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容府賞梅宴

更新時間:2013-10-21 9:10:04 本章字數:10356

景泰藍向後縮了縮,瑟縮地道:“母后,您身子不爽嗎?您眼睛好紅。”

宗政惠驚覺失態,連忙向後縮了縮,摸摸臉,輕輕笑道:“母后最近身子弱……”

“那兒臣還是不要打擾母后休養,早些告退吧。”景泰藍立即接口。

“哎別。”宗政惠眼眶立即泛了紅,“咱們母子大半年沒見,話還沒說幾句,皇帝你忍心就走?”

“沒有啊,兒臣是怕母后精神不好嘛。”景泰藍委屈地一扁嘴,隨即探頭對外頭道,“拿蔘湯給太后來喝啊,你們真是太不會伺候啦。”

宮女們急忙送上蔘湯,景泰藍親手端了,顫巍巍送到宗政惠面前,“母后,喝了蔘湯精神好,咱們再慢慢說話。”

“好好。皇帝真有孝心。”宗政惠微笑伸手來接。

兩人對望而笑,真真是母慈子孝的好場景。

隨即宗政惠臉色就變了。

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湯盞——景泰藍的一雙大拇指,正毫不客氣泡在湯盞裡。

看見她的眼神,景泰藍才後知後覺一低頭,看見自己不小心泡湯的大拇指,趕緊收了,不好意思笑了笑,舉起大拇指要送進嘴裡吮吸。

宗政惠目光灼灼盯着他——如果他真的把大拇指送進了嘴,那就說明這只是孩子的無意識動作,並沒有真的心機深沉到在指甲裡藏毒給她下毒。那麼哪怕噁心得要命,她也要表現出慈愛,最起碼喝上一口的。

景泰藍的手指已經送到脣邊,忽然像想起什麼,在宗政惠急切的眼光中,把手指又放了下來,有點羞澀地喃喃道:“……告訴我說好孩子不能吮手指……”

宗政惠原本失望緊張,聽見這一句又被吊起了胃口,“誰教你這些的?好孩子是不該這樣,你把她請來,讓母后好好謝謝她好不好?”

“她是……”景泰藍拉長聲音說了一半,忽然停下,還是那一臉羞怯的笑容,指了指蔘湯,奶聲奶氣地道:“母后,蔘湯冷了,你還沒喝呢。”

宗政惠一口氣吊在半空,險些沒想把這盞破湯給砸景泰藍腦袋上!

“不喝!”她尖聲道,聲音剛出口,自己也被自己難聽的嗓音嚇了一跳,對面景泰藍的眼光立即變得怯怯的,向後退了一步,看那模樣,似乎又打算走了。

宗政惠只好趕緊收斂情緒,勉強一笑,柔聲道:“母后最近補藥喝多了,膩着了。不過皇帝親手送來的,還是應該喝一口的。”說完舉盞就脣,忽然手一傾,一盞蔘湯都潑在了被子上。

她伸手就煽了那跪在一邊舉盤的宮女一耳光,“廢物!這都伺候不好!拖出去——”

太監立即默不作聲地將那哭泣求饒的宮女拖了出去,外頭景泰藍的護衛都冷冷瞧着,宗政惠瞟着景泰藍表情,那小子又迅速垂了頭,吸了吸鼻子,好像在害怕,但又看不見他表情。

宗政惠心頭有些煩躁,她畢竟身體大傷元氣,還沒恢復,折騰了這半天也倦了,軟軟地靠在身後錦袱上,喘了幾口氣。

景泰藍吸鼻子的聲音卻越來越大,宗政惠勉強掙扎着睜開眼睛,就見那小子擡起眼,淚汪汪地道:“母后定然是不原諒兒臣了……嗚嗚。”

這小子醞釀了半天,現在情緒和神態都很足,鼻頭紅紅的,眼睛水汪汪的,四十五度天使無辜角亮亮的,任誰對上那張臉那雙眸子,都會立即心中充滿了罪惡感。

宗政惠沒有罪惡感,卻開始感到頭痛——這是哪門對哪門?明明她好像在試圖套話,怎麼又扯上原諒不原諒了?

