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在做什麼?”等了許久,卻不見棠梨開口,葉蕭遠便主動問道。
“採藥,治病。”棠梨冷冷回一句,福身行禮,“民女參見皇上。”
葉蕭遠臉上閃過一絲不悅:“誰說你是民女了?”
棠梨皺眉,對着身後的幾人揮了揮手:“秋水,你們先退下吧。”
小浩子和秋水交換了一下眼神,都十分擔憂,卻又不敢違抗命令,只得領命退了出去。郭公公自然也跟着他們一道,守在門外。屋內,便只剩下葉蕭遠和棠梨,還有牀上一直昏迷不醒的伏鬆了。
“皇上,您這話是何意?棠梨不明白。”
葉蕭遠將對面的女子上下打量一番,淺淺一笑,道:“你還是晉軒七公主。”
“爲什麼?”棠梨不解,疑惑地望着他,“皇上這是什麼意思?我既然不是,爲何又要我擔着這名頭?”
“你也知道是這名頭。”葉蕭遠站起身來,靠近她,“晉軒七公主的名頭,可不是隨便什麼都能擔的。”
棠梨渾身一顫,心中泛起不好的預感。
“皇上,可否告知實情?”帶着商量的語氣,她鎮定了不少,嚴肅道,“敢問,皇上的仇人,究竟是什麼?”
當日,葉蕭遠雖然說起過她的身世,可並沒有多言,只說是仇人之女。但葉蕭遠身爲晉軒開國皇帝,仇人實在太多,棠梨想不出來,會是什麼仇人,讓他如此憤恨於心。
秋水的話不無道理,縱然不是親生的,好歹也有十五年的養育之情。何況,過去葉蕭遠和皇后都那麼寵愛這七公主,說變就變,的確太過突然。
可惜,如今她被囚禁在這絳雪軒內,出都出不去,更別說打探消息。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情況如何,她毫無所知。葉裴風最近,也不知在忙什麼,一直沒有消息。就連小浩子,也跟他失去了聯繫。
時間一天天過去,棠梨心頭的不安堆積得越來越多。她總覺得,外面一定發生了什麼大事,可又奇怪,自己縱然被囚禁在絳雪軒內,也不應該一點兒風聲都聽不到啊。
顏美人滑胎的事情,也不知查得怎麼樣了。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情都牽連到伏鬆,她怕萬一卓明飛燕使詐,這皇上又偏聽偏信起來,事情就麻煩了。
葉蕭遠聽到她的問題,挑了挑眉,道:“怎麼,想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
“皇上,也可以這麼認爲。”棠梨倒也不反駁,“那個做女兒的,不想知道親爹親孃是誰?就好比皇上自從開始懷疑棠梨的身份之後,就一心想要調查清楚,自己的親生女兒究竟在哪裡,到底是什麼一樣。”
“你這麼坦誠,的確很像朕年輕的時候。”葉蕭遠不冷不熱地讚許一句,也不知心裡到底是喜是怒。
“草民可不敢跟皇上相提並論。”棠梨撣撣衣袖,目光觸及到地上打倒的藥碗,有些不悅,“皇上一來,連藥都端不穩了。這秋水和小浩子,倒真是挺怕你的。”
“怎麼要轉移話題,不想問了?”葉蕭遠回到牀邊,在伏鬆身邊坐下,打量了那孩子一眼,“他長得很像他爺爺。”
棠梨伸出去撿藥碗的手,立刻停在半空中:“皇上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你既然知道他是誰的孫子,難道不知道他爺爺是什麼人?”葉蕭遠輕蔑道。
“伏
域敖。”棠梨淡淡吐出三個字,將那碎碗簡單處理了一下,站起身來,走過去,“皇上既然與鬆兒的爺爺認識,棠梨斗膽,求您救救他。”
“哼,當真是斗膽。”葉蕭遠伸手給伏鬆把了把脈,不再多看一眼,起身背對着棠梨道,“這世間,你認識的人,有三種。一種是朋友,一種是敵人,還有一種,是漠不相干的人。”
棠梨咬脣,心裡已經大致猜測到他的意思了。可若是漠不相干,他爲何會對一個普通百姓記掛於心,甚至還認得他的孫子?
“朕知道你在想什麼,朕不是記得他的人,而是記得他的玉佩。”葉蕭遠幽幽開口,“皇后已逝,朕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何況,即便朕不說,你也早猜到了吧。當日上陽宮彌嵩使用的玉佩,其中半塊,便是從這孩子身上得來的。”
“皇上的意思是,皇后娘娘對鬆兒下的毒?”棠梨大驚,不敢相信地連連搖頭。雖然她一直都知道,皇后對伏鬆印象不好,一直有成見,不喜歡他。但伏鬆終究只是個孩子,她從未想過,皇后會對他下毒手。
如今皇后已然不在人世,若真的是她下的毒,想要解毒,就困難了。要找一個死人解毒,那跟無藥可解基本沒什麼差別。
“這個嘛,朕可就不確定了。”葉蕭遠搓了搓手,倒也不生氣,“除非,你有法子將皇后的魂魄召回來問問清楚。那攝魂血玉,朕是從太子妃手中拿到的。當初,是皇后交給她爲太子保命的。”
棠梨明白過來:“原來如此,想必當日皇上帶走了太子,太子妃爲了求情保住太子,纔將那攝魂血玉交出來的吧?”
