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弘胤覺得這本來就是一件特別無聊的事情,什麼巫術,什麼叫巫術,巫術是什麼,你們懂巫術嗎,見過嗎?
無聊。
本來鍾離觀月在上奏關於古雨濛是巫女這件事情的時候,古弘胤就覺得這本來就是無稽之談,隨手把奏摺扔到了金盤裡,讓太監端了出去,沒有想到古雨濛卻是在大名殿上又提到了這個話題。
她去大明殿只是爲了問一問鍾離觀月什麼是巫術的嗎?
有可能。
那麼問好了,現在也鬧完了,那就散了吧。
因此,古弘胤才起身欲離開,但是,卻被古雨濛叫住了。
……
建康城被封了十二條街,每條街兩邊的住戶及商戶都被清空了,男女老幼病殘弱都被請到了建康城最大的大紅石廣場上,官府爲他們準備了新鮮的水果,大量的茶水和瓜子。
吃吧,你們所在的十幾條街道戒嚴了,因爲陛下正在和她的女兒進行一次世紀會晤。
皇宮外的人不知道這種情況,但又不敢說,陛下和女兒談心難道談的都是秘密嗎?還有什麼是不能讓老百姓知道的,話又說回來,就算老百姓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大周百姓沒有幾個人關心大周朝廷到底又在張羅着幹什麼壞事。
但,皇宮內的人卻是知道古雨濛公主乃是本世紀甚至是大周開國以來最不受待見的公主,其悲慘程度和宮女比起來只是不用幹活而已。
一位不受待見的公主要和他的父皇進行一次長談,那麼談話的內容自然是不能讓別人知道的,所以,你們還是喝茶聊天吧,聊什麼都行,就是不能要求把擺在桌子上的榴蓮換成其他的水果。
滿建康城都飄蕩着一股濃濃的榴蓮味。
但這絲毫影響古雨濛和陛下聊天。
說是在聊天,倒不是是一邊倒的質問。因爲古雨濛去大明殿找父皇古弘胤的目的就是要問一問她在這個世界的生母到底是誰。這是一個不能不問的問題,也是一個必須得問出答案的問題。
古弘胤:“你在北齊過得好嗎?”
古雨濛:“還不錯,有得吃有人疼,還有人愛,北齊王對我也不錯,就要封我當王后了,地位超然,我年紀輕輕母儀天下,比起在大周當個公主要快樂得多。父皇,女兒的母親到底是誰,現在在哪裡?”
古弘胤:“哦,那聽說北齊王前面的王后,在百花宴上死了,是真的嗎?”
古雨濛:“是啊,是死了,好像是中毒死的,也不知道是誰害的,反正害她的人也不知道是好人是壞人,父皇,女兒的母親到底是誰,現在在哪?”
古弘胤:“那你知道在北齊還有一個姓君的家族嗎?”
古雨濛一愣:“那就不知道了,姓君?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家族?很厲害嗎?比起我問了兩遍同樣的問題還要厲害?”
古弘胤不說話了。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轉移了兩次話題之後依然能夠讓她把話題又轉移回來,現在看來,很多時候一個人在專注於一件事情時,任何人任何事都休想打擾到她。
這一點,古雨濛又太像她的母親了。
她的母親本來就是一位倔強又任性,但卻對愛有一種刻骨銘心的不改變,也是會用死來真名自己對一個男人的忠貞可對自己名譽的保護,甚至,她爲了不讓古弘胤爲難,都會自己選擇去死。
然而一切都過去了,過去的事情還提它做什麼?只是會憑空勾起過去的痛苦的回憶,讓那些回憶再一次重複在腦海裡,變得更加難以忘記。
當年的那輪明月現在依舊掛在天空,時常給大周這片複雜的大地籠罩着一層銀光。在月光下的蘭花樹下,那個常年伺奉着老太后的女子總是會帶着淺淺的微笑站在蘭花樹下吟詠着同一首詞。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好一句“明月幾時有,把酒問晴天”,遙遠的歷史人物寫下的不朽名句總是能讓人產生無限的遐想,這是大周文人做不出來的詞,也是無法超越的詞。大周缺乏的就是這種富有才華的人,然而可惜的是這種才華卻是降臨在了一位女子身上,但這絲毫不影響古弘胤對這位女子產生好感,即便是當時已經仙逝先皇已經在遺詔上讓古弘胤和現在的皇后娘娘鍾離陰曼成了親。
年輕氣盛的古弘胤當然不敢違背先皇的遺願,但他骨子裡就是叛逆的年輕人,還是一位大周第而任皇帝,所以該任性的時候就任性吧,誰讓他在看見鍾離陰曼的時候就會想起王成吏說的話呢:鍾離不除,大周難以統天下。
愛,其實就是那麼神奇,當他愛得轟轟烈烈的時候,古雨濛意外誕生了。這事如果傳出去,如日中天的鐘離家必然要鬧事,爲了保險起見,古弘胤聽取了王成吏的建議採取了極端措施……
同時,爲了能和鍾離家抗衡,破例提拔了在朝中相對中立的大將軍曹時,任鎮國將軍,手握半塊兵符……老厲害了。
“你站住!”