和孩子說話就是這麼夾纏不清!

“皇帝這是從何說起……”她聲音虛弱地道,“你我是母子,是親人。你我血管裡流着同樣的血,親情緣系,是這世間誰都割不斷的。你莫要聽別有用心的人挑唆,無論如何,世間沒有生分的母子,也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女人,母后心裡最疼的就是你。你便是一時被人蠱惑做錯了,母后也定然會原諒你,只要你和母后一心……”

“嗯。”景泰藍用鼻音哼了一聲,充滿自責慚愧。隨即又滿面幸福地道,“兒臣就知道母后最疼兒臣,一定不會拒絕兒臣的!”

“是的……”宗政惠氣息奄奄地半閉上眼睛,開始思考如何接上剛纔的話,“皇帝,過去這半年你過得怎樣……”

她忽然停住,愕然睜開眼睛,因爲她又聞見了一股濃重的藥味。

果然,對面,景泰藍的眼淚不知何時已經收了,笑嘻嘻地親自抱着個大罐子,道:“母后心疼兒臣,兒臣也心疼母后。兒臣不能親自在母后身邊伺候,但既然來了,給您喂喂藥也是應該的。母后要多吃藥,多睡覺,把身體早些養好,兒臣也好早些接您回去,和您好好說說話嘛。”

宗政惠聽着這一大串兒,還沒反應過來,景泰藍已經麻利地往錦榻前,宮女們跪呈湯藥的錦墊上一跪,將那碩大的藥罐子擱在一邊,親手取了羹匙,舀了藥湯,便要往她口中送。

宗政惠哪裡肯成全他的孝道,更不敢喝他送上的藥湯,但此時已經無法再來第二次失手打翻,羹匙穩穩地在那小子手中呢。

宗政惠向後下意識一讓,景泰藍小臉就皺了起來,滿是委屈,眼眶裡迅速蘊了一泡淚,“母后爲什麼不喝?母后不相信兒臣的孝心嗎?母后不是說永遠相信心疼兒臣嗎?”

宗政惠開始覺得,童言童語是天下最難抵擋的殺器……

景泰藍低頭,自己先喝了一口,才又揚起臉,道:“母后,冷熱正好哦。”

他都親身“試毒”了,宗政惠實在找不到理由拒絕,她還要在羣臣面前扮苦情,博取同情早日回宮,如今皇帝親伺湯藥她若拒絕,只怕朝中原本同情她的大臣們,立即便要轉來責怪她。

她擡頭對站在屏風邊的李秋容試探地看了一眼。李秋容閉目凝神,細細分辨着空氣中的藥味,隨即幾乎不可察覺地輕輕點了點頭。

宗政惠鬆口氣,只好將顫巍巍遞到自己口邊的藥湯喝了下去。

景泰藍迅速又來了一匙,也是自己先嚐,然後遞到她口邊,笑盈盈地低聲道:“母后多吃些藥,好得快,母后想知道兒臣這半年是怎麼過的麼?”

宗政惠原本想拒絕,聽見這一句立即將藥湯又喝了下去,展眉笑道:“皇帝的藥就是好,我覺得舒服多了,皇帝,你這半年……”

“我這半年呀……”景泰藍眉飛色舞又送了一匙,“……遇見了好多事喲。”

宗政惠下意識又喝了下去,“哪些呢……”

“好驚險……真的。”景泰藍笑嘻嘻又送一匙。

“怎樣驚險呢……”宗政惠注意力都在景泰藍所說的事上,“沒有人保護你嗎?”

“有啊,好多……”景泰藍又遞上一匙,“都是對兒臣很好的人呢……”

“是嗎。”宗政惠喝了,摸摸肚子,追問,“是哪些人呢?告訴母后,母后好好賞他們。”

“是應該好好賞。”景泰藍又送上一匙,“兒臣正想和母后商量,是賞他們將軍做呢還是宰相?”

“你真是孩子話,哪有一賞就將軍宰相的?”宗政惠喝下,嗔他道,“難道對方本來就有官職,你可以加賞?”

