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
和直接突襲的完顏宗望不同,完顏宗翰在派軍南下的同時還令王介儒和薩里穆爾帶着書信陪同馬擴回到太原城,童貫到此時還不知道金軍已經南下,得知金使到了,立刻下令宴請款待,還贈送金銀,生怕怠慢。
瓊樓
太原府內也有瓊樓,如今瓊樓已經開遍了宋國各路,由於吃的新奇,玩的有趣,倍受追捧,童貫此次宴請金使就選在這裡。
一羣舞女在宴席的中間翩翩起舞,王介儒和薩里穆爾一邊喝酒一邊不時的對視一笑,在主位的自然是童貫,陪酒的還有太原知府張孝純、馬擴、宇文虛中等官員。
宇文虛中乃大觀三年的進士出身,本名宇文黃中,被趙佶賜名虛中,歷任起居舍人、國史編修官、中書舍人等職,此次來太原是爲了勞軍。
馬擴看着童貫,心裡着急,他從回到太原就急着想見到童貫好報告金國的異動,但金人一直在他的身邊控制着他,直到現在纔有機會和童貫說上話。
“兩位貴使遠來,必然勞頓,今日我們只談風月,不說國事,來,我們共舉此杯,爲兩國陛下賀!”童貫舉着酒杯,對衆人說道。
宋人這邊自然是跟着舉杯,但童貫卻吃驚的看到王介儒和薩里穆爾都是搖頭笑着不語,不由問道“兩位大人這是何意?”
王介儒從懷中拿出一封信說道“童大王還是先看看我們大帥的書信吧,哦,對了,就在今年十月,我國陛下已經冊封完顏宗翰大人爲左元帥。”
說着,王介儒將書信遞給邊上的小廝,小廝小心的遞給童貫,童貫疑惑的看了王介儒一眼,然後打開了書信。
書信中寫的是因爲張覺反叛金國的罪魁禍首就是宋國,如今金國已經決定發兵南下到開封問罪,如果宋國還有一點誠意的話,就應該讓宋國皇帝帶着公主、財物到金軍大營前請罪,用詞語氣都是極爲傲慢。
童貫看完書信,對金國發兵的事情大吃一驚,急忙問道“你我兩國本有盟約,即使要問罪,一小吏足矣,爲何要發兵呢?而且這樣大的事情爲何現在才說?”
薩里穆爾哈哈笑道“我軍都已經出發,何必告知?實話告訴大王,如今我國完顏宗望爲右路大帥直取燕山府,完顏宗翰爲左路大帥此時應該已經拿下了朔州,大王坐等戰報就是。”
童貫聽得目瞪口呆,宇文虛中氣的站起來指着薩里穆爾喝道“不宣而戰,可爲人乎?”
馬擴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事到臨頭,還是嘆道“兵者,兇器也,天道不喜,遼國之亡,我宋國也是出了力的,你金國如今不顧及我宋國也是有積累的國家,就不擔心我宋國整備軍武,讓你們進好進,出難出嗎?”
薩里穆爾呵呵笑道“如果我們害怕你們宋國的軍隊,我們就不會南下了,想來要不了多少時間,戰報就會送到,童大王,要我是你,我就會割讓河北、河東之地給我們金國,如此一來,你我兩國還有盟好的機會。”
童貫被嚇得臉色慘白,當年的燕州一戰讓他明白了宋軍和金軍的差距,如果說西夏是一隻狼,宋軍這隻有犄角的羊只要夠多還能拼拼,那麼遼軍就是一隻豹子,宋軍只有逃命的份,金軍那就是一羣從山林中走出來的老虎,聞到味道宋軍就要發軟了。
而且和金軍打又有什麼好處呢?他童貫已經是廣陽郡王了,還那麼拼命做什麼?
童貫看着王介儒和薩里穆爾二人笑嘻嘻的離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太原知府張孝純急忙說道“大王,如今金軍南下,恐邊軍不能抵擋,當調集西軍與其相抗啊!還請大王鎮守太原,調兵遣將,禦敵於外!”
童貫被說的差點蹦起來,什麼?讓他守太原....有皇帝的命令嗎?沒有朝廷的旨意就調兵遣將?這不是胡鬧嗎?
童貫義正言辭的說道“金軍南下,此乃國家大事,我當立即回開封面見聖人,調集天下兵馬與之相抗!太原,一隅之地也,有王知府在,我再令王稟相助,必可無礙!”
張孝純被氣的火冒三丈,這個時候要是軍士知曉童貫南逃,哪裡還有什麼軍心鬥志,便道“大王要離去,人心必將潰散,到時河東淪落,河北不保,還請大王三思!”
童貫見這張孝純百般阻撓自己,也不由的惱羞成怒起來,說道“貫受命宣撫,非守土也。君必欲留貫,置帥何爲?”
原來這張孝純除了是知府外,還有個官職是河東安撫使,因爲太原爲邊境要地,因此太原知府和河東安撫使自從西夏反叛後就一直是兼爲一人的,安撫使,是具有軍事性質的官職,河東安撫使就是河東路最高軍事長官。童貫這樣講,雖屬於強詞奪理,但也是基於事實。
雙方越說越僵,童貫乾脆甩袖離去,張孝純看着童貫的背影,嘆息不止。
童貫回到住所,越想越覺得太原不是久留之地,當夜就帶着人打開城門,直奔開封去了。
等第二日張孝純知道童貫已經逃走時,不禁破開大罵道“平日裡童貫作幾許威望,及臨事乃蓄縮畏懾,奉頭鼠竄,何面目復見天子乎?”
這罵歸罵,金人來了還是要打,張孝純無奈只能找童貫留下來的大將王稟商議。
王稟就是昔日童貫麾下平定方臘的主要戰將之一,他後來又跟隨童貫攻遼,雖因爲童貫等人的胡亂指揮導致大敗,但卻不能抹殺王稟身爲軍中宿將的能力。
王稟帶着自己的長子王荀一同來到張孝純府,他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金軍已經南下了,因此對張孝純突然召見自己還挺奇怪。
張孝純一見到他,立刻問道“正臣乃名門之後,受朝廷累世之恩,今日事急,可效死乎?”
王稟被張孝純這段話說的是沒頭沒腦,不由問道“相公爲何說此言?我王稟自從軍以來,從未懼死!”
張孝純連連稱好,這纔將金軍可能已經南下的消息告訴了王稟。
王稟一聽就急了,連忙問道“金軍何時南侵的?多少兵馬?統帥何人?兵種如何?所到何處?對了,童大王呢?”
張孝純不提童貫還好,一提那是一肚子氣,不屑的說道“童貫昨夜連夜回京城了,如今大概已在百里之外。”
王稟無奈道“如此只能由相公主持大局了,只是相公只能調遣一路兵馬,金軍傾國南下,如無外援,我太原危矣!”
