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更

(第七章 癡心苦)

過後幾日,北冥驍一如既往派人給她送藥,而她卻堅決不喝。送藥的宮女將藥送進去又原封不動地端出來。

不久,北冥殤傷口惡化昏迷不醒,一衆太醫令跪在牀榻前,膽顫心驚。

北冥驍坐在牀沿,溫柔地撫摸着她蒼白的臉頰,冷聲道,“治不好她,本王要你們償命。”

太醫令領事伏在地上誠惶誠恐,小心翼翼地說:“陛下息怒,殤殿下所患乃是心病,非藥石可治。”

北冥驍一腳踢開他,大怒,“一羣庸醫,滾!”

殿中只剩他們二人,北冥殤在牀上難受地動了下身子,緊蹙峨眉,嘴中含糊不清地呢喃着。北冥驍眼底閃過一絲寒意,微閉着眼斜視着榻上的人,即使含糊他也清楚的聽見她喊的那個人的名字一一衛階。即使他曾背叛她,她心心念念地仍然是他,而自己一心一意對她,即使背棄天下也要保她周全又算得了什麼?

北冥驍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她,明明離她只有一步之遙,他卻覺得與她隔了千山萬水,原來自己從未到達過她的身邊。

“殤兒,他們說你會復國,都逼我殺了你以絕後患,可是,我捨不得啊。明明知道你心中愛的不是我,可我還是那樣愛你,你知道嗎,從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你了,你的出現就像一束光照進我黑暗的生活。可是爲什麼?他背叛了你,你還是這麼想他?”北冥驍自顧說着,也不管有沒有人回答自己,因爲只有面對這樣的她,他纔敢說出心裡話。

“殤兒,我說過,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順你的心,如你的意。”

她不喜歡他,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他喜歡她就夠了,愛一個人不就是這樣嗎,默默爲她付出,不問值不值得,只有願不願意。

衛階來見北冥殤是在黃昏時分,夕陽映紅了半邊天,鮮血一樣的顏色就像城破時天邊那一道殘月,被火光淒厲地照亮。北冥殤正靠在窗前欣賞着夜幕來臨前的最後一抹明亮,她單薄的背影彷彿風一吹就會倒下。

“你來了。”溫柔的話語就像久別重逢的故人一般。衛階站在她身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到底是多久?她已有多久沒這樣和自己說話了。

“聽太醫說,不久我就可以見到父皇母妃了,我真的很想他們呢。”她轉過身,蒼白的臉上露出絕美的笑容,“可是,我還差一個解釋?”她的聲音顯得無力且虛弱,卻是如此溫柔。

“殿下想知道?”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中帶着苦澀和悲痛,語氣卻顯得平淡。

“嗯,我想知道。”

(第八章 身世謎)

北冥重華平定南方戰亂之前,靖王領據南方靖城早已查覺地方異樣,並派大將軍衛藉臣前去陣守,衛藉臣領了一千衛家軍前往,並將自己年僅12歲的兒子衛階也帶去了。

有衛將軍的陣守,南方邊境平定了一段時間,後來,衛藉臣被下毒,不治而亡。南方首領再次躁動,衛家軍全軍覆沒,衛階被俘。所有人都以爲衛階被俘必死無疑,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一段生不如死的經歷。

早有傳聞南方養有異物狼人,但沒人知道,那些都是正常的人,被南方首領餵食了“狼毒”,那是一種從野狼身上提取的毒素,中毒者會繼承狼兇殘嗜血的本性,中毒太深便會完全迷失人性,變成真正的狼。很多人會因承受不了狼毒帶來的痛苦而死,所以能活下來的少之又少,而衛階便是這些存活下來的人中的一個。