“是啊,官做大了也不好。”景泰藍再送一匙,“就好像三公,官當得太大啦,整天管着兒臣,好煩。”

宗政惠本來心煩他繞來繞去就是說不到重點上,此刻聽見他說三公壞話頓時眼睛一亮——皇帝對三公有意見了?好事!正好加把火。

宗政惠一直覺得,先帝足夠愛她卻又不夠愛她,足夠愛她,聽聞她懷孕便讓她掌理後宮,給了她權力和日後的尊榮,甚至給了她護身的法寶;不夠愛她,是他在無比寵信她的同時,還安排了三公作爲顧命大臣。這三隻從來都和她不對路的老狗,在她掌權後採取了各種方式陽奉陰違,悄悄作梗。三公在朝多年,根深葉茂,門下子弟衆多,是一呼百應的清流中堅,他們的非暴力不合作,使她的掌權之路一直不那麼順利,並沒有真正體驗到呼風喚雨的快感。如今三公挾持皇帝,已經全然走上了和她做對的道路,並獲得了勝利,壞了她的大事。但她相信這勝利是暫時的,三公能依靠的只有皇帝,皇帝卻還小,心性不定,如今可不是,這麼快,皇帝就開始反感了。

手伸得過長的人,總會遭到報應的。

“三公也是有難處。”她滿心琢磨着怎麼說,隨意地喝下藥湯,忽視了老李有點焦灼的眼神,盯着景泰藍道,“他們年紀大了,總要抓住些什麼,好爲自己的門下子弟們安排些前途,對你要求多些也正常,母后現在不管事,但母后相信皇帝你一定能處理好的。”

“啊?他們是想利用兒臣嗎?”景泰藍一臉傻相,眨巴眨巴眼睛,隨意地給宗政惠又餵了一匙,“那兒臣還要聽他們的嗎……”

宗政惠喝了藥,撫了撫有點發漲的肚子,勉強撐起身靠近他,低聲道:“這個母后得細細囑咐你……”

景泰藍也湊過去。母子兩人頭靠頭,兒子手中還捧着湯藥,時不時給母親喂上一口——母慈子孝,天倫之樂,令人感動得想哭。

李秋容也快哭了。

太后傷了身體,胃納不足,藥湯只能一小盞一小盞的喝,可剛纔她被餵了多少!

宗政惠勉強支撐着說完三公的壞話,又支了幾招,當然也被“孝順而充滿感激”的兒子又灌了好幾口湯藥,她心中充滿急切和興奮,也沒注意到這個,說完這個疲倦地躺回枕上,自己覺得已經給皇帝的小小心中種下了懷疑的種子,遲早發作出來,三公就有苦頭吃,也算間接地出了心中一口惡氣。

她心中悠悠地嘆口氣,原本,她會有個更好的,完全屬於她自己的依仗,如今這依仗被那羣惡毒的人給毀了,她不得不強忍仇恨,先去依靠拉攏眼前這個孩子,一切都還需要等,忍……

“母后教誨得是!”景泰藍興奮地點頭,小臉激動得通紅,順手又舀了一匙藥湯過去,“兒臣發現,還是母后最細心最聰明!兒臣等母后身子養好,早點接母后回來,繼續教導兒臣!母后,你要快點好起來!”

宗政惠此時終於發覺腹脹胃翻,再喝不進一口藥去,然而此刻景泰藍這句話太重要,正是她心心念念想聽見的,景泰藍的眼神也太殷切,仰起的蘋果臉噴薄着希望的紅光,她很擔心一旦拒絕,這孩子剛剛被她打動的心,會不會立即又冷了,回頭再被三條老狗一蠱惑,又要和她生分。

那她今日的強忍和努力,就白費了。

想到這,宗政惠咬咬牙,張嘴喝下了最後一口藥湯。

景泰藍無比感動,一臉歡笑地撲進她懷中,“母后最疼兒臣啦!”

他無辜地撞到了宗政惠正翻江倒海的肚子上。

“哇!”