張孝純問道“王總管深知兵法,還請教我。”
王稟強制讓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張孝純不過是個文官,根本不懂打仗的事情,如果自己也慌了,那麼這河東之地就真的要完了。
王稟閉目一會,然後說道“金軍南下,必然先取朔州,再取代州,走忻口入太原,我不擔憂其他,我擔憂義勝軍不穩啊。”
說到義勝軍,張孝純也煩惱道“這義勝軍本非宋人,與我等多有離心,卻是難保。”
說起這義勝軍,倒是和郭藥師的常勝軍有三分淵源。
原來當日童貫等人擔憂常勝軍尾大不掉,便決定仿照常勝軍的套路打造一支部隊,這就是義勝軍。
義勝軍和常勝軍一樣,用的都是昔日遼國投奔到宋國的降將,兵源也大都爲漢兒。
漢兒可不是宋人的意思,兒是人的方言,後來蒙古之所以分四類人的時候將漢人和南人分開是有歷史原因的,漢兒原本指的就是原漢朝管轄下的百姓,但到了唐朝滅亡後,遼宋對峙,漢兒的意義就發生了變化,宋國人開始自稱爲宋人、南人,漢兒成爲了生活在遼國的漢民特指。
在金遼之戰中,大量原本生活在遼國的漢人逃到宋國,被宋國招撫,這些漢人大都經歷過戰火,因此和承平日久的宋國百姓相比要兇悍的多,因此大都被召集入伍,在燕雲的就是常勝軍,在河東等地的就是義勝軍了。
按道理來說,這些義勝軍應該是感激宋國朝廷的,畢竟宋朝不僅僅收留了他們,還給了他們一份工作,一開始也的確如此,但很快義勝軍的將士就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了。
首先是原本的宋軍和義勝軍產生了矛盾,義勝軍的打造一開始就是衝着強軍去的,因此童貫給予的物資都是選好的送,用的是新打造的兵刃,住的是新建出來的營地,就連吃的糧食都是新米,這就讓原本的宋軍大爲不滿,不僅僅在語言上以番人這樣的詞彙來對其辱罵,還時常威脅要將他們趕走。
更讓義勝軍氣憤的是當地百姓和官府的態度,宋朝軍隊的將領是時常輪換的,但軍士卻大都爲當地出身,這也是古代因爲交通等原因的無奈之舉,畢竟你讓一個河北人去江南當兵,十有八九會因爲水土不服等原因病倒在當地,當地的宋軍不待見義勝軍,自然導致當地的百姓和官府也不待見義勝軍了。
可別以爲當地百姓和官府認爲義勝軍是保護他們的,義勝軍不僅僅是軍隊,還有跟隨他們一起南遷的家屬,這些家屬要生活就需要田地,但宋國人口滋生了這麼多年,哪裡還有無主的田地呢。
這沒事,童貫等人有辦法啊,他打着強軍的大旗對河東田地強制收購,然後一邊分配給義勝軍,一邊也將不少土地收入了自己的腰包,河東百姓對童貫沒辦法,但對義勝軍的家屬卻可以歧視排擠,古代爲了水源、山林等問題,村莊械鬥是平常之事,當地官府又大都維護本土百姓,這些都使得義勝軍對宋國離心離德。
這些問題在平日裡也沒什麼,等過了幾十上百年也就會互相同化掉,但現在就是個要命的事情了。
更讓王稟等人擔心的是,義勝軍已經有了反叛的前科了,就在不久前,就有一隻原本駐紮在隆德府的義勝軍全軍越境投奔到了金國,這些義勝軍已經熟知河東山川地理,人文險地,可以說是金國最好的嚮導。
但要讓義勝軍離開河東,王稟和張孝純也做不到,義勝軍在河東有數萬人,在如今這樣的要緊時候,多一個兵都是好的,怎麼能把軍隊調離呢。
王稟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拿這義勝軍如何是好,只能期望前線的義勝軍有些忠義之心,繼續對張孝純說道“張相公,如今金軍已經南下,如我所想不差,朔州必然已入賊手,我軍所要當扼守忻口,再守太原,只要太原不失,我朝便在河東有根基之地。
我朝之精銳,盡在西軍,守住太原只是其一,要敗金兵非西軍不可。
請相公費些筆墨,書信於西北折家等將門,請西軍來救,唯有如此才能全勝。”
張孝純聽了連連點頭,當下寫下十餘封求援信令人去請援軍。
另外一邊王稟則收攏太原四周的守軍,準備守城。
說來也是可憐,童貫雖然把王稟留下了,但給王稟的軍隊可不多。
王稟手裡此時最爲可靠的軍隊是三千“勝捷軍”,這是宋軍的上軍,軍士大都百裡挑一,是王稟最爲寶貴的力量。
但除此之外,王稟就再無可靠之軍了,北邊鎮守各地的軍隊不敢調回,再南邊的軍隊數量不足又不得用,王稟這可是快愁白了頭了。
王稟更愁的是,按照他的經驗,他最大的敵人恐怕不是金軍,而是他的隊友們。
王稟想的一點都沒錯。
完顏宗翰率大軍一路到了朔州、武州,早已準備多時的義勝軍們立刻興高采烈的殺了當地的宋官,將兩地拱手送給了金國,完顏宗翰的長矛連得勝鉤都沒離開過就先下兩城。
完顏宗翰收編了當地的義勝軍,再繼續南下到了代州,代州也就是雁門關,這裡自古就是兵家重地,歷代都對此地的防禦苦心經營,完顏宗翰雖然驕橫,但常年從軍的他也知道不能小看對手,還沒進代州就對左右說道“自此地起必有數場惡戰,我平日時常對你等說南人可欺,但南軍善守,我軍騎兵在此不得用,諸位都要有血戰的準備。”
完顏銀術可等人聽着都打起了精神,金國立國也數年了,他們也不是昔日天天只知道鑽林子的野人了,雁門關的大名都聽說過,到了代州城下,完顏宗翰小心的佈陣,準備大打一場,結果還沒開始攻城,城內就先亂了起來。
代州的守將叫李嗣本,李嗣本也是個漢兒,不過他不是從大同來的,他是燕人,李嗣本自從投靠宋國後被委以重任,鎮守代州一地,李嗣本也對宋朝感恩戴德,一心想在新的國度裡做一個忠臣良將。
因此當他得知金軍來襲後,立刻傳令各部上城牆準備防守。
大廳內,李嗣本正在親衛的服侍下穿着戰甲,他看着有些凸出的肚子有些唏噓,在宋國的日子的確比在遼國好過的多,連帶他都胖了不少。
李嗣本正準備接過頭盔出門,突然聽到外面一陣喧譁,不由奇道“大戰在即,爲何喧譁?快去看看。”
親衛領命正準備打開門,一股巨力將其甩到一邊,李嗣本驚恐的看到一羣全副武裝的軍士衝了進來。
“你...你們想幹什麼?”李嗣本握着寶劍,後退一步喝道。
“將軍,吾等也沒別的想法,吾等只是想將軍帶我等回家!”爲首一將揮手讓軍士安靜,拱手對李嗣本說道。
李嗣本不解的問道“回家?這代州不就是我等的家嗎?你們誰在這代州沒有房屋田地?還要回哪裡?”
那將搖搖頭道“宋國不把我們當自己人,我等何必做那舔痔之事,何不獻出城池,歸於金國?”
李嗣本瞠目結舌,不知道該說什麼,那將已經揮手命左右將李嗣本擒住,代州這個千年名關就這樣兵不血刃的被金國獲取。
完顏宗翰得知事情前因後果後,對左右嘆道“宋國不撫勇士,取死之道也。”
完顏宗翰繼續領兵往南,到了崞縣,義勝軍統領崔忠也被金兵圍在了城內,除了義勝軍外,還有代州西路都巡檢使李翼統帥的三千兵馬,崞縣地險城小,本來這兩隻兵馬應該團結抗敵,但已經得知朔州、代州之事的李翼哪裡還敢相信義勝軍,還沒和金兵開戰就跑到縣衙找到縣官李聳道“崔忠漢兒,貪利苟生,豈有忠節,可與共守?萬一內變,豈惟上誤國家,吾屬亦受禍矣。”
衆人聽了,不由面面相覷,李翼接着說道“事到如今,唯有先安內方能御外。”
李翼的話還沒到半個時辰就傳到了崔忠的耳中,原來崔忠也擔心李翼會對自己不利,早就派了軍中斥候探聽李翼的動向,得知李翼果然對自己有不利之心後,崔忠二話不說,先下手爲強,直接率軍圍攻了縣衙,還在縣衙的李翼被打的措手不及,死戰一夜後最終因爲寡不敵衆被生擒,李翼見到崔忠連聲大罵,崔忠反譏道“如我安坐營內,今日被擒拿的恐怕就是我了吧。”
李翼罵道“漢兒無信,只恨未早殺了你,如今卻陷我江山社稷!”
