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暗室裡說着貼心話,舒格若爾一直拉着拓跋珪譽的手。
暗室外,萬方澤警覺地站在國師身後,隨時待命。
“我說小萬啊,你們這七公主倒真是墨跡,說了這麼多,怎麼一句重點都沒有?”國師搖着羽扇,探頭探腦地通過暗室小孔連接的鏡筒往裡面張望,“本國師都替她着急了。”
萬方澤擰眉:“額,屬下愚鈍,猜不透公主的心思,也不太明白國師的意思。”
“是麼?”國師突然變了語氣,冷冷道,“你是不太明白,還是過於聰明。”
氣氛一時間緊張起來,萬方澤不答話,只恭敬立在他身後。
良久,國師突然笑了笑道:“本國師與萬統領開玩笑呢,別放在心上。我看,這七公主純粹就是讓拓跋王子和舒格若爾團聚來着,莫非,是害怕棲霞郡主因爲她和拓跋王子的婚事而傷心過度,所以特意做一次好人?”
“國師聰明過人,定然比我等愚昧之人看得透徹。”萬方澤敷衍道。
“罷了。”國師似乎喪失了興趣,也不再一直盯着那看筒看,優哉遊哉地搖着羽扇,只時不時瞟上幾眼。
稍許,他突然對萬方澤吩咐道:“他們說完了,要出來了。記得,將公主和郡主完好無損地送回天牢。”
吩咐完,他便徑自起身,也不搭理衆人,悠然自得地先一步離開,完全沒有統帥的樣子。
萬方澤嘆口氣,微微搖了搖頭,領着屬下去執行他的命令。
棠梨和舒格若爾在天牢裡又被關押了一個月,最後平安無事地放了出來。只不過,進去的時候,一個是晉軒七公主,一個是棲霞郡主。而出來的時候,一個成了即將要前往羌蕪和親的榮國公主,一個被貶庶人,遣返回焉耆。
焉耆大軍被擊潰,國師手下一員名爲東方解的大將在合輝全勝焉耆,班師回朝。安驍安將軍也跟着回了臨安,卻是要求告老還鄉了。
上陽宮在這個月內,發生了三次刺殺案,卻都以失敗而告終。
國師護國有功,又被皇上親口誇讚,賞賜了不少東西,成了護國公。
朝堂上經過月餘洗禮,已經換了一批面孔。剩下的幾個老臣,告鄉的告鄉,稱病的稱病,無人再敢提及唐丞相的事情。
青竹弈仙樓被查封,朔雪郡的賞雪樓被扣押,一時間在江南又掀起了一場風波。江南的富商們也接二連三遭到暗殺,個個提醒吊膽,生怕一不小心丟了性命,更不敢攙和朝廷中的事情。就連說話,都不敢大聲嚷嚷。
暑夏過後,便是薄涼的初秋。
棠梨獨自站在絳雪軒外,悵然嘆氣。
她被送回宮差不多有十日了,卻不知如今葉裴風的情況如何。被幽禁在絳雪軒內,連秋水的面都見不着,身邊換了一批陌生的面孔,連芳燁都只能偶爾見上一面。
如今,她已然成爲晉軒榮國公主,將在中秋十分,隨着羌蕪大使深入西北,遠嫁和親。
整個後宮,都在忙着操辦這件事情。反倒是她這個出嫁的人,最爲清閒。回宮不久,便有裁縫來量了尺寸,說是要給她做幾套官服,以便去了羌蕪參加重大典禮的時候穿。皇上下令,一定要做得大氣磅礴,華貴端莊,以此宣揚國威。
之後,除了一日三餐,便也沒有人與她多說什麼。棠梨就像個傀儡一般,在宮中渾渾噩噩度過了十日。
羌蕪指定,公主要穿着冰蠶嫁衣出嫁,所以,她連做嫁衣都省了。事事有人打理,她便成了無可事事的人。
由於她被封榮國公主,要遠嫁羌蕪,加上楚世子與敏慧公主真心相愛,所以皇上便順水推舟,讓敏慧公主與榮國公主在同一日出嫁,好來個
雙喜臨門。
棠梨只皺眉撇嘴,也不知是哪個小人給提出的這種見鬼的意見。然而望着天上日升日落,她卻對着意見不能做出絲毫的反抗。
終於捱到了中秋,一大早,小宮女便將她喚了起來。一大堆人圍着在她的牀邊,齊齊跪在地上。
“奴婢們恭喜公主,賀喜公主。”
衆人齊聲說道。
棠梨卻是苦笑,倒也不放在心上:“是芳姑姑囑咐你們說的吧?”
