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寧有一種蠱毒,叫做禪彝。
許多年前西寧部落爲了將周邊的小部落歸順,大祭司派人將禪彝送往周邊部落,偷偷下到那些部落長的身上,用以控制他們,一旦有人不願意歸順,便令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禪彝和尋常的蠱毒不同,只一條銀絲大小,顏色透明,混入茶水中絕不會被人發現。只是這禪彝又是十分金貴嬌氣的蠱毒,必須感覺母蠱在身邊,纔會十分活躍,漸漸長大,一旦分開時間過長,便會停止生長。
墨北晟曾經去過西寧,親眼看到過深受其害的部落長,瘦得只剩下一層皮,深深凹陷的眼眶,蒼白得毫無血絲的皮膚,那人本是性情剛烈的部落長,曾經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將敵兵趕出部落,這人渾身被砍十二刀依然不死,強撐一口氣指揮若定。但是這樣的英雄人,卻被禪彝折磨得不成人形,只半年,那部落長便死了。
他曾經詢問過當地人關於這個可怕的蠱毒,可是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後來,西寧皇族差點遭到了滅頂之災,大祭司將禪彝下到了西寧部落長的身上,妄圖控制整個西寧,幸虧西寧皇族應對及時,將大祭司處以火刑,才得以保住了整個西寧。
墨北晟一直對這些巫蠱之術報以敬畏的心態,未必全然相信,倒也不會固步自封完全不信。只是他沒有想到,有一日,這個可怕的禪彝,竟然會出現在靖國,出現在他的側妃身上,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他神情冰冷地望着地上那一絲幾乎完全隱沒的銀絲上,那蠱蟲落到地上,蜷曲了兩下才伸直了身體,死了。
他將欣雨彤攔腰抱起,輕輕地放置到牀上,望着她素來沉靜的臉頰,彷彿只是睡着了一般,長長的睫毛在臉上印下淺淺的陰影。
“下輩子,不要遇到我,也不要遇到皇上。找個平凡人,好好地過日子。”墨北晟的聲音裡帶着幾分悲涼,她是真的辛苦,揹負着秘密,深埋着感情,她並不惡毒,昧着良心害了別人,她絕不會好過。
可是,那個素來喜歡低着頭安靜地淺笑的女子,再也不會點頭應是了,她終於解脫了,再不用害人,再不用每晚做惡夢,再不用抱着一個無望的夢,也再不用滄桑了等待。
“奕雲。”墨北晟轉身走了出去,身形並不停頓,只是丟下一句“側妃病逝,發喪吧。”
奕雲面露震驚,不可置信,他不相信他的主子是這麼暴虐的人,之前都已經讓他安排好宜城的人,連宅子侍女都預備好了,沒有道理會突然痛下殺手。
可是,看到墨北晟臉上透出的決然,他又隱隱覺得,也許欣側妃還做了什麼讓將軍無法容忍的事。
墨北晟只覺胸口悶痛,喘不過氣來,漫無目的地隨意走着,不知不覺竟走到了‘滄雪閣’,立在院外,怔怔地望着高掛的牌匾。
他一直都清楚皇上的防備,也從不介意皇上的多疑,爲帝王者生性多疑,是正常的。
所謂高處不勝寒,爬得越高就越會有惶恐擔心,總覺得身邊的人不安好心,所以他們纔會費盡心機地讓別人效忠。
可是,他沒想到皇上對他的防備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他以爲雨彤留在他身邊只是爲了便於監視,所以他百般忍讓,即使從前雨彤偷拿他書房中的賬本和來往的書信,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爲他相信,自己光明磊落,總有一日能夠打消皇上的疑心。
卻沒想到,皇上竟然將禪彝母蠱下到了雨彤的身上,這樣的機關算盡,是怕他有朝一日擁兵自重麼?若是察覺他有半點忤逆之心,便讓雨彤給他下蠱毒,將他牢牢控制在手中。
讓雨彤將蠱毒下到他的身上,除非母蠱死了,否則子蠱便會終生受制於人。
想到這裡,他眸色一冷,若是如此,那麼子蠱恐怕早就下到了他的身上,只是他仍無所察覺。
他用力握緊拳頭,平復洶涌的情緒,才讓人去找葉尹。
“北晟。”清顏立在門外,遠遠看到墨北晟一人立在院子外,出神地看着匾額,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她緩緩走了過去,“沒事吧?”
墨北晟搖搖頭,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牽着清顏往院子裡走去。
“欣側妃。。。沒事吧?”清顏見他神色有些古怪,不由得擔心一問。
以清顏對墨北晟的瞭解,就算他知道欣側妃做的事也不會要她的命,最多將她軟禁起來,這個冷硬的男人實際上有一
顆善良的心,看不得人不好,更看不得人痛苦。
“她死了。”彷彿來自遠方的聲音,飄忽,散亂。
清顏一震,張口欲言,卻又生生吞下想問的,只是更握緊了他的手。
兩人沉默着走到了屋裡,清顏讓下人都退下,親自爲他泡了一杯安神的茶,放到他的手中,見他面色平靜,不喜不悲,更是心疼起來。
他們都是這樣的人,心裡越痛,面上越平靜,他們不願意翻開傷口讓旁人看到,寧願一個人躲起來,也不想讓人看透了他們的脆弱。
“她本可以不死的,我準備送她去宜城。她一輩子被禁錮在牢籠裡,不得自由。我想過了,等事情過去,她想去哪裡就可以去哪裡,再不用被束縛。”墨北晟微微低着頭,神情恍惚,聲音也淡淡的,彷彿在敘說着天氣,“可是,爲什麼要逼她至此?她到底犯了什麼錯,不過是愛錯了人而已,何必如此?”
清顏是個聰明人,即使不知道前因後果,也能從他的隻字片語中猜到幾分,想來又是宮裡那人做的好事了,只是可惜了欣雨彤,要她看來,欣雨彤可比宮裡那些胭脂俗粉好多了,性子也沉靜地多。
只是有些事,是命中註定的,誰都改變不了。
“我從無忤逆之心,他何必如此防我?”墨北晟苦笑。
“將軍。。。”她不擅長安慰人,她只是走到墨北晟的面前,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樣脆弱的墨北晟,像個瀕臨崩潰的人,讓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來。
男子伸手抱緊了女子,半閉着眼,微微顫抖,他不怕殺人,可是他不願意別人因他而死。
霓裳,雨彤,他們何其無辜,爲何偏偏被人一再暗害?
“將軍,事已至此,難過也無用。”清顏並未吳儂軟語地安慰他,她相信墨北晟不是個軟弱的人,他將善良藏得太深,卻忘了,善良這樣東西並不是藏起來就真的沒有的。
墨北晟將她抱得更緊了,彷彿要將她揉入骨髓中一樣。
女子放軟了身體,緊緊地靠着他的胸膛,她知道他需要的只是一個擁抱。
微眯的鳳眸中閃過一狠狠戾,上官澤,你真是欺人太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