崔忠哼了一聲,命人將其射殺,而同樣駐紮在城內的其他李翼兵馬也依次被擒殺,完顏宗翰在城外聽了城內一夜的喊殺聲,正猶豫不決時卻看到城門大開,這才知道城內內訌,自己又一箭未發的拿下了一地。
完顏宗翰看着自己得勝鉤裡的長矛,都快無語了,只能留下兵馬鎮守後再次南下,這次他到了忻州。
忻州也就是後世抗日戰爭中著名的忻口戰役爆發之地,這裡屏障太原,向北承接雲朔,是宋廷邊境上又一襟要之地,完顏宗翰怎麼都覺得在這裡總要打一場惡戰吧,結果距離忻州還有十里地,探馬就來報說有一隊人馬正在敲鑼打鼓的站在路邊等着他們。
完顏宗翰以爲是宋軍的詭計,小心翼翼的派出探馬四處查看,結果探馬都快到三十里外了,也沒有看到一個伏兵。
等完顏宗翰到了那路口,看到來人穿着宋朝的官府,拜倒在地,手裡託着印章,這才明白這是來投降的啊。
完顏宗翰被這一路上亂七八糟的事情搞得實在受不了了,對那官問道“你是何人?爲何降我?”
那人嘿嘿的說道“下官乃忻州知府賀權,早聽聞大王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非我南人可抵,下官不願百姓生靈塗炭,故而早降。”
完顏宗翰奇道“你那忻州地勢險要,如有一萬兵便可阻我數月,爲何不戰?”
賀權笑道“大王說笑了,大王麾下皆爲精兵強將,人如虎,馬如龍,我南人如何能敵?”
完顏宗翰又問道“都說你們南人驕傲,爲何你不是如此?”
賀權啊呀一聲,摘下了帽子,只見那頭上居然剃了三個小辮,和金人一樣,賀權說道“大王莫要再把我當南人看,我只恨不得做國人啊!”
這國人的意思就是女真人,完顏宗翰從起兵以來還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被搞得半天不知道說什麼好,最後哈哈大笑起來,其他人見他笑,也跟着笑了起來。
“有趣有趣,你既然如此忠心於我大金,這忻州就繼續由你掌管了!”完顏宗翰在其帶領下又是兵不血刃的拿下忻州。
兵貴神速,宗翰立即率軍繼續直驅石嶺關。
石嶺關爲唐設,由於“石嶺凅泉,而環關皆山。因石于山,因灰與石,其石城便”得名。此地距離太原不過五十里,可以說是太原的。
如此重要之地,張孝純安排的守臣卻是“義勝軍”將領耿守忠。
王稟對耿守忠是極爲不信任的,但張孝純卻很信任他,要知道耿守忠的名字都是張孝純幫他重新取的,平日裡耿守忠更是三日五日的到張孝純的府上請安,就差認張孝純當乾爹了,因此張孝純極爲信任他,力排衆議的將太原門戶交給了耿守忠。
耿守忠也沒有辜負張孝純的希望和王稟的懷疑,當完顏宗翰大軍殺到時,他已經將軍士整理好,糧秣計算好,就等完顏宗翰接受呢。
是的,耿守忠這個濃眉大眼的也叛變了!
完顏宗翰的進軍簡直就是一場武裝大遊行,當太原的王稟得知從朔州到忻州均已陷落時,耿守忠也一箭未發,不由是又氣又怕,急忙收縮軍力,死守太原城。
太原據說是趙國時期的古稱,意思是大平原,太原盆地地勢開闊,本不如忻口方便防守,但地處山西中部,控帶山河,踞天下肩背,爲河東之根本,宋人便有河東天下根本,安危所繫,無河東,豈特秦不可守,汴亦不可都矣的定論。
也因此,太原在宋國滅北漢後以此爲徵遼的基地,宋庭派大將潘美建城,城方四十里,分內外兩重,大部分街道都呈丁字型,爲的就是因爲這樣有利於巷戰防守,新城建後十年,宋廷又在新太原的外圍新修了南關、東關、北關三城,其中南關城的東西又與大城兩端相連,用於屯兵。
王稟和張孝純此時手裡聚集了兩萬兵馬,準備依靠太原堅城,等待援兵的到來。
完顏宗翰帶着已經增長到八萬的兵馬來到太原城下,看着太原城上兵馬聚集,喜道“好好好,終於可以發利市了,這都發兵十餘日了,連血都未見,我還怕宋人有詐呢。”
完顏宗翰當下安營紮寨,命人打造攻城器械準備攻城,自己也找了個磨刀石打磨起自己的長矛了。
也是活見鬼,完顏宗翰這一路武裝遊行,跋山涉水,一箭未發,讓他的長矛居然都有鏽了。
在完顏宗翰和王稟對峙的時候,童貫已經逃回了開封府。
童貫看着開封府繁華依舊的街景,只覺得一切都好像是幻覺一般,他臉色慘白的回到府內,立刻就把門關上,和他一同回來的馬擴以及宇文虛中都在童貫府上記得團團轉,不明白爲何童貫還不去面見趙佶,求援兵去救太原。
“不行!不能這樣乾等下去了,我必須見郡王,童大王到底是怎麼想的?現在軍情如火,怎能在此耽擱!”宇文虛中等待不住,對馬擴說道。
馬擴也是心裡着急,點頭道“好,我們一同去。”
二人一路闖到童貫的書房,童貫的管家死死的攔住二人道“兩位大人,殿下是真的說過不見任何人。”
“國家存亡就在此時,你給我讓開!”宇文虛中用力推開那個管家,正準備闖進房門,就看到童貫打開門走了出來。
“馬擴何在?”童貫已經恢復了氣勢,大聲喊道。
馬擴見童貫臉色正常,以爲童貫已經振作了起來,拱手道“卑職在!”
“立刻去請高太尉、樞密院衆人前來見我!”童貫說完又關上了門。
馬擴應了一聲,對邊上的宇文虛中說道“大王必是已有計策,還請宇文兄稍安勿躁。”
宇文虛中點點頭,表示明白,讓馬擴快去,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高俅等人都到了,童貫將這些人都叫進書房密談,馬擴二人則是滿懷希望,希望童貫儘快定策發兵。
讓宇文虛中和馬擴怎麼都想不到的是,當童貫打開門時的第一個命令居然是讓馬擴再次前往完顏宗翰軍中,詢問如何才能退兵,也就是說童貫根本沒有想打仗的意思,而是一心求和。
馬擴氣的無奈,但想着這是國家大事,不能意氣用事,只能領命離去,第二日上朝,趙佶奇怪童貫怎麼回來了,當庭詢問童貫,童貫則只顧左右而言他,高俅等人則低頭不語,滿朝文武此時知道金軍南下的已有十之三四,卻無一人敢明言童貫臨陣脫逃之事。
宰相李邦彥眼珠不斷的在轉着,他並未被童貫通氣,但他的腦子何等聰明,立刻猜到了三分,心中暗喜道“這童貫居然敢臨陣脫逃,如今金軍發難,我看你怎麼辦!”
