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層迷霧環繞山間,懸崖底下陡峭危險,白霧繚繞,輕浮在池上,神秘而夢幻。
陌曦言等人去找來了長繩,一個個攀着繩子下到了懸崖,然而衆人翻遍了懸崖底下,也不見人影,且別說活人,屍體倒沒有,偶爾只見幾具駭人的骸骨,白得滲人。
陌曦言擰着眉頭,拳頭微微一握,眼底泛着深邃的含義,“即使是死,也應當有屍體纔對,如今卻連屍體也找不到。”
頓了頓,他的眸光轉向封聶那邊,他亦然帶人在尋,不禁凝了凝眸,旋即也微微鬆了口氣,“沒有看見屍體,那就說明他們尚在人世,還活着。”
可是他們受了傷,能上哪去?
晝夜更替,三天三夜,他們已然在懸崖底下搜尋了三天三夜,也依舊不見兩人的蹤影,一羣人在懸崖底下撘了帳篷日夜守着,然而沒有半點蹤跡可尋。
彼時,一間小木屋中,一男一女躺在了牀上,牀沿一個戴着面具的人在照顧兩人三天三夜。
終於,牀上的男子狹長的睫毛微顫,眼眸睜開,那深邃得如同黑曜石般的瞳孔似是要將人吸進去般,驟然想起了什麼,身子猛然起來,當看到身旁那熟悉的臉,微不可察地鬆了一口氣。
爾後陌君瀾的目光移向了戴面具的人,淡漠的眸光露出了一絲柔意,“是你救了我們。”
戴面具的人微微頷首,腦袋微微轉過去望向昏迷的慕倚歆,“我一到懸崖,便見你們一個接着一個往下跳,於是我便暗中跟了下去,把你們救上來,我剛到懸崖下面,她醒過片刻,告訴我治你們傷勢的方法,她便又昏迷過去,你們已經躺了三天三夜,想必絕塵莊的人已經找瘋了。”
聞言,陌君瀾的眸光微閃,冷硬的線條微微柔和,眼底泛起了一絲憂慮,“三天三夜?那你趕快回去吧,被發現了不好。但我還是認爲,你回來絕塵莊是最好的選擇,我不想你涉及危險。”
“我既已做決定,便會到完成爲止。”她從懷中舀出一個蔚藍的瓶子遞給他,微冷的嗓音透着顯然的關切,“這是治你們傷勢的藥,你們再休息半月便無事,我走了。”
陌君瀾微微抿脣,終究將要勸說的話化爲一聲喟嘆,“一切小心。”
望着人影漸漸遠去,陌君瀾的眸底盈滿了複雜,然而卻是無可奈何。
他收回視線,目光緩緩轉向慕倚歆,眉宇間多了幾分喜悅以及柔情,微微傾身,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落下了一個吻。
彼時,慕倚歆驀然睜開雙眸,望着近在咫尺的臉龐下意識地擡手揮了一巴掌過去。
“啪”的一聲清脆響亮,一下子把陌君瀾打懵了,許久反應不過來。
而慕倚歆在看清那是陌君瀾的臉時,微微怔愣了片刻,目光落在他臉上通紅的巴掌印上,脣角抽了抽,方纔他的臉靠那麼近,她根本不知是他,下意識的便一巴掌拍過去。
她自我催眠着,方纔打的不是陌君瀾,不是陌君瀾。
陌君瀾的神色微黑,方纔靜謐溫馨的氣氛頓時一掃而光,眼底微微流露出了一絲哀怨。
他親一下自己的妻子怎麼了?
又不是非禮陌生女子!
親一下額頭怎麼了?
爲什麼會無緣無故被打?
誰能告訴他爲什麼會捱了一巴掌?
小星星難道又失憶不認識他了嗎?
爲什麼要打他?!說好的相親相愛呢?