宗政惠毫無疑問地立即將滿肚子的湯藥都吐了出來。

這一吐便不可收拾,幾乎是噴射出來的,她伏在牀沿,覺得五臟六腑都在抽搐、翻轉、收緊、彈開……從藥湯到食物,從食物到膽汁,吐了個天昏地暗,眼冒金星,虛汗瞬間溼透了衣襟。

景泰藍早已在撲入她懷中的那一刻就迅速跳開,站在遠遠的角落,垂着頭,沒人看見他的表情。

宮女太監們忙成一團,也無人注意到他的表情,李秋容百忙之中瞟他一眼,景泰藍已經擡起頭來,一臉的驚惶不安,嘴脣蠕動,要哭不哭。眼看着宗政惠好半天都沒停息,終於“哇”地一聲也哭了出來。

他一哭,屏風外等着的宋山昊等人立即搶了進來,宋山昊上前一步將景泰藍抱在懷裡,匆匆道:“太后欠安,陛下還是向太后告退吧。”也不等宗政惠這邊的反應,抱着他便走。

景泰藍還不肯完,從宋山昊懷裡掙扎着探出身子,伸出肥爪,依依不捨地哭道:“母后,都是兒臣不好,兒臣不該想抱抱你……母后,你好好養身子,兒臣下次再來瞧您……”

宗政惠在嘔吐的間歇,勉力擡起頭,一眼瞧見那小子情真意切的表情,無辜的眼神,和紅腫的桃子一般的眼睛,頓覺氣血上涌,“噗”一聲又噴出了新一輪的膽汁……

==

太史闌在西偏殿遠遠地等着,瞧着不多時一大堆人就出來了,又一大堆人衝進去了,裡頭似乎有點亂,隨即皇帝御輦的黃龍旗幟開始移動,很明顯景泰藍安全離開了。

太史闌鬆了口氣,脣角露一點笑意,看樣子小子沒吃虧。

她也放心地離開,並沒有和景泰藍打照面——她太眷戀,他就永遠有依賴。小子在她身邊夠久,該學的都學了,現在是該放手讓他成長的時刻。

之前做了那麼多,說到底就是爲了他一個人的時候能保護自己。

回到府中,難得的容榕今天沒來纏她,估計開始思考性別大事。太史闌放下心事,舒舒服服睡了一覺,晚上卻沒有再去老國公的議事廳——不必總那麼積極,該表現的已經表現,下面就是保持神秘感的時候了。

她的胃口確實掉得不錯,老國公最近心不在焉,天天奔信報房催問,一臉煩躁模樣。

她悠哉悠哉過了一陣子,其間收到信報,詳細描述了當日景泰藍和宗政惠的會面情況,她和蘇亞笑了好一陣,終於覺得放下心來。

信是三公轉來的,還提到關於她的封賞和授勳的事情,按照當初層層加碼的天授大比賞格,太史闌文武官職乃至爵位都可以連升三級。她起點本來就高,如今不過一年,竟然可躋身一品大員。爵位可升至一等子爵。按照景泰藍的意思,恨不得文封她一個尚書,武封她一個元帥,爵位封她個一等公。當然被三公極力勸阻。

三公的意思,是說目前朝中局勢不穩,太后和康王黨蟄伏在側,太史闌的封賞不宜太過,以免引起朝中動盪,給她也帶來麻煩。不如干脆按最初天授大比的升兩級賞格來賞。

景泰藍自然不樂意,也寫信來和她哭訴,說皇帝不好玩,不能除掉想除掉的人,也不能賞想賞的人,這日子沒法過了,他還是去和麻麻浪跡江湖吧。

太史闌回信把混小子罵了一頓,嚴厲指出他認識上的錯誤——但凡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皇帝那都是昏君,他要想做昏君那就是侮辱她太史闌。順便也和景泰藍說,不殺宗政惠是因爲三公不想引起朝局動盪,南齊現在有外患,經不起內政風波,同樣,宗政惠想殺他景泰藍但也不敢悍然下手,也是因爲她現在失了最後依仗,在沒有完全找好退路之前也不能脫離景泰藍,既然雙方已經角力上了,各有顧忌和牽制,那不妨耐心些。要知道討厭的人的存在,固然是件不愉快的事,可是如果真的一點都不接觸細菌,那也會降低免疫力。