後人把童貫和李邦彥等人當做一丘之貉,但實際上這些人之間也有鬥爭,李邦彥一直對童貫專斷邊事不滿,便想着藉機搞倒童貫。
童貫叫了那麼多人去密談,哪裡還守得住秘密,何況河東、燕山府等地的急報是一封接着一封,李邦彥很快就得知了金軍兩路南下的消息,但他一邊覺得邊軍再怎麼樣也能支撐一段時間,一邊覺得越是嚴重,童貫就越慘,居然也選擇了密不上報。
童貫等人的私心使得宋國失去最佳的反應時間,直到七八日後,李邦彥得到了金國送來的一份公函,覺得時候到了,這才求見趙佶。
趙佶這日還穿着道袍正在畫畫,畫中的一隻金絲雀纖毫畢現,這畫要是放在後世,也不知道能值多少套房子。
趙佶滿意的看着眼前的畫,這天氣冷了,他也不願意出去了,天天作畫倒是讓他又進步了不少。
“官家,李相公求見。”一個內官低聲說道。
趙佶點點頭,示意讓李邦彥進來,李邦彥咚咚咚的跑進來,一副急匆匆的樣子,趙佶看着李邦彥不由笑道“這是發生什麼事了,讓我們的浪子都這樣急躁。”
李邦彥舉起一份奏摺說道“官家,大事不好了,金國發兵攻我大宋,如今恐怕燕山府已經不保了。”
趙佶哐噹一聲坐到了椅子上,手戰戰巍巍的指着李邦彥說道“你...你說的是真的?”
李邦彥將金國國書遞給趙佶,趙佶打開一看,是金國的《牒南宋宣撫司問罪》書,這個時候趙佶才知道金國已經發兵多時了,再回想到童貫突然回開封,哪裡還不知道這是童貫在臨陣脫逃,只是現在去追究童貫,一來和大局無用,二來趙佶也怕別人說他是在找替罪羊,三來童貫畢竟立下不少功勞,趙佶還希望童貫能起來幫他擋住金國呢。
趙佶看完金國的國書,猛的起身想說些什麼,只覺得大腦一陣昏厥,又坐了下去。
“官家!”李邦彥急忙上前想攙扶,趙佶搖搖手還想說什麼,卻支撐不住的暈過去了。
趙佶本就是酒色之徒,又一心求長生,服用了不少丹藥,體內丹毒早已積累多時,今日又得到這樣的刺激,丹毒一下發作起來,暈倒也是正常。
趙佶昏了一日一夜才醒來,他一醒來就看到童貫跪在地上,臉上全是汗水,那汗水連地都弄溼了,在這寒冷天氣裡可見童貫是跪了不少時候了。
“讓他走,朕現在不想見他!“趙佶見到童貫就是一肚子火,他最無法忍受的就是身邊的人欺騙他,因爲他自認爲對身邊之人都是極好,將心比心,他認爲蔡京、童貫等人都應該對他赤誠以待,這也是爲何昔日樑王二人私通消息會那樣的震怒,這不僅僅是因爲二人勾結可能會威脅皇權,更因爲這二人都是他極爲信任之人。
李邦彥看着童貫的樣子,得意的差點就要哼哼了,一人走了出來,對趙佶拱手道“官家還請息怒,童郡王雖有罪過,但這幾日他都在思索退敵之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官家讓其戴罪立功,待退了金兵,再議罪不遲!”
李邦彥怒視過去,想看看是誰這樣大膽,當看到那人是吳敏,不由無趣的轉過了頭。
這吳敏是真州人,昔日蔡京喜愛其文,想招其爲婿,卻被吳敏巧言拒絕,蔡京不但不怒,反而對其多有招撫,他又和蔡京數子都關係不菲,此時爲給事中、權直學士院兼侍講。
趙佶看向童貫喝道“還不快說,你可有退敵之策?”
童貫這些日子倒也不是在白髮呆,拱手說道“回官家,如今金軍兩路夾攻我大宋,一路攻河東,一路攻燕山,兩地猝不及防之下,恐凶多吉少。
如今之計,一當派遣使者前往金國,多許金銀,勸其退兵。
二當令西軍東進,救援河東,西軍中精兵強將無數,當保無礙。
臣在這數年以將中山、大名等地多練兵馬,當令河北諸地死守城池,令金兵無利可圖,如此當可退兵。”
趙佶聽了覺得有理,突然覺得金兵也不可怕了,精神都好了不少,便令童貫以此行事。
——太原
太原城此時已經被金軍包圍的水泄不通,王稟和張孝純分別守衛南城和北城,希望能等待到援軍的到來。
完顏宗翰此時在大營中一邊吃着烤羊腿一邊研究着眼前的地圖。
地圖上太原城方圓數十里的每一片樹林,每一個村落都有清晰的標註,完顏宗翰再連續拿下宋國數地後,便得到了最爲詳細的宋國地圖,他的騎兵更是將太原附近摸了個底朝天,可以說完顏宗翰對四周的地利已經是瞭如指掌了。
“太原城高池深,王稟乃是宋國大將,此戰如勝,宋國必定膽寒!”完顏宗翰看向站在一邊的完顏希尹道“穀神,你是我軍智囊,此戰當如何戰?”
“大帥,此戰不在太原城,而在城外啊。”完顏希夷手裡拿着一把紙扇,自從他接觸紙扇後就對這玩意愛不釋手。
“此話何意?”完顏宗翰不解的問道。
完顏希夷對着地圖用紙扇畫了一圈說道“大帥不要被這地圖限制,地圖外還有大片江山啊。
太原城不過一隅之地,城內不過一兩萬宋軍,大都不能戰,即使攻下,又能如何?宋國這樣的城池可是不下百座啊。”
“那...我們不打太原了?這好不容易纔有一個敢守城的宋將啊。”完顏宗翰一下子沒明白過來。
“大帥,仗是有的打的,大帥請看,這河東之西便是宋國最爲精銳的西軍聚集之處,如我軍攻破河東,便可直下黃河,黃河之南就是宋國的都城了。”完顏希夷用指沾着水在地圖外畫了起來。
“如果我軍只是拿下太原就南下,那麼永興的西軍就可以直插我軍後方,我軍不過十萬,能守衛後路的不過兩萬,西軍十餘萬,且爲宋軍精銳,我軍後軍必然難敵,到時候我軍將首尾不得兼顧,一場大敗就在眼前了。”完顏希夷指向西邊說道“宋國皇帝此時必然已經得知了我軍南下的消息,宋人善守,儒士好名,必然會要西軍東援,這河東之地,除了太原等地外多爲山巒,我軍只要知道西軍來的方向,設伏擊之,必可一戰而滅西軍,西軍一滅,宋國無防也!”
完顏宗翰大喜的拍手道“我讓你來幫我果然沒錯,好好好,此計甚妙!”
完顏宗翰便和完顏希夷商討起如何在圍困太原的同時伏擊來救的西軍,太原城內畢竟還有兩萬宋軍,如主力西去,被太原守軍打了個反擊,那他完顏宗翰就丟臉丟大發了。
正商量着,完顏銀術可走了進來,對完顏宗翰報道“大帥,我軍左翼二十里出現了宋軍,人數約在三千。”
“三千宋軍?”完顏宗翰奇道“太原附近的宋軍應該都被調集到了城內,這城外的宋軍是哪裡來的?難道是西軍?這也太快了吧。”
完顏希夷問道“可打探到宋將是何人?”
完顏銀術可搖頭道“宋軍探馬很是警覺,沒有抓到活的,但我軍探得宋軍打着孫字大旗。”
完顏宗翰撫須道“宋軍中有這樣探馬的不多,從西邊來,西軍按理不會如此快,必是哪裡的宋軍得報來援,孫...是何人?”
完顏希夷閉目思考了一會說道“西軍絕對沒有這麼快來,除非他們早就知道我們會來。大帥,不如讓那崔忠等人來軍議,他們都是河東將官,必然會知道是何人。”
完顏宗翰覺得有理,便召降將李嗣本、崔忠、耿守忠等人叫來,詢問河東可有敢戰的孫姓戰將。
李嗣本看着地面,一言不發,雖然他被迫降金,卻依舊不願意爲金軍出力,完顏宗翰暗哼一聲,他可不是完顏宗望,完顏宗望對有能力的將領多愛收爲己用,對付越是不願意投降,他反而越是看重,完顏宗翰則是對這樣的人極爲厭惡,要不是考慮軍心,他早就殺了李嗣本了。
耿守忠第一個說道“此軍雖然從西邊來,但卻不一定原本就是在西邊。大帥橫掃千軍,代州、石門關鎖要咽喉,如有北軍想來救太原,則只能繞道從西邊的憲州來,朔州剛好有一將姓孫,而且還未歸順大帥。”
“是何人?”完顏宗翰問道。
李嗣本嘆了口氣,開口道“河東名將,孫翊!”