陌君瀾渾身繚繞的哀怨顯而易見,即使慕倚歆再佯裝視而不見,卻還是無法直視,終究輕咳了一聲,下一刻驀然想起跳下懸崖後醒來看到的一幕,神色微變,怒目瞪着他,“你爲什麼要隨我跳下來?幸好我們被救了,否則我與你都喪命,你讓遷遷怎麼辦?還有陌曦言。”
望着她緊張的神情,陌君瀾身上籠罩的怨氣盡數褪去,心底浮出了一絲喜悅,輕嘆一聲,輕輕抱住她,依舊是那日豔紅的嫁衣,“那你可知道,你自以爲是地放棄了我們,讓我怎麼辦?你有想過我的感受嗎?”
頓了頓,神色肅然而認真,目光直勾勾地凝視她,“慕倚歆,我要讓你知道,你今生今世都擺脫不了我的,你去哪我便去哪,所以,你看着辦吧!”
雖然這話很無賴,卻又透着陌君瀾獨有的霸道,慕倚歆聞言,心底的埋怨終究換成了理解,脣角微不可察地勾起。
有此一人,同生共死,又有何懼?有何埋怨?
她默言,陌君瀾知道她是聽進去了,薄脣揚起了一抹弧度。
片刻後,慕倚歆驟然想起在昏迷前見到的那個戴面具的人,下一刻環視着周遭的環境,卻發現在一間陌生的小木屋內,雖然簡陋,但還算清雅,然而屋內卻只有他們二人。
她擡首,疑惑地看着他,“那個戴面具的人呢?救我們的那個人呢?”
“她走了。”
“走了?”
“嗯。”
他抱着她,眸底泛着晦澀不明的光芒,瞳孔如夜色般漆黑,光芒微微一閃。
她知道他有許多秘密,但他不說,她亦然選擇不知道,因爲即使他再有天大的秘密,也相信他不會傷害她。
“我們現在在哪?再不回去,恐怕遷遷他們會很着急。”
陌君瀾透過窗櫺望向外面,旋即搖了搖頭,“我也不知。”
那人自己一人自然是不能將他們帶走,但她帶了自己的人,讓她的心腹將他們帶到此處來,爲了避免被蔚紫月他們找到,便尋了一處私密的地方,然而如今她走了,卻忘了告訴兩人此處是何地方。
慕倚歆退出他的懷抱,拉過他的手把脈。如今她記憶恢復,自然醫術也恢復了。
“你的傷勢已無大礙,想必那人除了喂藥,還給你輸了內力,對你如此好,不會是你勾搭的哪位美人吧?”細細想來,那人雖然戴着面具,但身形纖細,應該是個女子,只是不知爲何救他們。
“多年來,我勾搭的女子也只有你一個。”陌君瀾失笑,雖知她是在開玩笑,卻還是解釋,以免發生不必要的誤會。
慕倚歆微微轉首似是不以爲意,然而不可抑止上揚的脣角還是泄露了她的情緒。
“我們也該回去了,免得遷遷他們擔心。”她轉過身去,掩去了臉上的笑意,緩緩地向屋外走去,她可不能讓陌君瀾得意,讓他趁她失憶時便騙她成親,哼!
陌君瀾不知她的心思,還是跟了上去。
此次的生死劫難,兩人都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慕倚歆心中五味雜陳,想起了失憶後的種種,感動與窘迫交織。
兩人走出小木屋,卻發覺周遭環境清幽,然而不認識路,只能隨意選了一條小路走了出去,徑直走到了市集,爾後才發現,他們已然到了梓恆皇朝。
紅衣飄揚,裙裾翻飛,豔麗的喜袍引人注目。兩人身上的衣裳還未換,戴面具的人也只是讓人給他們清理身子,卻沒有衣裳可換。如今兩人在大街上如此光明正大地走着,路人都紛紛驚奇地側目。
“我們還是快去換了這身衣服吧!”慕倚歆輕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望着身上華麗的嫁衣。絲綢柔滑輕盈,針線細膩,鑲嵌了不少金色的茶花,貴重無比,嫁衣及地,拖出一道旖旎的弧度,絢麗絕豔。如今穿着到處跑,也不怪大街上的人頻頻側目。
陌君瀾眼底閃過一抹不情願,然而對於慕倚歆卻還是妥協。
難得哄得慕倚歆嫁給他,豈料又被蔚紫月破壞,終究還是沒有成親,如今這身衣裳,他都不想脫下,若是可以,他還是希望與她拜完堂再脫下。
然而,如今的小星星恢復了記憶,哪會那麼好哄?