宮女們面面相覷,一時間不好意思回話。
領頭的宮女倒是機警:“回公主,女孩兒一生也就這麼一次,當然值得恭喜了。”
“是嗎。”棠梨淡淡應道,“等到你們出嫁,卻又嫁得身不由己的時候,或許就明白了。”
那宮女卻面露憂傷之色,喃喃道:“奴婢們怎能與公主相提並論?公主乃金枝玉葉,又要嫁與拓跋王子。奴婢們此行隨公主遠去羌蕪,只怕今生,再無出嫁之日了。”
聽得她此番言語,棠梨忽而自責起來,嘆口氣道:“罷了罷了,不說這些。替本宮梳妝吧,今日中秋,我們卻都做了這斷腸人。”
幾個宮女聽得,紛紛垂淚,哽咽着站起身來,扶着棠梨梳妝打扮。
待梳洗妥當,換上冰蠶嫁衣,鳳冠霞帔,旁邊的一個小宮女忍不住豔羨地叫了出來:“公主真美!”
另一個也笑着稱讚:“咱們公主,可是傾國傾城,堪稱天下第一美人。皇上爲了公主的婚事,那可是費盡了心思。從臨安城一路向西,足足千里,都被裝飾一新,一派喜慶。”
“你們倒是嘴甜。”棠梨望着銅鏡中的自己,微微有些出神,如今這麼一打扮,她自己都有些不認得自己了。
人家都說,穿上嫁衣的女子,纔是最美的,果然不假。
“你們不知,那玉禧宮的敏慧公主,纔是當今世上一等一的大美人。”她忽而想到如今居然要與莫漣辭一同出嫁,心裡不覺泛起幾絲酸楚來。想必今日,她定然是超塵絕豔吧。
聽到她的話,兩個小宮女卻是淡了臉色。
其中一個忍不住多嘴道:“公主還不知道吧,那敏慧公主,有半邊臉都被毀了。”
此言一出,棠梨猛然站起來:“你說什麼?”
旁邊的領頭宮女立刻責備地瞪着她,顯出幾分嚴厲。那小宮女本想着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一時嘴快,便沒忍住說了出來,哪裡想到會引來這麼大的風波?
“回公主的話。”領頭宮女趕緊福了福身子,解釋道,“奴婢聽人說,敏慧公主之前忤逆了皇上的意思,皇上將她安撫在玉禧宮內,不願見她。可那敏慧公主性子也犟,生生把自己折騰得半死不活,以生命來威脅皇上。一不小心,那毒藥灑在了臉上,把半張臉都給毀了。”
棠梨心頭一顫,大致有些明白了。
莫漣辭必定是爲了莫弘軒和曲清遠的時候,與葉蕭遠鬧翻了臉。可惜她雖然武功不錯,卻一定不是那國師的對手。如此,按照她清高的性子,絕不願意作罷,所以纔出此下策。
她咬了咬牙,只在心中嘆息。如今,她應該稱呼敏慧公主爲葉漣辭了吧。只可惜,如今容貌被毀,即便是公主,想要尋個如意郎君卻是不易了。
“不過,這敏慧公主卻是有福氣。”那領頭宮女趕緊安慰,“雖說毀容了,好在楚世子仍舊願意娶她。這不,皇上就趕緊下令給兩人賜婚了。”
“嗯。”棠梨喏喏應了一聲,有些心不在焉。
外面卻是急匆匆響起一陣腳步,芳燁領着宮女走了進來,催促道:“好了沒有?別讓羌蕪大使等急了。”
“是。”宮女們這才反應過來,趕緊
拿上蓋頭給棠梨蓋上,扶着棠梨慢慢走出去。
紫宸殿內,最高的映月閣上,葉裴風坐在閣樓頂端,喝着悶酒。
小浩子在旁邊伺候着,生怕自家主子因爲一時想不開而跳下去。他望了望閣樓下的高度,不禁有些膽寒。
“王爺,您別喝了。”看着葉裴風一杯一杯灌着自己,他心疼地勸慰道。
“今日是棠梨的大喜日子,本王當然應該多喝幾杯。”葉裴風卻是醉醺醺地苦笑道,“來,你跟本王一起喝!”
