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連家送李安回去,再蹭過晚飯之後,李鳳寧在宮門守衛見怪不怪的眼神裡,掐着點趕在戌正時分宮門下鑰之前出了宮。
等她回到自己家的時候,天早就黑了。
去年冬天乘着她離京的半年時間,好歹是把府裡剩下那些側院都修了,再將正房也一併仔細收拾了一遍,恰好趕在她回京的時候全部弄完。李鳳寧住進正房了,範隨與梓言自然也跟她一起朝後挪。長史也好幕僚也罷都不在府內住的,因此這個時候前面的大書房裡應該已經沒有人了。
可窗口裡映出的燭光,卻告訴她相反的答案。
專門跟李鳳寧出去的松煙,要一直陪李鳳寧走到二門纔會退出去,此刻見李鳳寧停下腳步,手裡拿着燈籠在前引路的她回身輕問:“主人,我去看看?”
“不用。”李鳳寧轉身向書房走去,一邊說,“今天你也辛苦了,回去早些休息吧。”
松煙又替李鳳寧打着燈籠,直到她跨進書房之後才欠身行禮,默默地退了出去。
新造的府邸自然樣樣都是新的,門扇打開時沒有半點聲響,也於是李鳳寧推開書房門的時候,裡面那個坐在燈下的人還是沒有察覺她的到來。
書房實在太大,即使書案上的燈有六個燈頭,照樣也沒能驅散所有的黑暗。於是那個正認真寫着什麼的人,彷彿就坐在一片即將被黑暗吞噬的暗淡裡。
李鳳寧眉頭微蹙。
燈光照亮了那個人粉嫩纖細的脖頸,也照亮了那個人身上毫無任何紋飾的褐色半臂。烏雲似的頭髮只盤了個最簡單的髻,然後插了一支雲頭的木簪。更重要的是,他脂粉未施。
看上去實在是……
寂寥。
李鳳寧並不覺得自己喜歡這樣的場景,於是她突然快步走到那人身後,伸手貼上他光裸的脖子,“這麼晚還不休息?”
那人顯然太過專注於自己正在做的事,因爲沒有察覺到她的到來,驚得身體一震。但是當他按住她的手,擡頭朝她看的時候,已經換上了笑容,“鳳寧你回來了。”
“抱歉。嚇到你了?”李鳳寧沒打算嚇他的。
梓言搖搖頭,然後仰起脖子看她。
連枝燈都是三面遮擋一面漏光的,因此他只錯開一點,整張臉便從明亮裡退出來。而那雙只是在打量她的眸子似乎被周圍的黑暗影響,散發着一股異常沉靜……
也陌生的味道。
李鳳寧心裡一突,然後想也不想地就伸手遮住他的眼睛。
感覺他眨了好幾下眼,因爲他長長的睫毛刷過她的掌心,然後他才放下筆,把她的手拉下來,“鳳寧?”
“……你在幹什麼?”李鳳寧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剛纔的舉動,只能企圖岔開話題。但是她只看了書案上層層疊疊的書簿一眼,就皺起了眉,“這些都是你一個人在做?”
寬大到能讓一個人平躺上去的書案上,自然堆滿了最近叫李鳳寧頭大無比的各種朝報與衙門行文。現下大部分的簿冊裡都夾了各式大小不一顏色不同的紙條,而理所當然的,每張紙條上都有同一個人的字跡。
“我閒着沒事做,就拿來看看。”梓言起身,把李鳳寧拉下來坐着,然後坐到她腿上,“不好嗎?”
“閒着沒事幹什麼不好,”李鳳寧把額頭壓在梓言的肩上,聲音聽上去有點鬱悶,“揮金如土也好,爭風吃醋也罷,搬弄是非都行,幹什麼花時間在這個上頭。”
梓言忍不住笑了,“又來哄人。”他說:“你是看我這身覺得不好?我以爲今天見不着你,就懶得費那個心思打扮而已。”他頭一低,竟露出幾分猾黠的表情,“再說爭風吃醋,跟誰?隨兒麼?那孩子心比誰都寬。誰要跟他爭你的寵,一來是爭不過,二來自己氣個半死他倒還沒發覺,所以這個醋……”梓言拖長了語調,目光中閃過一絲光,“還是讓王子去吃好了。”
前頭李鳳寧聽着倒還想苦笑的,最後半句突然收緊圈住梓言腰的手臂。
而梓言卻只是順勢更加貼緊她的身體,甚至還好整以暇地把胳膊放到她的肩上,手指伸進她衣領裡面觸來點去。
“你怎麼知道的?”李鳳寧擡起臉,看他。
梓言低頭,在她脣上舔了一下,然後覺得不夠似的又親了一下,隨後才擡頭看着她,“你回來快一個月了,都沒碰過我。”
李鳳寧一呆,最終還是把臉貼到他的脖子上,“他寧願留在馹落。”
這回換到梓言呆了,他瞪圓了眼睛,“我還以爲……”他眨了眨眼,“不過沒有他,也會有別人,你總要娶正君的。”梓言語調裡的輕鬆充滿着一股“想通了”的味道,“而且我一直都知道,那件事你從來都沒有原諒我。”
那件事,指的是兩年前梓言拿了東宮的銀子,主動離開李鳳寧的過往。
李鳳寧眉頭一皺。她不喜歡他提起這件事,更加不喜歡他用如此平淡自然的語氣提起那件事。那隻會令她心裡泛起淡淡的不安,所以她扣緊了他的腰,“我不會再給你機會,讓你能離開我的。”
這一回梓言剋制不住地笑了起來。他眸中的光彩愈發溫柔,語聲也輕軟得發甜,“等着你這句話呢。”
“之前我一直都很怕自己突然哪一天又做錯點什麼事,然後你就不要我了。”梓言淺淺地笑着,說一句就在李鳳寧的臉上親一下,一會是額頭,一會又是鼻子,“你在馹落的時候,有一天我突然想通了。其實你記得有什麼不好?只要我對你好一點,再好一點,想盡一切辦法幫到你,你就不會捨得趕我走。”梓言擡手,抽出玉簪,替李鳳寧解下發冠,“然後到我們頭髮都白了的時候,我就可以跟你說,其實當年我離開過你呢,但是現在孫女都那麼大了。”梓言將手指伸進她的頭髮裡,“你說好不好?”
“孫女?”李鳳寧脣角一勾,“你先想想女兒在哪裡吧。”
梓言示意她鬆開手。然後他站起來,彷彿爲了讓李鳳寧能看清楚一樣,非常緩慢地拉開半臂的繫帶,然後任衣裳落下去。
再接下去是襦衣,然後是裙子。
最後他把鞋子也脫了。
然後他分開腿,跨坐在李鳳寧的腿上。他低頭銜住李鳳寧的脣,然後有點含混不清地說:“女兒麼,多生幾次總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