陌君瀾在心中暗暗將蔚紫月抽了個千萬遍!
該死的蔚紫月,還他娘子!還他萌萌噠的小星星!
看到了一間成衣鋪,兩人在老闆驚豔而詫異的目光下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
兩人身着喜袍,豔麗妖嬈,匹配至極。女子眼眸清淡,澄澈見底,星星點點的光芒似是要綻放出煙火一般奪目,殷紅的櫻脣微抿,氣質如蘭。男子的眉宇間蘊含着與生俱來的貴氣,峰眉如劍,墨色般的眼眸銳利無比,隱含着淡淡的冷漠,只有望向女子時,纔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柔意。
好一對風華絕代的璧人啊!
可是——兩人穿着喜袍到處跑是鬧哪樣?見過有人穿着喜袍到處跑,可是那是別人逃婚,但也不至於兩人相約一併逃婚吧?
慕倚歆在老闆各種凌亂的想法以及猜測間選好了一件青蓮色羅裙且換上。而陌君瀾則挑了一件淨白的袍子,素雅間又含着淡淡的冷意,如月般的清冷。
“陌莊主屈尊降貴來到梓恆也不說一聲,好讓本王盡一下地主之誼。”含笑的語調幽幽傳來,男子擡着悠然的步調走來,竹青的衣袍上繡着翠綠高雅的竹葉。他脣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溫文爾雅的氣質繚繞着,似是無害的書生一般。
殷梵陵?
陌君瀾剛付完銀子便看到他的身影,望着他俊逸儒雅的臉龐,淡漠的眸子劃過一抹不耐,目光下意識地望向身旁的慕倚歆,卻見她神色如常,無半點異樣。
“你那麼得空,還不如去想想如何將七溪皇朝攻下來。”他斜睨了殷梵陵一眼,視線微微掠過他身旁的女子,她的下顎微揚,眉宇間流露着居高臨下的傲然氣息,五官屬上乘,陌君瀾的眸光微微一閃,“這位是?”
難不成,這女子是殷梵陵要娶的王妃?未婚妻?
如若是這樣那便太好了!
然而現實並不如他所願!
“這是本王的皇妹,四公主殷月舞。”似是看出陌君瀾心中所想,殷梵陵輕輕揚起脣角,聲調溫潤,如清風拂面般柔和。
“見過公子。”殷月舞微微屈膝垂首行禮,嗓音溫柔如水,嫣然一笑,媚眼含羞,臉頰粉若桃花,眼裡毫不掩飾愛戀之意。
陌君瀾的心中劃過一抹失望,淡漠的神情拒人於千里之外,不打算再出聲。而慕倚歆瞥了殷月舞一眼,卻是微微挑眉,脣角噙着淡淡的嘲諷,莞爾道:“死公主鸚鵡?這名字不錯。”
陌君瀾的薄脣不可抑制地揚起了微不可察的弧度,眉宇間多了一絲笑意與寵溺。
女子清脆的嗓音宛若天籟,猶如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美妙之感,沁人心脾。
細聽之下,似曾相識。
殷梵陵的眸光微微一縮,掃嚮慕倚歆,眼底劃過了一抹驚豔,然而細看,卻是有着一些熟悉感。感覺到陌君瀾不悅的視線,才幽幽收回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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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月舞聞言,神色微微一變,怒意騰昇,雙眸慍怒地瞪嚮慕倚歆,然而觸及她的臉龐,心底更是劃過一抹嫉妒。方纔她只顧着看陌君瀾,根本沒怎麼注意他身旁的女子,然而如今定睛一看,卻是令自己嫉恨不已。
她一直認爲,以自己的美貌,世間的男子都會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連陌君瀾也不例外,豈料如今他身旁有個容貌比自己更要強百倍的女子,心裡又怎能甘心?
