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回營

寧州這幾日也同樣的大雨傾盆,吳府前院的那幾棵臘梅樹枝葉被雨打落了一地,爬着垂花門和穿廊而生的那棵紫藤花,正是盛開的時候,這一遭風雨,花瓣也隨着風雨落滿地。

阮晴在堂屋裡坐着,擡頭瞧着這漫天風雨嘆了口氣:“楓兒最愛那些紫藤花了,原本想着還能趕上她回來賞花呢,這幾天的大雨硬是把花給澆沒了。”又朝着在廊前抽旱菸的吳慮問了一句:“逸民,這不是說半年麼?到了啊,怎麼還不見營裡來個信那?”

“這花啥時候賞不是個賞,又不是明年不開了。”吳慮磕磕菸斗也擡眼看了看天,“今年這風雨來得太早,說不定海上也如此,可能給耽擱了吧。”

“那你多問問看啊。”阮晴提高了聲音。

“我這總不能像你一樣的天天問吧?偶爾瞅到趙參將了就問一問,問多了人家不嫌煩那?”吳慮收了菸斗又安慰了一句,“你也別太擔心,楓兒吉人自有天相,出不了事兒。”

寧州大營裡,凌牧之也在天天掐着指頭的數。在凌曜出發前,雖然他帶着冷南楓來跟凌牧之辭行,卻並沒告訴凌牧之他帶着冷南楓一起出發。之後的有一天,吳慮跟趙予忠問及艦隊是否有消息傳回來,凌牧之才知道冷南楓也跟着艦隊出發了。

這天,下了三五天的雨總算停了,前往寧州和梧州交界地清剿一隻偷偷潛入村子盤踞了兩三個月的倭賊的趙予忠也回營了。他一回營便給凌牧之帶來了好消息,在順利清剿了那幾百人的倭賊後,他順路去了趟梧州大營。阮從皓的新兵練得極有成效,不僅如此,整個梧州沿線已經開始在村落聚集的地方修築城牆、望樓和烽火臺。然而最好的消息是,阮從皓剛剛收到凌曜的飛鴿傳書,再有半月左右艦隊便能抵達寧州。

“這臭小子,給從皓送信不給他老子送信。”凌牧之笑着罵。

“嗯……那應該是梧州營裡的信鴿吧。”徐式輕聲說道。

“你少幫着他說話,他偷偷把阿楓帶出去我還沒跟他算賬呢。”提起冷南楓凌牧之便忽然想起,“徐式,你去給老吳送個信,告訴他艦隊回航的時間,他們也擔心了半年了。”

隨後,凌牧之又安排了趙予忠先修整,等凌曜的艦隊抵達寧州之後,護送戶部商船回京都的這一段路程就由趙予忠和袁兵率隊出航。

在航行了近七個月之後,艦隊終於再次進入了梧州防線海域,上下一片歡騰。路過嶼山羣島海域的時候,凌曜讓艦隊吹響回營的號角。

“再往東二十里左右就是嶼山。”凌曜在甲板上給冷南楓指了指嶼山的方向。

“這片羣島真是漂亮,我覺着比南洋那些更美。”冷南楓神情愉悅。

“嗯,那是因爲這片兒是家的地界兒。”凌曜伸手摟過她的肩膀,“這幾天肩膀還痠痛嗎?”冷南楓的左肩傷口雖然好了,可到底是連着傷了兩次,再加之夏季的到來雨水潮溼,天氣變化的時候便總是隱隱的痠痛使不上勁兒。

“偶爾。不妨事,回家讓師傅瞧瞧,用不了多久就好了。”冷南楓輕輕的揉了揉左肩。

“嗯,回去師傅估計要拿鞭子抽我才解氣了。”凌曜把她的手拿開,自己給她揉。

“不怕,我護着你。”冷南楓得意的一揚小臉。

“唔,有靠山就是好。”凌曜俯身把頭靠在她的肩上,“那要是從皓收拾我呢?”

“不怕,有我在。”冷南楓再拍拍他的頭。

“哎呀,這感覺實在是太好了,我決定了,”凌曜擡起頭,“一定要把軟飯吃到底!”