葉蕭遠不說話,表示默認。
“莫師伯呢?清遠太師父呢?”棠梨心裡有些着急了,若當真是皇后下的毒,在對毒藥完全不清楚的情況下,以她目前的能力,根本沒辦法解!
而唐素柔既然師出萬花門,是曲清遠的徒弟,若是曲清遠能出面醫治,說不定還有一線希望。
只是,這麼多日來,她總隱約覺得,玉禧宮那邊,出了什麼事。當日在紫月宮內,顏美人滑胎,並不曾見葉蕭遠召見曲清遠和莫弘軒。
之前因爲事發突然,棠梨也沒來得及多想。如今仔細回憶,她也發現,此事疑點頗多。
賢妃與明妃,平素裡本就關係不好,那日怎麼突然齊齊來了御花園?她只是私下邀請了顏美人,來御花園聽書,還從未想過那對冤家會突然出現。
那個小元子,前言不搭後語,分明是故意陷害她。可事發之前,她明明已經把小元子的身份都打聽清楚了,小浩子都幫忙查明瞭,此人爲何會突然翻臉?
他不過是一個小太監,又與自己無冤無仇,多半是受人指使。可那幕後黑手,究竟是什麼人,棠梨卻又想不出任何眉目。
而且,這小元子的口供加上賢妃的指證,不僅將她陷入水火之地,就連舒格若爾和卓明飛燕,也難逃一劫。這麼一來,可以肯定,小元子不是明妃的人。
此外,賢妃在後宮多年,雖說安驍將軍回朝的時候,會給她帶不少焉耆有意思的東西,但她如何會對舒格若爾的蠱術這般瞭解。
當時情況緊急,棠梨只覺得舒格若爾手中有什麼東西晃動了一下,看得並不真切。她雖然懂武功,卻不會,內力也不夠,看不清也很正常。
可那
賢妃,同樣不會武功,卻如何能當場將舒格若爾抓住?除非,她在故意隱瞞自己的功夫。只是事發之後,葉蕭遠問起來,她絲毫沒有要把棠梨牽扯其中的意思,一口咬定親眼看到的是棲霞郡主所爲。
這樣,棠梨的疑惑就更深了。
賢妃與她的關係,說不上好。而且有幾次,兩人還有過小摩擦。但若說賢妃恨她,她覺得也還不至於。所以,不管怎麼猜測,棠梨都覺得,這件事說不通。
葉蕭遠聽到她提及曲清遠和莫弘軒,霍然起身,臉上的怒意浮現:“問他們做什麼?休想讓朕答應他們來救治!絕對不可能!”
棠梨只覺當頭棒喝,唯一的希望似乎都被他掐斷了,心頭一急,不顧一切跑上前,拽着他的胳膊,苦求道:“皇上,求求您大發慈悲吧,鬆兒還只是個孩子。哪怕是看在那半塊攝魂血玉的份兒上,就讓清遠太師父來給他把把脈也好啊。”
“哼!朕說了不行,就是不行!”葉蕭遠陡然拂手,甩開她,不容商議,“沒有朕的旨意,誰也不準離開絳雪軒。可是剛剛,你偷偷翻牆出去,朕還沒有責罰。”
“皇上既然如此無情?”棠梨擰眉,意識到跟他商量是不可能的了,心中怒火上竄,後退一步,指着他大嚷,“鬆兒病了,你不管,我管!你不讓清遠太師父來治,我給他治!你憑什麼不許我出去!”
“就憑你蓄意謀劃,製造動亂,讓顏美人滑胎,朕失了龍嗣。”葉蕭遠雙眸泛着紅光,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看起來有些可怖。
兩個人都怒了,分毫不肯退讓。
“我都說了,這件事情,跟鬆兒無關!他不過是個八歲的孩子,皇上要是真有什麼不滿,衝着我來!”棠梨只覺眼前此人根本不可理喻,氣得要跳腳。
“你也跑不掉!”葉蕭遠雙手攥拳,只是嘴角抽搐,有些扭曲,似乎又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怒意,“顏美人的事情,凌霄閣的事情,儲秀宮的事情,再遠一點還有江南的事情,朕會一件一件跟你好好算這筆賬,朕的七公主!”
聽他如此陰陽怪氣的話,棠梨渾身一顫,擡頭望着他。見他眸中的紅光一閃而過,再仔細看去時,卻與常人無異,一切正常,並沒有什麼不對勁。
“我們之間的恩怨,我們清算!但是伏鬆,一定要救!”棠梨咬牙,不怕死地抗議道。
葉蕭遠不願再與她爭執,對着門外大叫:“來人!”
瞬間,一隊禁衛軍破門而入,郭公公站在門口,望着這父女兩,滿臉擔憂之色。裡面如此大的動靜,他在門口,自然或多或少聽到了些。可這種時候,他哪裡還敢說話?
“將公主押入天牢,等候大理寺審問!”葉蕭遠冷冰冰吐出一句話,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門口的秋水和小浩子,聽到這突如其來的話,瞬間呆在原地。片刻猛然反應過來,秋水趕緊上前拽住葉蕭遠的褲腳,苦苦求情。
“皇上,皇上開恩,天牢那種地方,公主去不得。公主身上還有傷,不能再這麼折騰了。”
葉蕭遠卻根本不聽她的話,一腳將她踹了開去。秋水吃痛,捂住自己的胸口。
棠梨趕緊衝過去,扶住秋水,帶着憎惡的眼神望了望葉蕭遠。
“還愣着幹什麼!動手!”葉蕭遠也不看她,對禁衛軍一聲吩咐,揚長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