她微微斂神,一直身處宮中的她,見多了後宮的波譎雲詭,自然知道男子不喜女子如潑婦般,便壓制着怒意,僵硬着脣角勉強揚起一抹笑,語氣溫和,卻有種說不出的尖銳,“這位姑娘,你怎可出口侮辱人?你如今與陌莊主在一起,這不是丟了陌莊主的臉嗎?”
陌君瀾的目光掠過一抹寒意,凝結成霜,絲絲流露而出,寒意滲人。骨節分明的手指微動,卻被慕倚歆握住,狐疑地對上她的眼眸,終於還是她水眸警告下妥協。
她既然想自己收拾這個女人,便由她吧!她永遠有他當後盾。
“月舞!”殷梵陵神色微沉,瞪了她一眼,眸含警告之意。
“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赤果果地盯着別人的男人看,這就是要臉的行爲了?”慕倚歆嗤之以鼻,旋即又佯裝驚訝地叫出聲,“哎呀,我是死公主鸚鵡的臉,她不要我了。”
陌君瀾聞言,眸中的光芒微微一閃,沉寂的瀲灩波光似是蕩起了一絲漣漪,寒眸漸漸柔和如水。
她的男人?
這個身份真不錯!
瞬間心底的鬱悶一掃而光,漸漸被喜悅所取代。
“你——”殷月舞怒不可遏,狠狠地瞪着她,難以抑制怒意,剛想舉起手給她一掌,卻驀然被一隻如玉般精緻的手桎梏,轉首一看,卻見殷梵陵陰沉着臉冷冷地看着她,溫和的嗓音卻帶着不怒而威的氣勢,“你再鬧就給我回去。”
她咬了咬牙,不甘地收回白皙的手,然而眼底卻還是沒有收斂鄙夷厭惡之意。
她在皇兄宮中聽聞陌君瀾在集市中出現,便跟隨他出宮見陌君瀾。
陌君瀾的大名她聽過不少,絕塵莊的勢力無人猜想得到,神秘至極,如同創奇。莊主本人也極少出現,更無多少人知曉他的行蹤。前段日子卻爲了離夜皇朝那個毀了容的什麼鎮國郡主頻頻出現,聽說他們還有了一個孩子,本來她是挺失望的。但卻還是想見一面這個驚爲天人的陌莊主,便纏着皇兄來見他。
不過一眼,一顆心便緊緊落在他身上再也逃不開。
那個鎮國郡主又怎樣?
他們有孩子又怎樣?
她不介意,男人三妻四妾平常得很,她相信以自己的美貌會讓他獨寵自己一人,那個毀了容的鎮國郡主算什麼東西?想必不過是因爲她有了陌莊主的孩子,纔會被接受吧?母憑子貴,日後待她嫁給了陌莊主,有了孩子以後,便把那什麼鎮國郡主趕出去,自此獨寵自己一人。
然而,如今出現在他身邊的這個女子是怎麼回事?鎮國郡主毀容天下人皆知,她一直戴着面紗出行,而此女子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這位姑娘,月舞不懂事,本王在此向你賠罪。”殷梵陵拱了拱手,淡淡一笑,和煦如風。凝視着慕倚歆的雙眸,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這個女子······
“姑娘,不知可否告知姓名?”
按道理說,能出現在陌君瀾身旁的女子便只有慕倚歆一個,然而衆人皆知鎮國郡主早已毀容,難不成,她的容貌恢復了?
還是陌君瀾見異思遷,見到此女子的絕色容顏便將慕倚歆拋諸腦後?否則一直在他們身邊的遷遷怎麼不見了人影?
“不能。”不等慕倚歆開口,陌君瀾便搶先出聲,語調透着不悅。
言罷,他便攬着慕倚歆大步流星地走出成衣店,一個眼神也不留給兩人,狂傲冷漠,一點也沒把兩人放在眼裡。
“我們現在去哪?”慕倚歆蹙眉望着他,也不知他帶自己去哪,面無表情的臉上薄脣緊抿,泄露了生氣的意味。然而慕倚歆卻不知他爲何生氣,“你爲什麼生氣?”