說吧,他便拉過小浩子,不由分說地將酒杯給他灌過去。
小浩子頓時被嗆住,連連咳嗽。
葉裴風見他被嗆得滿臉通紅,忍不住笑着道:“你怎麼這麼不中用,連一杯酒都喝不了。”
說吧,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就灌了下去。
望着絳雪軒的方向,依稀能聽到喜慶的敲鑼打鼓聲。
“什麼時辰了?”他醉醺醺地問道,隱約中,似乎看到一羣人擁簇着一襲紅妝,慢慢走了出來。
小浩子將嘴角擦乾淨,望了望天,又順着葉裴風的眼神望過去,回答道:“公主應該上花轎了。”
葉裴風霍然站起來,小浩子頓時嚇了一跳,趕緊拉住他。
“王爺,王爺你可千萬別想不開。”他帶着哭腔道,“公主走了,俺在這宮裡,就只剩下您和秋水了。要是您再走了,秋水怎麼吧?奴才怎麼辦?”
葉裴風擰眉,甩開他的手,又坐了回去,喝起悶酒。
“小浩子,你說,我是不是錯了?”良久,他突然沒有來地問了一聲。
小浩子愣在原地,不明就裡。
葉裴風卻並未指望他回答,望着絳雪軒那頂鮮紅的轎輦,慢慢被擡出去,他突然自言自語道:“或許,母妃是對的。”
說罷,他起身,輕功騰了出去。
“王爺,王爺你去哪兒啊!”小浩子連連叫道,急急忙忙往下跑,卻哪裡追得上。
兩頂花轎同時出了南宮門,一頂往東,由楚恆月領着送入了世子府。一頂往西,準備出城,返回羌蕪。
葉裴風一路輕功,追隨着那花轎,來到了西城門。
整個臨安城都被佈置得喜氣洋洋,百姓們敲鑼打鼓,歡天喜地慶賀這千載難逢的好日子。兩位公主同時出嫁,皇上大赦天下,普天同慶。而且,今年的賦稅還免了兩成,他們如何能不高興?
只是,高興是他們的,於其中嫁娶的人來說,卻談不上什麼可喜可賀。
“你還有跟到什麼時候?”
葉裴風剛剛擡腳,還想跟着棠梨的花轎出城門,卻被一個熟悉的聲音給呵斥住了。
他收回了腳,垂下頭,像是被刺中要害受傷的獅子,沒了之前的生氣,良久,才從嘴裡吐出兩個字:“母妃。”
“怎麼,還沒想清楚?”枚淑妃一身素裝,只帶了兩個宮女在身邊,已經等在此處多時了。
葉裴風皺眉,垂首,不答。
淑妃卻是一步上前,猛然揚手,啪的一聲,打在了他的臉上:“這一巴掌,母妃是替棠梨打你的,看看你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就你這樣,也想帶着棠梨遠走高飛?你有什麼能力帶她逃?逃到哪裡去!”
葉裴風渾身發抖,連連後退,神色痛苦起來。
淑妃卻是步步緊逼,揚手又是一巴掌:“這一巴掌,是替秋水小浩子還有母妃自己打你的!風兒,你這個樣子,怎麼對得起關心你的人!”
葉裴風霍然跪在地上,引得旁邊不少人指指點點,好奇地上前觀望。
淑妃冷哼:“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絮兒,送王爺回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