“噗!”兩邊背對着他倆已經學會非禮勿視的侍衛還沒學會非禮勿聽,整齊的笑出了聲。

兩天之後的清晨,艦隊駛過梧州大營,官兵們都站在甲板上瞧着自己的營地;阮從皓帶着營裡的士兵,從望樓、碼頭、校場目送着自己的艦隊駛往寧州。

傍晚時分,全艦抵達寧州大營。望樓上艦隊回港的號角聲響起,不多時,整個港灣號角響起禮炮齊鳴。

號角的聲音傳遍了海港,不僅在營裡的吳慮聽得真切,就連家裡的衆人也都聽見了。吳慮放下手裡的藥材,擦擦手就往碼頭奔去。半個時辰之後,戰艦逐一停靠碼頭,凌曜率領着梧州大營的各位將領上了岸。

冷南楓還在船上的時候就遠遠的瞧見了吳慮的身影,一下船她就朝着吳慮飛奔了過去,奔至跟前才發現自己已滿眼淚花,“師傅!”她帶着哭腔的叫了聲師傅,伸手抱住了吳慮。老吳眼眶也溼潤了,擡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頭,“乖!平安回來就好。”

凌曜帶着江笠和曲紹長也走了過來,“師傅。”凌曜一躬身,“師傅師孃近來可好?”

“好,好着呢。”吳慮笑呵呵的回,“將軍,你先進帥帳吧,總兵大人也等急了,我先帶楓兒回家。”

“好,那我呈報完軍情便過來。”他回身對拎着大小包袱的江笠說:“你先陪公子和師傅回家。”又輕聲跟冷南楓說了句“在家等我。”便朝着帥帳走去。

整個寧州水師在營的將領全都聚在帥帳裡,凌曜帶着梧州大營的將領進了帥帳,齊整的朝着凌牧之單膝一跪:“總兵,梧州大營水師回營。”凌牧之起身走近,雙手扶起凌曜,對着他身後的一衆將領說道,“起來吧,諸位將士辛苦了。”

因着戶部的商船還沒到達京都,還有二十多天的路要趕,於是,凌曜也不歇了,坐下來就把這趟南洋行程裡主要的軍情戰事呈報給了凌牧之,這一通呈報直接說到了日暮時分。凌牧之讓衆將先歇着,等衆人退出了帥帳,凌牧之才問道,“怎麼不見阿楓?你剛纔說吉蘭丹守城之戰,一衆將領都想瞧瞧咱們南楓大總管的颯爽英姿呢。”

“爹,我剛纔沒說,守吉蘭丹城,阿楓受傷了。”凌曜內疚的說道,“左肩中箭,傷口現下雖然癒合了,但還沒完全康復,剛纔一下船我讓她先跟師傅回家了。”

“唔……”凌牧之尋思了一會兒,“走,咱們上老吳家一趟,我去看看這孩子。”剛走出幾步又轉身跟徐式說道,“徐式,去把我的汾酒帶上兩壇。”

吳慮帶着冷南楓和江笠回了家,老遠的就見着阮晴和劉嬸兒已經在大門外頭候着了。冷南楓跳下馬就朝着阮晴奔過去,阮晴緊走兩步伸手就把她摟進懷裡,話未出口人就哭了,吳慮帶着笑瞧着這又哭又笑的母女倆,“好了沒?街坊該笑話你倆了。”

“師孃,快進屋吧,讓師傅瞧瞧公子的傷。”江笠嘴快。

“啥?傷?”吳慮和阮晴都愣住了,“進屋。”

阮晴查看了冷南楓的傷之後,擦着眼睛從屋裡出來,“你說她不會有事,這,這那麼大的一塊兒傷疤……”話沒說完又哭上了。

“師孃,真沒事兒,您別哭啊。”冷南楓手足無措的哄着她。

“楓兒,過來。”吳慮把她按椅子上坐下,輕輕擡起她的左臂按住左肩上下轉動了片刻,見冷南楓微微皺了皺眉,又診了脈。“嗯,”他嘆了口氣略微思索了片刻,“明兒起,師傅教你打太極,你得閒的時候多練練,配合着鍼灸,能好。”

江笠在一邊聽見這句“能好。”也舒了口氣。

晚間,一家人正準備用晚膳,只見邵平帶着凌曜和凌牧之走進了院子。

“總兵大人,您怎麼來了?”吳慮有些驚訝。

“老吳,我來瞧瞧阿楓,曜兒說她受傷了,還不輕啊。”

吳慮把凌牧之請進正屋,凌曜也跟了進來,朝着吳慮和阮晴見了禮,擡起頭認真的說道,“師傅,這次真的是我錯了,您抽我。出發前就該聽您的,不讓阿楓去,她就不會受這罪了……”

“這也不是將軍的錯,都是楓兒這不讓人省心的脾氣。”吳慮道。

“老吳,這你可錯怪阿楓了,她這次完全是爲了曜兒受的傷。今兒我也得給你賠個不是,我帶了兩壇汾酒來,咱們邊喝邊聊,讓曜兒給你說說他們這趟行程。來!”

在茫茫大海上漂了七個月,此刻這一屋子的歡聲笑語讓冷南楓覺得格外的踏實,暖暖的燭光映照在衆人的臉上,她轉頭瞧向身邊的凌曜,一擡眼正對上他注視着自己的雙眼,兩人相視一笑,凌曜伸手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一握便是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