陌君瀾還是緘默不語,神色微冷。
“你說句話!”
“句話。”薄脣輕啓,平淡沒有起伏的嗓音與曦曦如出一轍。
慕倚歆的脣角抽了抽,無言以對。
驀然他的腳步頓住,一把將她拉入懷中,腦袋埋在她的肩胛,聲音沉悶,“你不能離開我,即使你喜歡上了別人,也不能離開我。”
他的愛,就是這樣霸道,他沒辦法看着她在別人懷裡嬌聲低笑,否則他會控制不了自己,殺了那個男人。
雖然她方纔承認了自己是他的男人,但是,他不知她是不是因爲感動,或是因爲遷遷,所以才一直留在自己身邊。他沒辦法確定,她是否喜歡自己。
方纔看到殷梵陵,纔想起,他的小星星,即使遮掩容貌,也有那麼多優秀的人喜歡,他的嫉妒之意席捲至渾身血液,他沒辦法控制她喜歡上別人。所以如今,也只能將她牢牢鎖在身邊。
第一次,有個人讓他這般悵然若失。
慕倚歆微微一怔,擡手回抱他,失笑:“原來你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啊,陌君瀾,你聽着,我喜歡的是你,我說你是我男人,你就是我男人,若有一日你見異思遷,我就把你的老二給割了。”
這種話,也只有她能說得出。
然而在陌君瀾聽來卻很受用,他的眼底漫過一抹狂喜,脣角難以抑制地上揚,久久沒有斂回,“小星星,我們成親吧!”
此話再次提醒慕倚歆,在她失憶時,陌君瀾騙她成親一事,下一刻幽幽地退出他的懷抱,揚着詭異的笑容,看得陌君瀾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
“成親啊?”她的笑容愈發的明媚,然而明媚的背後卻是藏了陣陣寒意,“我怎麼記得,我們已經成過一次親了?”
“小星星,還沒拜堂······”如夜色般的淡漠瞳孔流露出淡淡的抑鬱,陌君瀾定定地凝視她,似是她不答應他便不罷休。
“拜堂啊?可以。”她噙着意味深長的笑容,在陌君瀾面露喜色的下一刻,話鋒一轉,“你自己拜。”
不是她不想與他成親,但是對於他在她失憶之際算計她成親,是不能就此罷休的。
陌君瀾心中喟嘆,這丫頭記仇得很,怕是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答應自己成親了。不過——
他的眸色漸漸柔和,如水般碧波盪漾,流出一縷笑意。她承認了喜歡自己,那就是最大的安慰不是嗎?
縷縷清風拂過,暖入心間。夜色漸晚,萬家燈火閃耀,兩人尋了最近的一間客棧走了進去。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店小二熱情地迎了上來。
陌君瀾走在前面,衣袂翩躚,他掃了一眼只有寥寥數人的客棧,卻是神色淡然地開口,“此處這般擁擠,想必最多也就剩一間空房了吧?”
客棧間似是有一道寒風呼嘯而過,坐在客棧內的幾人神色怪異地看着他。
這位客官,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們這裡擁擠了?
哪擁擠了?!
“這——”在店小二斟酌字眼期間,陌君瀾又幽幽地舀出了一錠金子給他,“是隻剩一間房了嗎?”
