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司馬倫的一聲吼,震得御書房房頂的灰都在抖。司馬衷又往案條深處躲了躲,張度則攥緊了拳頭。
羊獻容看着司馬倫,輕輕嘆了口氣才說道:“王爺千算萬算才把我送到皇上身邊做了大晉的皇后,說是我只要進宮做皇后,可以保我羊家一世榮耀,可這轉瞬之間就成了廢后……王爺,這樣騙小孩子是不好的。”
她聲音輕柔,還略帶了撒嬌的意味,聽得司馬倫竟然有點傻了,再看着她那少女容顏,甚至都有些心軟,面部表情也變化極快。
“那你要如何?”他依然是粗聲粗氣,但已經沒有了剛纔的凌厲感。
“既然進宮做了皇后,自然也是要跟着皇上一輩子的。王爺要如何對待皇上呢?”羊獻容可是半分都沒有退卻的意味,甚至還往前又走了半步。
司馬倫被她這句話徹底震住了,張了張嘴才說道:“他畢竟也是本王的侄子,就先送去金鏞城吧。”
“朕不去!賈南風還在那裡!”司馬衷爬了出來喊了一句,又退了回去。
張度急得又喊了起來,“這是大晉的皇帝!司馬衷纔是皇帝!”
“張度,你的確是活得不耐煩了。”司馬倫的眼神又透露出了兇狠之色。羊獻容卻是走到了案條旁,扒拉了一下桌子上的印章和卷軸才說道:“去就去唄,張總管,你也別那麼多話了,趕緊過來幫着皇上收拾一下才好啊,要不然這麼多的東西,我都不知道要帶什麼。”
“他不再是皇帝!”司馬倫又強調了一遍,“正陽宮的東西一件都不能帶走。”
“那不行啊,怎麼也要他帶幾身衣服吧?聽說金鏞城也沒什麼東西吧?”羊獻容又看了一眼張度,“別壓着他了,讓張總管趕緊來收拾東西。對了,嵇侍中也是一樣的,快擦擦嘴,過來幫着皇上拿幾件衣服。”
張度和嵇紹都仰着頭看着羊獻容,眼中全是淚。
“對了,王爺,那我也是要跟着皇上走的,我那宮裡的東西也不會帶走的,但我孃家的陪嫁還是可以拿走的吧?那可是我羊家的東西,不是司馬家的。”羊獻容摸了摸桌子上的一方金印,“皇上的玉璽在他牀邊放着呢。不過,你要是做了皇上,自然也是不能用他的印章吧?何不自己做一個呢?”
司馬倫又愣住了,看着羊獻容半天才說道:“羊獻容,若是你……若是你現在提出離開皇宮,回你的泰安郡做個平民百姓,看在羊家祖上的面子,本王也是會放了你的。”
“哎,算了,回去也沒意思。”羊獻容擺了擺手,“就這樣吧,我宮裡的八十人我要帶走的,至少幫我搬搬東西,皇上,哦,我夫君這邊也是拿些衣服的,你得讓張度和嵇紹跟着,否則我是搞不清楚那些東西是什麼的。他宮裡現在好像是一百二十人,願意走的,就跟着去金鏞城,不願意的也不強求,你留着就好了。”
司馬倫的眼中又出現了猶疑之色。
“好啦,不就是讓我們走麼?走快一點還是走慢一點?趁現在天光還不錯,就趕緊走吧。”羊獻容已經蹲下了身子,問司馬衷:“皇上,出來吧,咱們去金鏞城。我那個傻妹妹在不在你這裡?把她也叫上,咱們天黑之前,說不準還能到呢。”“啊?出去玩呀?”司馬衷的眼中有了點點亮光,“小傻子在璇璣殿吃糖呢,小老道跟着她呢。”
“行,那你去叫他們過來,跟着咱們一起走唄。”羊獻容朝着司馬衷伸出了手。
司馬衷又看了一眼司馬倫,小聲說道:“皇叔今天真是太難看了。”
“哎,你管他呢,趕緊出來。”羊獻容又把自己的手往裡面伸了伸,才抓住了司馬衷的胳膊。不過她可沒有力氣將他拽出來,還是司馬衷自己慢慢爬了出來。
司馬倫讓人已經放開了張度和嵇紹,這兩個人迅速走到了司馬衷的身邊,表情緊張惶恐又有些憤怒。
“好了,快去收拾吧。我還有幾句話要問王爺的。”羊獻容看着張度,表情極爲平靜。張度終於還是點頭稱是,帶着司馬衷去了璇璣殿。
嵇紹還想伸手去拿司馬衷的金印,被羊獻容阻止住。“何必呢?不過是個金子,我的陪嫁中也有不少金子呢。”
嵇紹閉了閉眼睛,才轉身去了寢殿,幫着司馬衷收拾幾件衣服。
“還想說什麼?”此刻,書房之中,只剩下了司馬倫和羊獻容,以及一地的狼藉。昨日這裡還是一派和氣融融的景象,羊獻容還在嘲笑司馬衷寫字過於使勁了。但現在就竟然就像是幻夢一般,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不復存在。
“其實也沒有什麼話可說的。”羊獻容又看了看門外那些氣勢洶洶的武衛以及跪在門口的那些司馬衷的宮人侍從們,“感謝王爺不殺之恩。”
“其實,也是可以殺的。”司馬倫的表情又兇狠了起來。
“是啊,殺了就更坐實了篡位之名,叔叔殺了侄子,奪取了他的皇位……就算是他是個傻子,但是他依然是大晉的正統皇帝。”羊獻容依然輕笑着,彷彿是在說一件旁人的笑話。
“你!”司馬倫瞪着眼睛,“我倒是小看了你。你破的那些案子,看起來不過就是小打小鬧碰運氣了,看來也並不全是。”
“是呀,但我也不過是個泰安郡的小女子,還能做什麼呢?我倒情願從來沒有來過洛陽。”羊獻容嘆了口氣,“王爺,大約是我的命該如此。”她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那句就是“王爺的命,怕也是不咋地的。”
《晉書》記載:惠帝司馬衷攜皇后羊獻容坐雲母車,隨行儀仗隊幾百人,其中還有帝妃十餘人,衆人從華林西門出,前往郊外金墉城居住。隨即,司馬倫帶隨從士兵五千人,從端門進入,登上太極殿,僭位稱帝,大赦天下,尊惠帝司馬衷爲太上皇,年號建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