完顏希夷笑道“原來是此人啊,此人枉稱名將,卻不會用兵,三千兵馬來此,有何大用?大帥,此人我知道,有些名聲,本駐紮在偏關一代,本想着等日後再去取他,沒想到居然來到這裡。”
完顏宗翰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如此人帶三千精銳,北上雲州,我軍還會頭疼一下,現在卻來到太原,銀術可,你率五千人去戰他!”
完顏銀術可和完顏婁室二人是完顏宗翰麾下最善戰的大將,派其前去也足以表示完顏宗翰對孫翊的重視了。
完顏宗翰此時駐紮的地方大概是後世的陽曲,孫翊此時帶領的三千大軍則是到了跋山涉水的到了天門關,天門關俯視太原平原,只要往東南不到二十里就是太原城。
孫翊站在天門關上,看着關下的平原,關下是他的三千軍士。
“孫將軍,我勸你還是不要去了,那可是十萬金兵啊,你這三千人去了又能如何呢?”天門關的一個指揮對其勸道。
孫翊搖搖頭,笑道“我孫翊本是一匹夫,被朝廷看重,得掌大軍,還得了薄名,如今國家有難,我豈能避戰?”
說着,孫翊拿起了自己的鋼槍,走下關城,看着跟着自己的軍士說道“兄弟們,此戰九死一生!你們中如有人不願前去,我孫翊不怪他,我數十下,不願去的兄弟可留在關內。”
說完,孫翊催馬來到軍陣的最前方,大聲數了十下,數完也不回頭看,就催馬往太原奔去。
天門關上,上千的宋軍目送這三千人一個不留的跟着孫翊往太原殺去,一種奇妙的感覺出現在他們的心頭,這樣的感覺是他們從來沒有的,似乎當兵不僅僅是一份職業,好像還有些榮耀。
可惜的是,這樣的感覺只出現了一剎那。
孫翊率三千人奔向太原,完顏銀術可剛好截住了他們,兩軍列陣於太原城外,此時孫翊距離太原城不到兩裡,城牆上的宋軍都可以看到他們了,這也是孫翊敢列陣於外和金兵交戰的原因,他一來覺得可以裡應外合的擊敗甚至絞殺這隻金兵,二來也是希望可以最清楚的瞭解金兵的戰力。
完顏銀術可沒有給他太多的時間,完顏銀術可甚至連話都懶得和他說,直接令大軍向前,孫翊見金兵如此驕橫,心中大怒,對左右道“金兵如此驕橫,這是瞧不起我們,兄弟們豈能讓他們看不起?與我死戰!”
完顏銀術可連試探都沒有,就親率騎兵衝殺了過來,孫翊大喝一聲,率三千軍士迎了上來,孫翊手握鋼槍,第一個衝到了完顏銀術可面前,二人槍矛並舉,鐺的一聲,居然不分勝負。
孫翊再和完顏銀術可死戰的同時也沒忘記派一支小隊前往太原救援。
城下的大戰城上當然看到了,張孝純和王稟此時都在城頭上,看着下面的戰場。
這支小隊來到城下大聲喊道“城上兄弟,我們是朔寧府孫翊孫軍都指揮使麾下,我家指揮正在和金軍交戰,還請兄弟快報張相公,請張相公發兵,裡應外合,以破金兵!”
張孝純看着一支小騎兵隊來到城下求援,張孝純不禁有些猶豫不決的問道“下面的好像是孫翊,我們要不要去救他們?”
王稟此時對朔州等地的軍將是一點信心都沒有了,他堅定的說道“相公莫要猶豫,想想那耿守忠,如我太原出兵,一來不一定能救出人來,二來即使能救出人來,在金國騎兵之下,我軍也必然損失慘重,等到守太原城時,只會更加被動!”
張孝純聽着覺得有理,但看着城下的廝殺又有些不忍,最後轉過身去說道“此處就由王將軍全權負責了。”
孫翊率軍士和金兵廝殺了幾個回合,看太原城居然毫無動靜,心中大怒,知道是張孝純不發兵,他看向四周,完顏銀術可的確厲害,帶的軍士各個兇悍,孫翊兵力又不足,此時已經完全落了下風。
“撤!!”孫翊無奈喊道,準備撤往天門關,但在金兵的追擊下,哪裡又逃得掉呢?
孫翊率殘餘的不到兩千軍士來到一個小山上,山路狹窄,金軍騎兵幾次衝殺都被宋軍的箭雨射了回來,孫翊和在潞縣的陸登不一樣,他手裡有大量的軍用弩,這些弩足以穿透金軍的鎧甲,完顏銀術可見狀便令軍士將這座小山團團圍住,再將俘獲的孫翊軍將士送往完顏宗翰大寨等待發落。
太原城上,王稟看着孫翊的戰敗,心中有些後悔,但最終還是覺得自己的決定沒有錯,對左右將領說道“金兵勢大,孫將軍雖英勇果敢,但兵力懸殊,吾等前往只會陷了太原,汝等要緊守城關,不可大意。”
王稟給自己不出兵找了個藉口,便準備回自己守衛的南城,這時一人跳了出來,大聲喝道“將軍不救孫將軍,恐日後再無援兵了。”
“大膽!你乃何人?居然敢如此和我父帥說話!”王稟之子王荀指着那人對左右說道“給我將此狂徒拿下!”
左右軍士蜂擁而上,卻見這人,拳打腳踢,居然舉手之間掀翻數人,王稟仔細看這人,見這人皮膚黝黑,劍眉星目,穿着義勇的衣服,背上揹着兩把鋼鞭,拳腳之間均有大家風範,不由有些見才心喜,揮手讓左右退開,和顏問道“你乃何人?爲何發此言?如不說個道理來,我便讓你知道何爲軍法如山!”
那人抱拳道“在下太原呼延慶,昔日曾奉官家令前往金國,因此知道一些金國深淺。
將軍可知城下金軍中有何人?”
王稟點頭道“原來是名門之後,我知道城下金軍統帥乃是金國左帥完顏宗翰,麾下有完顏婁室和完顏銀術可等大將。”
呼延慶點頭道“將軍知道就好,這完顏宗翰自從女真起兵開始,無戰不爭先,和完顏宗望並稱金軍兩壁,而且此時金軍中還有一人,乃是完顏希夷,此人又稱穀神,乃金軍智囊。
如此陣容,來我太原城下數日,爲何不攻城?將軍難道沒有想法?”
王稟撫須道“我太原如今防守嚴密,金軍騎兵爲勝,自然不敢攻城。”
呼延慶搖頭道“將軍此言差矣,我太原可能和遼國上京等地相比乎?何況金軍已收降忠勝軍、遼國諸部,豈能無攻城之策?
我宋國之精銳,盡在西軍,金軍對我太原圍而不攻,乃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也,本來金軍不明我軍虛實,擔心我軍出擊抄襲其大營,如今孫將軍率兵來援,金軍不過出兵五千,我軍卻不敢救,如此金軍則知我軍不敢戰,完顏宗翰大可放心西去伏擊西軍了。
西軍如被滅,別說太原,國家覆滅都在眼前了。”
王稟眼珠一轉,哎呀的叫了一聲,轉身看向城外,看着遠處金軍騎兵已經在整隊,面對的方向卻是自己,便知道自己失去了救援的機會。
“呼延賢侄,你字什麼?”王稟問道。
呼延慶回道“在下字夏都。”
王稟點頭道“如不是你點醒我,我還不知道金軍有如此多的深意,如今西軍必然已經發兵,你可有策略?”