店小二的眼眸頓時發亮,眼珠子一轉,立即眉笑顏開,接過了金子,“沒錯,沒錯,小店住店的人多,只剩一間房了。”
得到了滿意答案的陌君瀾頃刻間勾起淡淡的笑意,望向慕倚歆,“小星星,你也聽見了,只剩一間房了,看來你要跟我擠一擠了。”
“二位客官這邊請。”店小二笑靨如花地在前面帶着路。
陌君瀾攬着她往樓上走,淡淡的愉悅之意在眉宇間流淌,她感受到了他的愉悅,脣角微不可察地揚起。
進入了房內,陌君瀾磁性而淡漠的嗓音緩緩響起,猶如琴音般悅耳,“讓廚房做份爆炒雞丁、水煮肉片還有白灼青菜上來。”
這些都是小星星喜歡的東西。
“好的,客官,馬上來。”店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甩,疾步走了出去。
“我們明日先回離夜皇朝。”她有些事情必須要回去弄清楚,且當初也是因爲要幫燕微一打探消息纔去七溪皇朝,如今她不見蹤影這般久,也該回去一下。
且今日陌君瀾已然傳書到絕塵莊告知他們沒事的消息,想必他們也會很快來見他們
“好,聽小星星的。”陌君瀾神色淡淡,眼底的寵溺之意卻是氾濫,五官的線條愈發的柔和。
兩人的餘光都微微瞥了一下門口,卻都是默契地沒有揭穿。他們早已經發現有人跟蹤他們,然而此人也只是跟蹤,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他們便沒有揭穿。
且慕倚歆覺得如今的生活太過無趣,便由着這些跳樑小醜蹦躂一下,至於陌君瀾,自然是因爲遷就她纔不揭穿。
輝煌大氣的宮殿,處處透着奢侈的氣息,一名女子慵懶地躺在太師椅上,眸子輕闔,似是睡着了一般。
一個身穿宮女服裝的女子疾步走了進來,到了殷月舞的身旁,她沒有睜眸,只是緩緩啓脣,“說吧!”
“陌莊主與那名女子到了一間客棧,而且奴婢發現,那名女子,其實就是鎮國郡主慕倚歆。”宮女微微垂首,眼底閃爍着恨意,戾氣浸滿了眼底。
殷月舞的眸子驟然睜開,立即起身,難以置信地驚呼,“你說什麼?她是慕倚歆?不是說毀容了嗎?”
在陌君瀾帶着那名女子走了以後,她與皇兄也就識趣地也沒有跟上,但她暗中派了貼身侍女小柔跟蹤他們,卻不想如今得到這個大消息。
“奴婢也不知,或許是治好了。奴婢是親耳聽見陌莊主喚那女子叫小星星。”而小星星,是陌君瀾與慕至遷對慕倚歆的稱呼。她低垂的眼眸,充斥着滿滿的狠厲。
殷月舞微微凝眸,折射出冷冷的光芒。慕倚歆有了陌君瀾的孩子,如今還擁有絕色容貌,她想要跟她搶談何容易?
怪不得陌君瀾如此縱容她,寵她。
“公主,她不過是倚仗着自己有那張臉,霸佔着陌莊主,若是她的臉再次毀了,看陌莊主還會要不要她,到時,莊主夫人的位置,不就是您的嗎?”小柔漾着笑容,似是爲她着想一般,眼角泛着詭譎的光芒。
“臉再次毀了?”殷月舞揚眉看着她,下一刻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沒錯,若她再次毀容,看她還能不能這般囂張,這件事,便交給你去做。”
“是,公主。”她的眼底劃過一抹竊喜,緩緩屈膝俯首道。
她轉身的一瞬,眸光如淬毒一般,泛着狠辣的目光。
慕倚歆,你若落在我的手上,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涼風拂過,微微帶着一絲寒意,臨近凋零的葉子搖搖欲墜,清冷的月光由窗傾瀉而入。
陌君瀾站在窗邊,他的衣裳單薄,屹立而站,任由着涼風躥入,拂過的青絲輕輕地揚起,清冷的光影落在他的身上,如謫仙一般不食人間煙火。
“小星星,我冷。”他淡漠的神色卻吐出如此與形象違和的話語。
“冷你還開窗,還特意站在窗邊。”慕倚歆躺在牀榻上,施施然地瞟了他一眼,這廝又不知道在搞什麼。
“晚上吹風對身體好。”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啊!
然而——
好牽強啊有木有?!
慕倚歆的脣角一抽,果然是遷遷的爹爹,遷遷絕對是遺傳他的!
她微微翻了翻身,決定不再理會他,闔眼睡去。然而片刻後,房內一片寂靜,只聽見綿長的呼吸聲,陌君瀾望着躺在牀榻上的慕倚歆,再次輕輕喚了一聲,“小星星。”
“嗯?”悶悶的一聲傳來,她的眼眸沒有睜開,只是半夢半醒地回了一句。
“我冷。”
“······”如今的慕倚歆清醒了,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起身,目光瞪着他,“你到底想怎樣?”
