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音浩渺,青翠綿遠,梵淨山上頭終年縈繞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佛韻悠然,聞之忘俗。
而就在梵淨山頂,坐落着天胤最大的寺廟——梵空寺,此寺已有三百一十二年曆史,且歷代受皇帝賞賜,漸漸發展成天胤第一大寺!而就在梵空寺後院一塊突兀的石頭上,坐着一位白髮老僧。
那僧人身着素布長袍,銀鬚虯髯,眉宇間一派安詳。雙手合十,靜默不語。
倏然老僧睜開眼睛,眼神裡透出的是對生死的大徹大悟,開口道:“阿彌陀佛!施主貧僧等你許久了……”
身着黑袍的幽闕臉帶銀白麪具,等走到老僧三丈之遠時,垂首默立,“大師!幽闕前來履行約定!”
老僧沒有回頭,他下面是萬丈懸崖,飛鳥蹤滅。
“施主!十年之約已到!施主可想好了?”這話是問幽闕,可聲音卻隨着空氣飄散遠去,彷彿錯覺。
“大師!我心未變!請原諒我不能隨你修行!”幽闕垂首說出最後的答案。
十年前,玥冥宮被滅,而幽闕也身受重傷,就在他以爲一副枯骨就要埋葬山頭時,空性大師卻在此時救了他。
調養了幾日,他身上的傷已好大半。
看着終日靜坐念禪的空性,他再也忍不住連日困惑,從草堆裡踉蹌爬起,問道:“你爲什麼救我?”
空性聞言嘴一頓,眼睛卻並未睜開,道:“貧僧是出家人!見到施主受傷,豈有不救之理?”
幽闕道:“可是…你可知道你我勢不兩立?”
空性道:“在貧僧眼裡,沒有魔教正派之分!”
幽闕想了想,又道:“那你不怕我傷好了,殺了你?”
空性聞言,睜開眼睛,用看盡滄桑變幻的睿智目光淡淡掃一眼,道:“施主若要殺就殺,好了!”
“你!”倏然血氣翻涌,惹得舊傷發作,胸口疼痛萬分。“……”他難過的皺皺眉。
空性見狀,闔眼道:“施主傷勢還未全好!就不要妄自亂動了!”
“……多謝大師!”雖然不明白空性的用意。但是他若想殺自己,早就殺了!又豈會多等這一時半刻?
空性倏然道:“施主!我看你眉宇帶煞!日後必是殺戮極盛!今日老衲不如奉勸施主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立地成佛?”幽闕嘴角一勾,似是極爲不屑,“大師!不止你一個人這麼說過!可是路是自己選的!我絕不後悔!”
“唉……”似是預料到幽闕會這麼說,惋惜的一嘆,“施主!不如我們定下十年之約!十年後若你改變心意,便來梵空寺找我,如何?”
“好!”幽闕想都沒想便答應。
往事如煙,時光猶如白駒過隙,飛逝而過。“唉……”也不知是誰輕輕一嘆,是感傷?還是惋惜?
只有遠山黛隱身姿綽約,身邊是似近似遠的雲霧,明明暗暗的樹林和枝頭盛開的顏韶花。
空性道:“施主!老衲原想可以妄圖改變天意,拯救萬民與水火,卻沒想到施主你,如此冥頑不靈!”
幽闕猛一揮袖,將手負在身後,道:“大師!你可知僅憑一人之力,就想妄圖改變天意——純屬妄想!”
空性反問道:“難道?施主就不是想憑一人之力將天下葬送嗎?”
“有何不可?”語氣鋒芒畢露,又透出無人可比的霸氣,“既然天地不仁,那就讓我蕩平天下,唯我獨尊!用實際證明這該死的命運,豈不是很好?”
空性繼續問道:“施主可知這是一場天下之弈?到頭來,你一無所有?”
幽闕點點頭道:“我知道!”這些自己早就明白!
“那你還做?”空性問。
幽闕眼底閃過一絲痛楚,抿了抿脣道:“因爲我要替她報仇!這也是這個天下欠我的!”
“唉……”空性倏然重重一嘆,似是在爲天下蒼生惋惜。
“大師!話已至此!請恕幽闕告辭!”幽闕垂眸拱手道。
空性知道無論如何也勸不住幽闕,並且以他現在的功夫,自己沒有十分把握把他留在寺裡。索性放手一搏!便道:“施主!且聽老衲一言!凡事三思而行啊!”這也是爲整個天下而勸阻。
“幽闕告辭!”幽闕話完,身影一閃,迅速離開梵淨山。
四周重新恢復安靜,靜靜地只有風聲呼嘯而過,雲捲雲舒,幾杵疏鍾,半山翠色。
這個天下也許就要迎來一場大難!不僅是江湖,就是黎明百姓也難逃其禍!空性臉上流露出悲憫的神情。
“……”倏地他臉色一緊,眉間一抖,接着從嘴角溢出絲縷鮮血,悶哼幾聲後,垂首坐在原地。只有從嘴角溢出的鮮血不斷地噴薄而出,一滴滴落到手上,衣服上……
***
長安,皇宮,麟德殿內,明晃晃的黑色大理石鋪成的地面平靜如鏡,四角站立的宮人皆垂首默立,安靜的迴響的只有沙沙的紙張翻動的聲音,鼎焚龍檀之香,瓶插長青之蕊,端謹肅穆,威嚴莊重。
而殿外,從宮外慌慌張張跑進一名男子,等跑到麟德殿外,拱手對一名太監道:“有勞公公通報一聲!就說傅敏有急事要見陛下!”