這些話三公不敢明着教訓景泰藍,也只有拜託她。太史闌認認真真寫信,完了也不禁嘆息一聲——這樣的信寫一封少一封,以後她也不會給景泰藍太多指導了,真龍長成,總是要自己飛騰萬里的。

三公還問她關於之後職位和爵位的看法,問她是否願意擔任監察御史一職。她不置可否,只道年後再說。

下一步的想法,她已經形成,想必,誰也沒想到她的選擇。

眼瞅着臘月到了,容府裡的梅花開了,算算日子容楚也該回來了,據說出使隊伍已經到了西凌地界,容夫人熱熱鬧鬧開始張羅賞梅宴。

雖說快過年了,各家府邸都很忙,但容府的賞梅宴意義自又不同。容夫人並不是個喜歡交際的人,她的身份也已經用不着走家串戶的去交際,這些年寥寥幾次宴席,不過給幾家交好的勳爵下了帖子,平常官員府邸下帖子請她,十次中也不過去一兩次。如今容府開宴,諸多官員興奮不已,連連催自家夫人趕緊好好備禮,好趁機拉上關係。

而各家夫人也有他們的興奮點,容府在這年節之前開宴,那自然不是吃着好玩的,傳聞都說容夫人不滿那位未來的兒媳婦,這是要重新挑選。

容楚曾有克妻傳說,因此京中貴女不敢問津,但如今這陰影已經被太史闌破散,太史闌和容楚關係那麼密切,也沒發生任何意外,甚至步步高昇,名動天下。如今國公爺的名聲已經從“克妻”變成“旺妻”,京城閨女早就蠢蠢欲動,只愁沒個機會。現在容夫人終於開了方便之門,滿京城世家小姐聞風而動,一時間京城首飾和衣料名店客人爆滿——都是爲了容府賞梅宴,着緊了打製首飾和做衣裳的。以至於蘇亞和花尋歡去做衣裳,竟然門都沒能進去就被擠了出來。

太史闌聽說了冷哼一聲,皮笑肉不笑地道:“京城首飾老店店主們應該給容楚送塊匾,感謝他爲首飾業和服裝業做出了偉大貢獻。”

一衆屬下們訕訕的。

太史闌自回到京城,便已經修書給東昌的沈梅花她們,提到了自己日後的一些打算,並詢問了他們的意見。沒過多久,沈梅花等人便帶着所有的二五營學生,一起趕到了京城。

現在太史闌身邊的人挺齊全,她爲此在京城租了個宅子,給護衛和手下們住。景泰藍聽說後,要給她賜宅子,被她拒絕,只和景泰藍偷偷要了些錢去。

太史闌不事生產,專吃容楚和兒子的,要得理直氣壯,拿得心安理得。

蘇亞和沈梅花她們是去給太史闌做衣裳的,她們聽說京中貴女大肆打扮,心中忿忿不平,都攛掇着太史闌好好整飭自己,務必一鳴驚人,豔壓羣芳。

太史闌大馬金刀坐在椅上,一句話就打發了她們。

“再美的臉,遇上拳頭都不美;再華麗的衣服,遇上刀都會碎。”

屬下們垂頭,激靈靈打個寒戰,爲那些女子們的命運感到哀悼。

蘇亞和花尋歡瞅着太史闌淡定而隱含殺氣的表情,想的卻是另一回事。

這“再美的臉”,不會指的是國公的吧?