“抱着你睡就不冷了。”陌君瀾終於說出了他的意圖,如墨般漆黑的瞳孔在夜色中顯得愈發剔透,目光一動不動地凝視她,等着她的答覆。
如今與她同房,再與她同牀,他都是小心翼翼地試探,就是生怕惹她生氣。看來是因爲成親一事他怕再次惹惱她,看來是那事對他的陰影太大了。
思及此,慕倚歆的心卻有些軟了。於是,陌君瀾最終還是如願地抱着她睡。
白光灑落一地,夜色漸深,門口驀然出現一抹黑影,一支竹管捅破門紙,濃濃的白煙由竹管中噴出,蔓延開來。
片刻,門緩緩被打開,黑影擡步走入,她躡手躡腳地走到了牀邊,望着已然昏迷的兩人,勾起了一抹冷笑。
她的目光落在慕倚歆精緻的臉上,劃過了一抹嫉恨,眼眸戾氣縈繞,從腰間舀出匕首,黑暗中的匕首寒光一閃,她舉起匕首嚮慕倚歆的臉划過去。
然而還未觸及她的臉,牀上的人便猛然睜眼動起手來,匕首被打落,小柔渾身動彈不得。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根本沒有昏迷的兩人,臉上掠過一抹不甘心。
慕倚歆拾起匕首在手中把玩,玩味地看了她一眼,“這匕首挺鋒利的,你是磨過很多遍了嗎?”
“這次動不了你算你走運。”她咬牙切齒地開口,眸光夾雜着濃濃的恨意與不甘。
“是你太沒用了。”慕倚歆極爲誠實地道出了事實,她歪着腦袋思索了一下,“讓我想想,是那隻死鸚鵡派你來的吧?”
畢竟她今天得罪的就只有殷月舞一個!
“什麼死鸚鵡?”小柔本已做好了一死的準備,然而慕倚歆莫名其妙的話語令她一臉茫然。
“那個死公主鸚鵡。”
“是又如何,公主不會放過你的。”她的眸光一閃,尖銳着嗓音道。
慕倚歆卻是凝視了她的臉一會,似是看出了什麼端倪,伸手狠狠地撕下她臉上的面具。
望着那張醜陋而噁心至極的臉,她的臉上閃過一抹詫異,“慕月柔?居然是你?”
“是我又如何。”慕月柔沒料到竟然被她識穿,只能咬着牙不甘地道。
“你是怎麼逃出來的?”她的眸光微微一凝,似是有什麼答案在腦中呼籲而出。
慕月柔的眸光微微一閃,似是心虛一般不敢望她,“我自然有我的辦法。”
“你不說我也不逼你,”她莞爾一笑,旋即舉着匕首緩緩接近她,利刃寒光微閃,“不過呢,我是不會留自己的敵人在外面逍遙,當然,我這麼善良的人,是不會殺你,所以小懲大誡一下,就讓你看不見,聽不到,說不了。”
言罷,一顆藥丸便隨之扔到她的嘴裡,爾後,將她扔到外面,兩人如同什麼事也沒發生一般繼續睡去。
暗黑的宮殿,透着陰森的氣息,一名男子坐在主位上,額頭有着淡淡的細紋,滄桑的眼眸內一片貪婪,帶着對權利的渴望。蔚紫月站在他身旁,妖豔的雙眸複雜一片。
“陌君瀾他們既然墮崖,卻三日都未找到他的蹤影,本主懷疑他根本沒死。”男子微微凝眸,指尖在桌上有節奏地敲打着,眼角的皺紋明顯可見。
陌君瀾這樣的人物,豈會那麼容易死?否則也不會在短短的這些年間,將絕塵莊發展至此。
“極有可能。”蔚紫月沉吟了一會,重重地點了點頭,爾後思忖到了什麼,眉間微微一蹙,“還有,陌君瀾的身份怕是不會那麼簡單,先前已然去查,但還是查不出什麼,但上次我劫走慕倚歆時,陌君瀾是用我們天下城秘傳的步法追來。”
“你說什麼?”男子的眉心緊緊地皺着,“懂我們天下城秘傳的陣法與步法,難不成——”
想到了什麼,他的臉色大變,一直以來,他都肯定那幾人都死了,畢竟屍體是他親眼所見,然而如今,出現的陌君瀾卻讓他有種強烈的感覺,難道當年,有人用了金蟬脫殼之法死裡逃生?