傅敏口中所說的安公公就是伺候在盛帝身邊大太監安陸。安陸幼年入宮,對於宮闈之事極爲了解,自聖上登基就一直伺候左右,被盛帝視爲心腹。但是安陸這個人很聰明並沒有仗着盛帝的寵信而目中無人,橫行霸道,反而一直低調做人,客客氣氣的在旁伺候着。
所以無論是滿朝文武還是皇親國戚見到安陸,都要客客氣氣稱呼一聲安公公!
“喲!原來傅大人!可是有什麼急事要見皇上?”來人正是年僅二十就官拜戶部尚書,被認爲盛帝引爲左膀右臂的的傅敏。如今他身着官袍,眼神急切,露出與往日不同的焦灼模樣。是什麼會讓素來沉穩不驚的傅尚書如此失態?
“安公公就不要多問了!皇上可在殿內?”傅敏心中焦急,想快點見到皇上。
“大人這邊請!””安陸心中掠過一絲疑惑,雖然有心想問但也知不是自己該瞭解的,便不再多言忙轉身爲傅敏引路。
等進了麟德殿,年輕的盛帝高坐椅上,正在聚精會神批閱奏章,等安陸上前稟告,纔回過神,擡頭道:“傅敏,你如此慌慌張的到底所謂何事?”
傅敏餘光看看四周,眉頭皺在一起,低頭道:“回皇上,梵空寺的空性大師——圓寂了!”
“哦……”盛帝淡淡應了聲,長眸微微一擡,“繼續說下去……”
“江湖傳言空性是被冥焰門主幽闕害死的!”
話聽到這,饒是再沉靜內斂的盛帝動作也頓了頓,然後眸子半眯,抿了抿脣,“有何證據?”
傅敏回稟道:“皇上!梵空寺已經仔細查驗空性的屍體,證實他是一招斃命!身上也只有後背一個掌印!並且有人指認出空性圓寂的那天幽闕曾經來過……”
盛帝沉吟半晌,道:“這就是你慌慌張張跑來的原因?”
不知爲何,盛帝的目光看在傅敏身上,只感覺一股迫人的壓力,這就是皇帝與生俱來的威嚴?
分置兩邊的青銅鶴口中冉起縷縷煙雲,氤氳馥郁之下,龍涎香縈繞在寂靜的麟德殿內,給人舒適而且平和的感覺。
他用力嗅了一口龍涎香,企圖用香味緩解緊張的心情,拱手道:“回皇上!還不止這些!據回報衛王那邊也開始不安分!他最近總和一些武林中人來往,似乎在籌劃什麼陰謀!”嘴角頓了頓,擡頭掃一眼盛帝的神情,“而且空性的死給江湖帶來不小的騷動!再加上西楓堡前任堡主段青山的死,冥焰現在是腹背受敵!”
盛帝挑挑眉,隨手拿起一本奏章,一邊看着一邊道:“動靜再大也不過是江湖之事,倘若查到衛王和此事有什麼聯繫?你再回稟與我!”
“是!”傅敏垂首奉命,不做多留然後轉身離開。
等到傅敏退出麟德殿,盛帝才放下奏章,緊皺眉角,似乎有所困擾的按按太陽穴。
觀察入微的安陸及時走上前,細心爲盛帝揉捏,輕輕問道:“皇上!你批了一天奏章,還是歇歇吧!要不然奴才爲皇上端來一杯參茶解解乏?”
盛帝擺擺手示意安陸不必再揉下去,對他道:“不必了!你們先下去吧…朕想一個人待會……”話完,閉上眼睛似是小憩起來。
見到盛帝有些乏意,安陸也不好再說什麼。對四周揮揮手,示意屋裡的人都下去。等見到人都退乾淨後,他再小心翼翼邁着碎步退出麟德殿,等合上門的一剎那,他突然發現年輕的盛帝露出垂老的倦意。他揉揉眼睛,再仔細瞧瞧盛帝,心底安慰着一定是自己多想。
吱嘎一聲!麟德殿厚重的大門緩緩合上,空曠的殿內轉眼只有盛帝一人。
倏然,盛帝睜開眼睛,露出一線精芒,對着沒有一人的大殿道:“擎風!”
話音未落,大殿內驀地出現一道黑色的影子,那人身着黑衣黑褲,眼神凌厲,一看便知是高手。
盛帝看着眼前的男子,道:“吩咐下去!跟蹤幽闕和衛王!一旦這二人有所行動!立即向我回報!”
“是!”名叫擎風的男子拱拱手,然後縱身一躍,立即消失在原地。
轉眼,麟德殿內又只剩盛帝一人,這會兒,他已經沒有心思再批閱奏章,只是望着前面發呆,手指輕輕釦響桌面,發出沉悶的聲音。
他們已經要行動了嗎?
好!既然要賭!那朕就以天下爲弈——與你們好好玩玩!
盛帝嘴角突然勾起完美的弧度,修長的眸子露出無人可比的霸氣,這是王者之相!也是霸者之相!
千秋功名,山河一笑。半壺清酒,浮世滄桑。以天下爲弈!用天下做爲賭注!你們已經等了很久……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