……

臘月二十六的時候,有消息傳來,說出使隊伍已經到了京郊,容楚回來,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

臘月二十七,容府賞梅宴。

容夫人把日子掐得很準,既要在容楚快回來的時候,又要在他還沒回來的時候,把一切搞定。

賞梅宴之後就是過年,他想跑也沒處跑。

容府也在打聽太史闌的消息,現在京中大部分官員都還不知道太史闌已經到了麗京,但容府是知道的,容府得到的消息是太史闌目前住在宮中,並沒有出宮,也便放了心。

容府有一個專門的梅園,裡頭種了各種梅花,宮粉梅、紅梅、照水梅、綠萼梅、大紅梅、玉蝶梅、灑金梅,紅綠青白黃紫俱全,這個時節開得正好,滿園簇簇,大片大片爛漫如霓虹,人離得老遠,就會被香氣薰醉。

容府這次的賞梅宴也花了心思,梅園之側有曲水亭臺,一泊水流清亮如帶,繞着一座精緻的水閣,水閣四面軒窗,據說每扇窗都是請京中名匠雕琢,各自雕了和梅花有關的詩詞和畫面,雕工精美,內含人物一百零八,每個人物衣飾相貌神情動作都不同,最是京城一絕,很多人聽說過卻沒見過,今日正好一開眼界。

天冷,軒窗內垂了氈毯,生了火盆,氈毯是南洋透明鮫紗,密密層層,看似薄卻不透風,還可以任怕冷的夫人們隔簾看景。水閣內不設燈火,照明的是南洋夜明珠,富貴而不見煙火氣,杏黃紗燈裡淡白色的珠光映亮硃紅的承塵垂樑,美若夢幻。

外頭梅園的花樹下也設了地氈和小几,假山旁、池水邊、處處都是。上面陳設了果品點心,方便玩累了的閨秀們休息說話。花樹層層疊疊,也方便夫人們在此偷窺小姐們。

內院的梅園最精緻,外頭還有個大園子,兩個園子之間隔着一個小湖,湖邊有舟,小姐們若有興致,也可以泛舟湖上,湖那頭的草坪上,男客們在那裡吟詩賞花,如果有人有心,也可以遠遠瞧一瞧赴宴的女子們,不過兩個園子之間隔着天然的花樹籬笆,想要近距離接觸是不行的。

這種設計,也算一個小小的紅娘會,容夫人選剩下的仕女,在這裡也可能有別的機會。

容府一大早就開始忙碌,本身年節就張燈結綵,處處掛紅,今日更是熱鬧得起勁,容夫人給每個傭人都發了三倍賞錢,務求今日做得盡善盡美。

整座府邸的人都早早起牀,打足十分精神迎接客人,睡到日上三竿的只有一個太史闌。

花尋歡又搬進來和她同住,一大早在她門上撓了七八遍,撓到門板都薄了,她老人家才眯縫着眼開門。

“哎呀你怎麼這麼慢。”花尋歡跳腳,“據說客人都來齊了,容夫人也打發人來催了你三遍!”

“她催我幹嘛。”太史闌慢吞吞穿衣服。

“不是說給你也找個好姻緣麼?”花尋歡撇撇嘴,“容夫人說你看中了誰,容府就認你做義女去提親,想必人家也不會拒絕,回頭給你風光送嫁。”

太史闌點點頭——挺好,她成容楚妹妹了,整一出狗血倫理家庭大戲。

花尋歡在那唧唧呱呱通報,來了哪些千金小姐,都穿了些什麼衣服,一邊哈哈哈地笑,“……那羣女人脫了大氅,裡頭竟然都穿的是絲裙,飄是飄了,仙是仙了,卻沒想到賞梅是要在外頭賞的,裡頭暖閣裡都是有年紀的夫人吃茶,外頭容夫人要聽小姐們賞梅做詩,她們爲了漂亮,大氅都脫在水閣裡,再回頭命人拿,就等那麼一會兒,一個個凍得臉都青了,掛着個清鼻涕在那做詩‘紅綃正映水清淺……’,唆溜溜一聲,鼻涕下來了,哈哈笑死我了!”忽然一轉頭,瞪大眼睛,“你就穿這個?”

一身黑衣的太史闌低頭瞧瞧自己,“怎麼?挺好?”