一想到這個可能,他的神色便是滿滿的沉重,若當年那兩人真的沒死,那便遭了。
“傳令下去,遇絕塵莊的人,殺無赦!”他的神色陰寒,微皺的臉泛着陰狠與毒辣,眼角流露出濃烈的殺意。
“是。”
蔚紫月領命走了出去,一踏出門檻,卻感覺腳下似是踩到了什麼,把腳移開以後定睛一看,一塊玉牌映入眼簾。
上面的鑲嵌着大大的“絕塵”二字,她的黛眉一蹙,神色微變,忙不迭撿起玉牌疾步返回。
主位上的男子見蔚紫月忽然回來,狐疑地問:“你怎麼回來了?”
蔚紫月忙不迭走到他面前,將手中的玉牌交給他,神色凝重道:“這是我在門口撿到的,應該是絕塵莊的玉牌,我們天下城,有絕塵莊的細作。”
天下城城主的臉色寒如冰霜,周身的溫度驟然下降,猛然一拍桌子,“豈有此理,絕塵莊欺人太甚,竟敢把細作安到天下城來。”
能夠進入到天下城中心宮殿的,就只有內部人員,這就證明,這名細作在天下城內的地位還是處在高層。
沒想到,他蔚安聰明一世,卻栽在了一個毛頭小子手裡,居然把一個這麼危險的棋子放到了天下城內部來。若不是蔚紫月今日撿到這塊玉牌,任由那細作在天下城內,恐怕天下城遲早被絕塵莊給吞了。
“難怪天下城這麼多年來怎麼都攻不下絕塵莊,原來是有細作,必須把他找出來,讓他嚐嚐背叛天下城的後果是怎樣。”他的眸中殺意乍現,眉宇間浸染了戾氣,雙拳緊緊握住,恨不得將那名細作粉身碎骨。
“能夠參與天下城內部的,就只有我們四人,除了我們,就是亦冰彤和席煦風。”
“他們兩人都是自小跟隨本主,更是我一把救回來,調教得最成功的兩人,我把他們當做親生兒女撫養,卻沒想到他們間有一個是細作,絕塵莊埋下的這顆棋子埋了十多年,陌君瀾十多年前不過是個懵懂無知的孩子,豈料他小小年紀,心機、真是沉啊!”他的脣瓣微抿,有些說不出的遺憾,對於陌君瀾的心機更是驚駭不已。
蔚紫月冷哼一聲,妖豔的眼眸含着滿滿的不屑,“我就覺得那個亦冰彤是細作,平日裡冷冰冰的,一點情緒都沒有,還時時與我作對,上次還故意放走慕倚歆幾人,她是最大嫌疑。”
蔚安微微擡起手製住她的話,“不可這般武斷,如今,本主有一個辦法,可以試探他們。”
他附在蔚紫月的耳邊說了幾句話,旋即兩人對視一眼,蔚紫月揚起如櫻桃般的紅脣,微微頷首。
彼時兩人都沒發現,門外一抹人影疾步離開。
翌日清晨,薄霧瀰漫,露水輕輕在花瓣上滑下,一滴滴落在地上,跌出了一小片浪花。
陌君瀾望着身旁女子的睡顏,脣角勾起了喜悅的弧度,墨瞳柔和,泛着淡淡的漣漪,微微傾身,脣畔接近她的臉頰。
然而脣瓣快要落在她的臉時,驟然又聽見了“啪”的一聲!清脆悅耳的巴掌聲在房內一陣又一陣地迴盪。
陌君瀾的臉——再次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