身揮揮手,讓所有宮女都退下,他垂手立在太后跟前:“太后,冷氏父子已押解進京了,可這廝頑固得很,我們要的東西,他一句都不吐。”

“家抄的也不順利吧?”太后撥了撥手爐。

“是,關鍵的材料不知道他藏哪兒了。”王茂林眉頭緊鎖。

“哼!”太后冷哼一聲,“這就是當年跟你稱兄道弟的冷二爺的手筆,人都抓完了嗎?有沒有遺漏的?”

“冷三爺跑了。就漏了這一個,其他的包括冷三爺五歲的小兒都就地伏誅了,押回京的除了冷槐山父子仨,就是鶴林堂裡的大掌櫃和十幾個家僕。”

“那閣老準備如何處理這些人?”太后看向王茂林。

“一個冷三能翻出什麼浪,既然冷槐山不肯說,那就永遠都別說。冷槐銘跟餘杭的那條線很熟,現下那兩位都在大理寺收押,還請皇上下旨讓白荻把人拿入昭獄,就能幹淨的封口。臣此前派往餘杭的人現下也正在蒐羅線索,冷家現在已經滅了,那以前跟着冷三的那些人,還能爲他守什麼,一定能搜出來。”

太后沉默了好一會兒,“茂林,皇上剛登基,戶部呈報的國庫賬目你看了沒,先皇的新政剛有起色,但賦稅不穩,目前國庫尚能維持,但你廢止了新政,別的哀家不擔心,就擔心這國庫的盈餘。哀家心裡清楚你以前在餘杭的那些事,讓你的人收斂一些,吃相別太難看,賦稅如果收不上來,你看着辦。”

“臣明白!”王茂林躬身點頭,“臣還有一事。這趟清剿冷氏的任務,錦衣衛和南北兵馬司都完成得不錯,該賞,想問問太后的意思,怎麼賞?”

“嗯,現如今咱們最缺的,是掌兵的人,這三個人,都得攏在身邊才行,你決定吧。”

王茂林磕了頭退出了猗蘭殿,一轉身,眼神換了個人似的,“哼!這才幾天,就都是爲她自己兒子的江山做算計。”他心裡盤算着,一步沒停的出了宮。

阮從皓回到家,當晚就把整件事情除了跟冷南楓有關的全部隱去,其他部分都跟阮峰說了個詳細。阮峰聽完,整個人呆坐在椅子裡大半晌,他怎麼都想不到會是這樣的一件事。先皇的意外駕崩在太醫院內部已是風聲鶴唳,沒曾想還帶出了這麼一大攤子事兒。他不相信這是冷槐山所爲,太后和首輔以這樣的雷霆手段掃除了一個家族,實在讓人不寒而慄。阮峰嘆了口氣,喃喃自語,“槐山……”。

阮從皓和凌曜之前就商議好,關於冷南楓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安全,於是,阮從皓連他爹也隱瞞掉了。

凌曜卻不能對他爹隱瞞。

凌牧之回憶了一下,這滿門抄斬的事,二十年前隴西郡有一次,二十年後的這次出自南郡,讓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兒子救了欽犯的孩子,還給藏匿了起來。但他並沒有責怪凌曜,因爲他猜想這事兒的背後,和慶王所說的事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而他們一家,已經和這千絲萬縷纏繞在了一起。

“阿曜,你把冷南楓留在吳慮的身邊也可行,過段時間我就回營了,不會出什麼差錯。”

凌曜聽他爹這麼一說,緊繃的神經鬆弛了不少。

“爹,還有個事,”他想起了之前的族譜,“在冷氏的族譜上,我沒有見到阿楓的名字,是不是很奇怪?”

“嗯,這倒是真的很奇怪。”凌牧之尋思了片刻,“會不會是因爲當年老太爺不認南楓和她娘?如果是這樣,那倒是真進不了族譜。”

“這不知道,等下次見了阿楓我記得問問。”凌曜繼續說,“就因爲族譜上沒有這個人,洪奚覈對的時候也不知道阿楓的存在,而阿楓的哥哥那天在大宅也沒了,是我們的人清理的遺體,我覈對仔細才呈報給洪奚的。這一路上是分開走,沒人見過她。”

“做得好!”

“爹,您知道我爲什麼要救阿楓麼?”

“嗯?”

“那天,我帶着隊伍在冷家大宅外面,聽完了抄斬的整個過程。”凌曜緩緩的說,“爹,咱們是七尺男兒,卻帶着聖旨用刀鋒斬向手無寸鐵的女子,這是官差該乾的事麼?”

凌牧之何嘗不知,二十年前的隴西郡滿門抄斬,他便是聽完了全程的那一個。

“從我探到她脈搏的那一瞬間起,我就只想着救她,哪怕是拼了我的命,我也要救她。還有,爹,關於阿楓的事,越少人知道她越安全,所以我沒讓從皓告訴他爹,咱們府裡也只有你我知道。”

“嗯,這個的確是。”凌牧之讚許的看着兒子。

剛說到這兒,書房門外邵平輕輕敲了敲門:“主子,二公子來了。”凌曜開了門,他二哥淩策側身就進來了。

“爹,阿曜,你們說這事怪不怪?”淩策一進屋,腳跟都還沒站穩,話就出來了。

凌曜關了門,“二哥,啥事兒?”

“爹可還記得,之前我跟您說起,咱們刑部和大理寺查辦的那案子,餘杭前巡撫和都司銅錢走私案。這案子之前是先皇和趙首輔親自過問的,現下被耽擱了。上個月內閣讓都察院來調卷宗,我們還以爲這是首輔大人要繼續查這案子了,你倆猜今兒怎麼着?”淩策瞪大了兩眼看着他爹和弟弟。

“人死了?”凌曜猜。

“嗯沒有,但是估計快了。”

“啥叫估計快了,好好說。”凌牧之的三個兒子,二公子是那個從小就會逗家人開心的人,他非常適應官場的人情往來,現任刑部侍郎。

“就是,今兒晌午過後,這兩人都被錦衣衛的白荻提到昭獄去了。進了昭獄,三司還審啥?”

凌曜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爹,您有沒有發現,最近這些事兒,它繞來繞去的似乎都沒繞出一個地方。”

“嗯,餘杭。”

凌曜剛剛疏散了一點兒的心又提了起來,“爹……”

“沒事,我先跟慶王合計一下,奏請回營的事,太后準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