呼延慶聽這話就知道王稟已經徹底放棄城外的孫翊了,不過這也是正確的選擇,畢竟救援孫翊的機會已經失去了,現在出兵只會成爲金軍圍殺的對象。
呼延慶想了想,拱手說道“如今之計,當先派一支兵馬做救援孫翊之姿態,讓金軍對我軍是否會冒險出城的態度感到疑惑。
但這隻兵馬最重要的不是去救援孫將軍,而是西去尋找到西軍,告知西軍將帥金兵可能伏擊的陰謀。
最好能讓西軍走晉州,出祁縣,從南方救援太原,有我太原在此,金兵必不敢大肆南下伏擊西軍,如此,則太原之戰我軍勝機已有七分了。”
王荀當下拱手請戰道“父帥,請派末將率騎兵出戰,末將以人頭擔保,不找到西軍,絕不回太原!”
王稟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拒絕說道“你是我的兒子,如你率軍出城,外人必然會以爲我想保全你的性命,如此軍心必然不穩。
呼延夏都何在!”
呼延慶愣了一下,拱手道“末將在!”
王稟目視着他說道“你是名門之後,此計又是你想出來的,我挑選五十精銳給你,你可有信心突圍求援?”
呼延慶吸了口氣,猛地轉身脫下衣服,只見他的背後上面刺了十二個大字“出門忘家爲國,臨陣忘死爲主”
“我乃呼延贊六世孫,我願以先祖之名保證,必會找到西軍,完成我軍打計!”呼延慶大聲喝道。
“壯哉!不負名門之風也!”王稟唱了個彩,便從軍士中挑選了五十善於弓馬的騎士,交給呼延慶,呼延慶見天色已晚,便決定藉着夜色突圍。
月高風黑,太原城的城門被悄悄打開,呼延慶帶着五十騎兵衝出了太原城,直奔西方而去。
金軍戒備的騎兵很快就發現了異動,完顏銀術可親率騎兵前來追擊,山頭上的孫翊聽到動靜,心中大喜,但很快就發現廝殺聲越來越遠,他嘆了口氣,對左右道“太原張相公恐不能來援,吾想死戰,你們呢?”
左右都低頭不語,沒有經過死亡的人也許不會怕死,但從死亡中逃出來的人,往往會比普通人還害怕死亡。
孫翊見狀,知道軍士已經沒有了戰意,只是機械的在執行自己的軍令罷了,不由暗暗後悔,原來他當日出兵的時候就有人勸他應該反其道而行之,應該率軍前往雲州,如果真的發兵雲州,也許此時他已經立下了不世之功了。
小山上無水無糧,孫翊又支持了一日,隨身的糧食已經快吃完了,孫翊也知道,孫翊麾下軍士已經搖搖欲墜,孫翊看向太原,嘆息一聲,翻身上馬,對左右道“我本布衣,得朝廷賞識竊得高位,如今國家有難,正是我武人死戰之時也,諸位兄弟如願同往,可和我共擊賊軍,如不願,還請日後招撫諸位戰死兄弟的家人,拜託了!”
左右不少人被孫翊感動,都表示願意死戰,就在這時,山下突然傳來陣陣呼喊聲,孫翊側耳傾聽,發現叫的都是兒子、兄弟、夫君,說的名字赫然都是軍中將士,不由大驚道“爲何軍眷均在山下?”
原來那日完顏銀術可將孫翊死守小山的事情告知完顏宗翰後,完顏宗翰立刻想到了攻心之計,令人去偏關尋找孫翊軍的軍眷,朔州等地如今都在金國的掌控中,只一日就蒐集到了上千人,完顏宗翰將這些人驅趕於陣前,準備以此爲憑仗來搶山。
孫翊軍中的軍士看到自己的父母、兄弟、妻子在金兵的壓迫下一遍呼喊一邊慢慢的爬上山,不由都呆了。
孫翊大急,喝道“不能讓他們上山!準備放箭!”
“將軍,下面的都是我們的家人啊!”有將士攔住孫翊喊道。
孫翊看着那些家眷一邊哭天抹淚,一面呼兒喚夫,不由仰天長嘯,心中悲憤難以言表。
“山上的宋軍,快快擒拿孫翊投降,否則我們就要放箭了!”山下完顏銀術可見孫翊軍果然不敢射箭,不由大喜,反而威脅起來山上的軍士。
孫翊看着左右看他的眼神已經不對了,大聲喊道“你等想做什麼?這是賊人的奸計!”
左右都低頭不敢看他,但不少軍士都圍了過來,孫翊嘆了口氣,翻身上馬,槍指完顏銀術可喊道“賊將拿命來!”
“孫翊如下山衝陣,偏關百姓皆斬!”完顏銀術可再次大喊,孫翊此時已經衝到了半山腰,隨着這聲喊,他更加怒火狂燒,但這次他沒有喊出來,因爲一股劇痛從他的背後傳出,他慢慢的回頭,只看到低着頭的幾個弓弩手,那些弓弩手手上的弩機上已經沒有了箭,想想也知道箭羽此時在哪裡了。
可憐孫翊一代勇將,一心沙場建功,卻亡於無名山上。
孫翊被殺後,完顏宗翰立刻派完顏婁室佔領了天門關,將這個可以救援太原的天險給封閉了,接着完顏宗翰開始正式攻打太原城,這幾天的時間完顏宗翰打造了大量的投石車,上百輛投石車投出的石雨讓城樓上都站不住人,太原從開始就陷入了苦戰。
金兵並沒有親自下場,而是讓投降的數萬義勝軍打了頭陣,雲梯、偏橋、衝車是用了個遍,連續三天三夜,城上城下死傷過萬人,王稟的眼角都快裂了,金軍依舊不退兵的繼續圍攻。
城上的王稟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時,天門關外出現了一隻兩萬人的宋軍。
這隻宋軍風塵僕僕,明顯是從遠處來的,但無人眼中帶着厭戰的情緒,反而都是一股戰意沖天。
斗大的折字在空氣中飄蕩,爲首的一員大將看着左右的山巒,心中焦慮萬分。
“將軍!前面再五十里就是天門關了,但從百姓的口中得知那天門關已經被金兵佔據,另外在數日前有一隻三千人的軍隊也走此路去了天門關,據說爲首的姓孫。”一員小將對那大將說道。
這大將便是此時折家家主,麟府知府,兼河東第十二將同管勾麟府路軍馬公事的折可求。
昔日姜德見到的折可大此時已經退居幕後,折家上下此時以折可求爲尊。
此次折家深知金軍來勢洶洶,家中精銳盡出,折可同、折可致、折可久、折可與全數在軍中。
想折可求報告前方軍情的便是折可求的族弟折可與。
“報!將軍,我們在前面發現一個活死人。”一個探馬飛快的跑來報道。
“胡說八道什麼?哪裡來的活死人?”折可求正煩着呢,天門關被封鎖,這太原還如何能救,聽到探馬的話不由怒道。
那探馬揮揮手,幾個人扛着一個人跑過來,只見這個人渾身是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手裡死死的握着一隻鋼鞭,嘴脣乾裂,也不知道多久沒喝水了。
“這人是何人?難道是天門關逃出來的將士?”邊上的折可與上前摸了摸這人的脈搏,發現還有氣,便拿出水袋對他頭上澆了下去。
那人先是沒反應,但很快不自覺的開始喝了起來,最終睜開了眼睛,他呼呼的喘着氣,看着四周,猛地坐了起來,他恍惚了一下,然後大喜道“你們是西軍嗎?我是太原呼延家的呼延慶,你們的將軍是何人?”
折可求上前仔細看了看呼延慶,令左右人將其扶起,問道“我乃麟府折家折可求,你爲何在此?太原的情況如何了?”