古弘胤的思緒被古雨濛的一聲冷喝而停了下來,他靜靜地站在原地,看着兩旁空空如也的街市,突然思緒如潮。
他無論走到哪裡,都是孤獨的。
“怎麼了?”
古弘胤收斂了自己的心神,好奇地問。
他從來沒有如此安靜地問一個人問題,特別是對依然沒有什麼感情而言的古雨濛,對他來說,古雨濛的存在就是一個不能原諒的錯誤,畢竟她的出現讓他離開了她,並且導致了她的死。
現在古雨濛問起來,他又該如何解釋,其實你的母親已經死了。
這種話是無法說出口的,要說,也是讓王成吏去說。
甚至……
古弘胤摸了摸腰間佩劍。
“沒有怎麼,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古雨濛在見到古弘胤悄無聲息地摸了摸自己的佩劍時,便又張口說道,“聽侍衛說您把這裡的十幾條街道上住着的人都清空了,那就是說這裡除了你和我,就沒有別人了,不管是誰喊都聽不見,對不對?”
古弘胤忽然覺得自己犯了一個低級錯誤,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露出殺心。
畢竟,她是自己的女兒,要抹掉這個污點,他還是要讓別人去動手,比如說……瑾貴人?又比如說,鍾離觀月,還有王成吏,還有老五,甚至……太子那邊應該也有動靜吧?
古弘胤還是要解釋的。
“關於你的問題,朕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你,因爲不管朕說什麼,你都不會信。”
“對呀,我是不會信你的,但你至少說一個出來讓我懷疑懷疑。”
“你母親其實已經死了。”
“哦,死了那一定有一個埋她的地方吧,是在城東的龍王廟,還是在城西的土地祠?或者是城南的老樹林,又或者是在城北的官道旁?”
“都不是,在皇宮中。”
“哦,那不就結了,你饒了半天的彎子,最終還是饒回來了不是嗎,早回答不就不用在這沒有人的地方陪你走那麼遠,你看你,都不願意爲你的女兒花一分錢,第一次出來逛街,你居然不送我點什麼?”
“倒是朕的疏忽了。”
“那你打算買什麼?”
“把這條街都給你,如何?”
“好滴。”
古雨濛從來不會和古弘胤客氣什麼,既然他說了,金口玉言,立個字據。
古雨濛的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了一支蘸滿了墨的狼毫筆和一張白得能反光的宣紙。
古弘胤很奇怪古雨濛是怎麼做到那蘸滿了濃墨的毛筆藏在袖子裡,還不會讓毛筆上的墨水散落下來的。要知道很多書生進京趕考的時候就會遇到把墨打翻在身上的難題。
哦,跑題了。
“寫個字據,這條街就是我的了。”
古雨濛那麼耿直的性格倒是讓古弘胤十分爲難,寫嘛?不寫?寫嘛?不寫?
一次又一次掙扎下來,古弘胤深深地爲自己剛纔片刻之間亂了分寸的行爲而感到羞恥:這不應該是一個帝王所應該有的修養,最起碼在答應別人的時候要先考慮一下他能不能做到把整條街都買下來送給自己的女兒。
其實他能做到,只是不想去費這個事而已。
古雨濛當然知道古弘胤其實並沒有那麼做,所以她早就想好了對策:“既然你那麼爲難,覈算一下,兌現吧,我想這一條如此繁華的街道,怎麼說也得值幾千萬兩白銀呢吧?”
古弘胤這才發覺自己的女兒,居然如此厲害。
然而現在已經遲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更何況他還是大周的九五之尊。
當古弘胤用顫抖的雙手在白紙上寫下折現字據的時候,卻發現古雨濛的臉上浮現出了一股難以理解的笑容。
這種笑容裡包含着一種得寸進尺,還有一種讓他平時都無法想象的……貪婪。對沒有錯,就是貪婪。
古弘胤見過太多的貪官了,卻沒有一位貪官能像自己女兒這般貪得光明正大,連他這個被貪的人都覺得自己是理虧的。
高明之人必然有高明之處,怪不得古雨濛在雀尾閣的時候會幹出那麼幼稚的事情,其實那件事情只是幌子,真正她要做的,可能就是利用母親之事,來索取些什麼。
“你站住。”
古弘胤正要把自己心裡的想法說出來,震懾一下自己的女兒,讓她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誰知道還是被她叫住了。
“又怎麼了?”
“你還沒有簽字畫押!”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