那種痛苦是連體魄強健的成年人也承受不了的,而衛階只不過是一個少年,沒人知道他是怎樣活下來的,更沒人知道他所承受的痛苦。

數月之後,北冥重華率兵到達南方邊境平了叛亂,衛階被俘至北冥國都北曜城,而那時的他只是別人眼中的一隻狼人。

或許是沒有了狼毒的控制,衛階漸漸恢復了人性,所以纔會奮不顧身地救了北冥殤。後來北冥王妃爲他施針治療,徹底清除了他體內的狼毒。再後來,衛階爲北冥國竭心盡力,跟隨北冥重華南征北戰。他覺得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反正自己了無牽掛,而身邊還有人會關心自己,他以爲他的一生便會這樣度過,直到遇見北冥驍。

17歲那年,衛階跟隨北冥重華平叛,他記得那是最久的一次戰役。大軍回城是在三個月之後,北曜城連綿下了三個月之久的大雪猝然停止,迎來了久違的陽光。

衛階回城的第二日,一大早便被北冥殤拉着去爲北冥驍送行,只那一眼,衛階便認出了他。

北冥殤記得,那日衛階見到北冥驍時,兩人雖未有任何交流,但她從衛階的眼中看到一種感情,那是每次她見到久別迴歸的父親時纔會有的感情。

靖城早有傳言,說北冥驍並非靖王之子,乃是三夫人與朝中一位大臣私通所生,而那位大臣不是別人,正是靖城手握重兵的衛藉臣衛大將軍。沒過多久靖王也查出了真相,卻又無可奈何,他忌憚衛家的兵力。可他也決不能容忍皇室蒙羞,於是聯結南方首領欲置衛藉臣死地。那一戰,他就沒想過要讓衛藉臣活着回去,給衛藉臣下毒的人,便是靖王安插在衛家軍的奸細。

衛藉臣出征之後,靖王便下令誅了衛家滿門,也秘密處死了三夫人。至於北冥驍,靖王並沒有殺他,或許是因爲他一無所知,靖王於心不忍,又或許是十年相伴有了感情,無論怎樣,靖王放過了他,但自此也不再寵愛他。

北冥驍是在靖王死後才知曉自己身世的。

那日北冥殤送北冥驍離開,她問他還會回來嗎,他說會。於是她等了他三年,三年之後等來的卻是靖王反叛的消息。北冥重華大怒,親率兵踏平了靖城,靖王以篡位之罪被流放南極苦寒之地自生自滅。北冥驍受恩襲父位,稱啓王,守靖城。

沒過多久,北冥重華也死了,是靖王餘黨在茶水中下毒害死了他,之後,王妃悲傷成疾,鬱鬱而終。葬禮過後,北冥殤以第一皇女身份登基爲帝,可衆大臣不見先王遺旨,對北冥殤繼承大統一事或多或少心有不滿。

新帝登基,四方首領蠢蠢欲動,北冥殤日日埋首奏摺文件中,不分晝夜地處理政事。衛階心疼她,也只是靜靜守候在她身邊。看着她日漸消瘦,仍埋首政事中,他心疼她,奪過她手中正在批閱的奏摺扔到地上,大聲說,“你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了好嗎?”那是他第一次對她生氣。

北冥殤淡淡地看他一眼,拿起另一本繼續批閱,“我不這樣又能如何?連母后都棄我不顧,我怎樣對自己又有誰會在意?”

“殤兒,你還有我。”即使他倆一起長大,這卻是他第一次如此親切地直呼她。北冥殤一時恍惚,批閱奏摺的筆停在半空,良久,擡起頭與他對視,她問他,“你能給我什麼?”

“我的命。”衛階毫不猶豫地回答。

她搖頭,不屑道,“我不需要。”自此以後北冥殤兢兢業業,一心爲政,終究不知從何時起,她與他背道而馳。

數月之後,啓王進軍北曜城,衛階盜了布軍符。沒了布軍符,六軍不發,僅出十日,北冥國都北曜城破,女帝被廢,啓王北冥驍登基爲帝。

衆人只道是啓王權利薰心,殊不知在背後一手策劃的人是北冥殤最信任的衛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