呼延慶喘着氣說道“太原城內有軍兩萬,王稟和張孝純兩位相公分守南北,金軍短時間內打不進太原,我和王將軍擔心金軍是聲東擊西,前來伏擊西軍,所以殺出重圍來此報信。”
“你是說金軍可能在前面設伏?”折可求看向遠處重重山巒,其實這也是他在擔心的事情。
呼延慶點頭道“金軍此次統帥是完顏宗翰,賬下完顏銀術可和完顏婁室都是不世出的大將之才,必會設伏。”
折可求走了兩圈,說道“要救援太原唯有走天門關,如不走此路,還能如何?”
呼延慶指着南方說道“可出松子嶺,間道而行,便可從南救援太原,太原不破,金兵便不敢南下,如此太原就有救了。”
“太好了,大兄,這樣我們就可以繞過金兵鎮守的天門關了。”折可同笑道。
折可求想了想,突然問道“我如何能信你?”
呼延慶當下站了起來,脫下上衣,露出背後的大字,衆人看到呼延慶背後的字,不由心生敬佩。
呼延慶又拿出有王稟印信的書函,要不是有傷在身,呼延慶都想當場來一下呼延家鞭法了。
看到這麼多的證據,折可求不再對他懷疑,立刻調轉大軍,準備繞道去太原。
完顏婁室在天門關外埋伏了三天,這才知道西軍已經離開了,他急忙回報完顏宗翰,完顏希夷眯眼看着地圖,立刻指向南方說道“西軍必是繞道準備從南救援太原,左帥,我軍必須突破太原城,去太原城南埋伏等待西軍。”
完顏宗翰閉目思考了一會說道“宋人能走山路,難道我金人就不行嗎?婁室!”
完顏婁室站了出來喊道“末將在!”
完顏宗翰指着東邊說道“你立刻挑選精銳兵馬三萬,走烏金山,給我繞開太原城,叫太原城南等待西軍,屆時西軍勞頓已久,你以逸待勞,必可大勝!”
完顏婁室領命而去,完顏宗翰又對完顏銀術可說道“你要帶哪些漢兒日夜攻打太原城,絕不可讓太原城內有一絲的喘息!”
“遵令!”
完顏婁室和完顏銀術可分兵而行,呼延慶不知道金軍已經猜到了他的動向,依舊帶着折可求繞道前往太原。
河東、燕山的戰報不斷傳到了開封,河東還因爲張孝純和王稟的死守而沒有被突破,燕山卻是已經徹底淪陷。
完顏宗望此時已經殺到了河北,他沒有和完顏宗翰一樣寸土必爭,只要有城池堅守,他便留下一隻騎兵看住這個城池然後繼續南下,很快就殺穿了保州、定州、真定府、趙州、刑州等數個州府,上百城鎮,對於保州、中山等地都是圍而不攻,虛張聲勢,完顏宗翰從郭藥師口中深知宋國虛實,只要他能打到開封城外,宋國就算不投降也會乖乖的割讓大片土地和財物。
至於這樣說的證據....當年遼國不就是這樣得到的歲幣麼。
——梁山
“砰!砰!砰!!”
一隊一隊的火槍兵正在輪流射擊,火藥燃燒導致的白煙將這些火槍兵完全籠罩住了,沒有人可以在這樣的環境下準確射擊,這也是爲何排隊槍斃是火槍兵時代的最佳戰術。
在火槍兵演練的對面山上,一個會議室內,梁山軍委正在商議此次金軍南下的應對。
“此次金軍兩路南下,雖然來勢洶洶,但並沒有一戰滅國的實力,河北、河東等地堅城十餘座,兵馬二十餘萬,等金兵到了開封,早已是強弩之末了,因此在下分析,此戰金國雖會大勝,卻不能滅國。”許貫忠依舊是從大局上分析戰況。
朱武第二個說道“卑職以爲,金軍之利在於騎兵,河北一馬平川,金兵大可四處出擊,但河東卻是表裡山河,王稟和張孝純又死守太原,王稟雖非大將,卻也是良將,又有西軍支援,恐半年內完顏宗翰都拿不下此地。”
姜德又看向晁蓋,晁蓋哈哈笑道“侯爺可別問我,我上陣衝殺還行,這廟算的事情還是算了吧。”
姜德笑了笑,但還是道“瞭解一下還是好的,完顏宗翰和完顏宗望此次南下本來就沒有一戰滅宋國的想法,畢竟宋國是大國,一戰而滅也過於狂妄了,但逼迫宋國割地卻是有的,我判斷此戰宋國將和昔日一樣,不戰自敗,只要金軍威脅開封,朝廷自然會想辦法議和。”
許貫忠點頭道“侯爺分析有理,如今燕山已陷,太原被圍,大宋原來那虛假的繁盛被戳破,趙佶恐怕是不願意揹負割地的罵名的,在下以爲,趙佶恐怕會仿唐玄宗舊事,退位南逃。”
李助哼道“大宋官家除了從那兩兄弟開始就沒有一個硬氣的,只會做一些持強凌弱的勾當,當年要不是寇準,宋真宗早就南逃了,何況現在朝中哪裡還有寇準呢?”
姜德尷尬的抓了抓臉,這些人精要不要預測的這麼準確啊,這到底是誰穿越啊。
李助乾脆站了起來,走到後面的大地圖上說道“開封本是一馬平川之地,無險可守,唯有黃河可依,但這些年來天氣寒冷異常,如金軍選準時間,黃河冰封,天險便不復存在了,故而此戰對於宋金來說,關鍵在於時間!”
姜德點了點頭,事實也的確如此,金軍南下,可都是步騎,水軍是不存在的,面對黃河和宋國強大的水軍,金軍是不可能越過這道天險的,但一旦黃河冰封,黃河就會反過來成爲金國手裡的神兵利器,金軍可以選擇任何一個地方來進行突破,宋軍則是處處捱打。
“既然此戰大宋暫無傾覆之危,我軍還是隱而不發,但大名府卻要趁此戰收入我軍掌中。
大名府人口百萬,控扼河朔,北門鎖鑰,誰有大名府,誰就掌握了一半的河北之地,絕不可將其淪落敵手。”姜德當下做出決定,趙佶父子還沒有將他們那不要臉皮的醜陋樣貌暴露,大宋的軍心、民心也沒有散亂,就不是舉旗的時候,但要什麼都不知道,姜德一想有種渾身難受的感覺。
大名府和梁山其實並不遠,否則《水滸》裡的宋江也不會去打大名府,大名府到梁山約有二百五十里,精騎一日可至,大軍三日可到,故而梁山絕對有能力掌控住大名府。
但要拿下大名府,前提就是大名府遇到極大的危機。
——開封皇宮
趙佶穿着道袍,跪在三清雕像面前不斷的念着經文,自從得知金國南下後,趙佶基本上就在做這一件事。
“官家!吳敏求見。”內官小聲的在門外說道。
“宣!”趙佶猶豫了一下,還是讓吳敏進來了。
吳敏見到趙佶,當下拜道“微臣見過官家。”
“平身吧。”趙佶不再強要吳敏稱他爲真人,可見他的心此時的確是亂了。
“陛下!大名府急報,金國二太子完顏宗望率軍十萬已經殺到了大名府,大名府留守樑世傑令大將李成出戰迎敵,本想趁夜色襲擊金軍,沒想到卻被金軍殺的大敗,幸有武衛軍指揮使索超、指揮使楊志、岳飛等人拼死將其救出,才免招遭大難,但依舊損兵超過四千人,如今大名府岌岌可危,樑世傑請朝廷儘快發兵,否則大名府一破,河北盡失,開封危矣!”吳敏急切的說道。
趙佶腦海中立刻放出了河北的地勢,大名府本就是在平原之地,大名府往南直到黃河都是一馬平川,金兵過了大名府還真的是可以直接打到開封府了。
趙佶一想到金兵要到開封來,兩眼一翻,極爲乾脆的暈了過去。
吳敏等人看到趙佶暈厥,嚇得急忙上前將其扶住,又是叫太醫又是掐人中的,折騰了半宿才讓趙佶緩了過來。
趙佶醒來後,只覺得自己渾身疼痛,又想到金軍已到大名府,不到旬日就可到開封,他趙佶可能要成爲亡國之君了,頓時悲從心來,大聲哭泣起來。
他牀前的張邦彥等人見狀也只能跟着哭了起來,整個宮內搞得和出喪一樣。
趙佶哭累了,對左右衆大臣問道“如今之計,該當如何?”
張、王等人溜鬚拍馬,欺詐百姓什麼的都很熟悉,這對陣禦敵卻是不會了,而且也不敢啊,要是自己說出口,趙佶要自己去前線打仗怎麼辦?
趙佶見沒有一人說話,便開始點名了,先道“張邦彥,你是宰相,你來說說看。”
張邦彥哆哆嗦嗦的站了出來,想了想說道“金軍南下,不過是爲了錢財,不如給他們一些就是了。”
趙佶嘆了口氣道“如果只是錢財的話,我自然是不會捨不得的。”
這時,童貫走了出來,拜道“啓奏官家,微臣已經派馬擴前往完顏宗翰軍中詢問其如何才肯退兵,想來數日就會有消息。”
趙佶點點頭讚道“童愛卿還是體國的。”
吳敏看着這滿堂的人居然沒有一個人想着怎麼抗敵,而是都想着如何議和,不由想到兩人,出列說道“官家勿要心憂,微臣有兩人舉薦,一內一外,可保我大宋江山!”
趙佶奇道“哦?是何人?”
吳敏擡頭道“一人乃是李綱,此人剛毅果敢,熟讀兵法,精通國事,此時正在開封敘職,可當大用。
一人乃是平陰候姜信之,平陰候能征善戰,滅王慶,平方臘,擊高麗,功績顯著於世,麾下董平、呼延灼、秦明等均爲世間良將,可堪大用。
如官家起用這二人,一人統兵於外拒敵,一人運籌帷幄於內,當可保平安。”
趙佶大喜道“如當真可保宋國平安,你吳敏乃第一功!”
趙佶這話說得其他人頓時妒火中燒,一人當下出列道“官家萬萬不可啊!”
趙佶一看那人,是高俅,便問道“高愛卿何出此言?”
高俅回道“微臣雖不讀書也知歷代王朝無有外患而滅者,漢因魏篡,魏因晉亡,故而太祖曰當與士大夫共天下也。
李綱便罷了,那姜信之本是賊寇出身,素無王法,聽聞山東等地只聞侯令不聞王命,如昔日董卓也!
如今調其入京,豈不是飲鴆止渴?金國所求不過金銀,平陰候如有異心,則求的是天下了。”
高俅這話在宋朝可以說是絕對的政治正確了,這也是宋朝歷代皇帝對內對外的思維,什麼異論相攪、河湟還土都是這個思維的體現。
趙佶聽了高俅的話,覺得有理,但開封禁軍是花架子的事情他也知道,他實在沒信心依靠這些禁軍守衛開封。
“那高愛卿可有計策?”趙佶問道。
你也別光說了,想想辦法啊。
高俅哪裡有辦法,禁軍的工人化運動還是他主持的,那哪能打仗啊。
高俅低着頭嘟囔的說道“要退金兵,賞賜點金銀即可。”
吳敏簡直要白眼翻到天上了,這對內就是喊打喊殺,對外就是送金送銀,你咋不去死啊。
趙佶最終還是決定見一見李綱。
李綱沒想到自己回開封訴職居然能遇到這樣的事情,到現在金兵南下的消息已經在民間傳開了,在李綱眼裡,到如此局勢,原因全都在趙佶身上,正好這次吳敏推薦他,他便鼓足了精神要好好的說一場。
趙佶看着一臉剛毅的李綱,不由的有些抗拒,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這樣的臉了。
“李愛卿,吳愛卿說你有救國之才,不知道當前局勢,如何教寡人啊?”
李綱看着明顯蒼老了許多的趙佶,不由嘆了口氣,拱手說道“啓奏陛下,如今金兵南下,但天下人看的卻不是金兵,而是官家啊,東南苦於花石綱,西北苦於西城所,天下人對一些事是敢怒不敢言,如官家不認錯,恐天下人心難聚。”
趙佶苦笑着點點頭,他其實也知道蔡京等人上下其手的厲害,只是以前太平,他也覺得不怕貪官怕權臣,故而放縱到今天。
趙佶道“既然如此,我便下罪己詔,如此可行?”
李綱點頭道“如此最好,其次便請官家召集天下王師匯聚於開封,並擇日發兵北上,以示抗金到底之決心,如官家能仿效真宗舊事,御駕親征,必能逼迫金兵空手而還。”
趙佶頓時嚇了一跳,他連開封都不想呆了,居然還要他御駕親征,這到底是要幫他還是害他啊。
趙佶是一萬個不願意,他急忙說道“不可不可...寡人近日身體日益不適,我欲讓太子爲開封尹,留守開封,你看如何?”
李綱心裡一涼,知道趙佶是想逃跑了,不過他本來就看不上趙佶,覺得趙佶跑了也好,但趙佶能走,太子趙桓留守卻是名不正,言不順。
李綱便拜道“太子有恭儉之德,但以開封牧的身份留守京城,指揮天下兵馬抗金卻是身份不夠。”
說着,李綱猛地拜道在地道“如官人慾南幸,還請讓禪位於太子!”
“大膽!”吳敏不等趙佶發作,當先喊道,然後趨步上前道“李綱書生意氣,滿嘴胡言,還請官家恕罪!”
趙佶雖然心中不喜,但還是知道要解決問題,問道“如讓太子監國,可否?”
李綱搖頭道“昔日唐肅宗故事官家難道不知道嗎?這是取亂之道啊。”
趙佶猶豫了一下,最後點了點頭道“也罷,那就在三日後舉行儀式吧。另外準備好船隊錢物,寡人準備巡幸杭州。”
李綱苦笑的嘆了口氣,趙佶爲了離開開封,真的是什麼都不顧了。
當趙桓被叫到宮中,得知趙佶準備禪位給他的時候,他兩眼一翻就要暈過去了,還好吳敏已經經驗豐富了,又掐又推好一會把趙桓弄醒。
趙桓一醒就嚎啕大哭,抱着趙佶的腿哭道“父皇春秋鼎盛,兒臣不敢有半點僭越之心,還請父皇收回成命,父皇讓兒臣做什麼都行。”
反正這一對父子,一個是說什麼都不要再當皇帝了,一個是說什麼都不願意接任當皇帝,這要是放在平時倒還是有點父慈子孝的意思,但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明白,這明顯是沒一個傻得,都不願意接盤啊。
最終,趙桓還是不得不接受了這個安排,他一邊哭一邊想着,這個他平日裡日思夜想的皇位居然就這樣到了他的手裡,但這哪裡是皇位啊,這是刀山火海啊。
禪讓儀式在趙佶的堅持一下一切從簡,大臣們也明白大宋馬上就要變天了,也不再糾結,反正就這樣糊弄的過去了,趙佶做好儀式,只花了一個時辰就大包小包的帶着一羣人上了船,頭也不回的往杭州跑去了。
趙桓木然的接受着衆多大臣的朝拜,心中真的是苦比喜多啊。
趙佶雖然走了,但大小官員還在呢,當下第一大事還是如何應對金兵的南下,李綱此時因功被封爲兵部侍郎,第一個出列請趙桓拿個主意。
趙桓只說了一句話就讓所有人都不懷疑他是趙佶的親兒子了。
“那個...諸位愛卿啊,你們說寡人西幸蜀地可好?”
得,也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