“裙子!”花尋歡變戲法似地拿出一套裙子——也是絲裙,很飄,很仙,淺淺的粉白色,嫩得清鼻涕似的。

“然後你想看我掛着清鼻涕吟詩?”太史闌把衣服推開,就這麼走了出去。

花尋歡託着下巴瞧她背影,忽然也不再叫了,反而點了點頭。

這種天氣,太史闌只穿了一身黑緞番服,黑色鑲銀邊的長靴,簡單而內斂,但衣料厚重尊貴,因此又生出低調的奢華感,並不寒酸。她細腰長腿,又天生的中性氣質,穿這種束腰利落的服裝,瀟灑得令人眼前一亮。更關鍵的是她裡頭有容楚給的貼身小裘,足夠保暖,不需要再穿任何臃腫的衣服,所以這一身的線條,一身的自如,實在不是那些凍得發抖,或者裹着臃腫的大氅的小姐們能比。

所謂美,所謂亮眼,其實有時候就是獨特。

太史闌臉上易容未去,掛着普通獵戶女兒那張臉,不過周身的氣質實在不是那麼回事,以至於等候她的婆子一眼瞧見,都呆了呆。

隨即她們纔對跟上來的花尋歡道:“夫人說了,今日後頭園子里人太多,蘭姑娘不太方便,還是不要往那邊去了,老婆子們引着兩位姑娘,去那邊湖上轉轉瞧瞧,也是一樣能賞梅的。”

花尋歡皺皺眉,這不是明擺着不給太史闌任何機會?也是,一個貧窮獵戶的女兒,哪怕對容楚有救命之恩,也決計不夠資格和那些小姐們站在一起,成爲未來國公夫人的候選人。

容夫人大抵覺得給她這樣安排已經很上心了,至於給這位“蘭姑娘”公平參選的機會,只怕想都沒想過。

她看向太史闌,太史闌沒表情,花尋歡也就點了頭,反正太史魔王要做什麼事,從來沒有誰可以阻止。

婆子們帶她們去看那隔湖的大園子,走的路線很小心,她們竟然一個千金小姐都沒瞧見,到了湖邊,婆子指着船,笑道:“這船很穩妥,姑娘儘可以自己操船,在湖邊好好轉轉。”說完便向對岸示意。

太史闌瞧了瞧對岸,有些少年在那邊轉悠,一邊努力探頭瞧那邊小梅園的小姐們,偶爾也抽空對她這邊望一眼。

看來她現在假託的這個身份,大家都知道來歷,就算是國公府義女,也不在這些公子哥兒的眼裡。

不過也有那麼一兩個人,大概地位較低些,專心衝太史闌而來,遠遠地站在她的正對面,採了那邊垂下的梅花枝對水裡拋,一邊拋一邊對她笑。

太史闌面無表情,花尋歡的臉青了,她青着臉瞧了瞧那船,笑道:“嬤嬤有心了。不過咱們在山中長大,不太會水,或者嬤嬤可以示範下怎麼操船?”

“划船還不簡單?”那嬤嬤撇嘴笑了笑,一臉遇見土包子的表情,上了船,拿起槳便要撐船。

花尋歡忽然一腳踢在了船幫上!

“嗖”一聲,小船立即箭一般地盪開去,激起一陣水浪,那婆子尖叫一聲,手中槳落在水裡,啪嗒一聲巨響。

船的去勢猶自未絕,一直哧溜到了湖正中,婆子連聲驚叫,被濺起的水潑得渾身透溼。

花尋歡哈哈大笑,道:“這樣划船,不是更簡單?”

船此時才停下,婆子驚得面青脣白,趴在船幫上撅着屁股不敢動彈。生怕船給翻了,花尋歡出腳卻有分寸,硬生生將船踢到湖中,隨即穩定下來。

水波盪漾,水花亂濺,四面一陣寂靜,太史闌再擡頭一看——不知何時那些少年全部不見了。

也是,這麼驚天地泣鬼神臨門一腳,足可以把所有求娶的心都踢散。

湖邊此時卻是僻靜,這裡屬於內院,護衛們自然不能涉足,其餘婆子丫鬟都在小梅園那裡伺候,那婆子坐在湖心打轉的船上,無助地望着天。

太史闌也不管她,轉身就走,直奔小梅園。

------題外話------

第四天,存稿君憂傷地收拾包袱準備滾蛋,順便盡職地表示大桂圓還是靠譜的,開文至今活動不少,但都沒斷更,就憑這也夠厚着臉皮伸伸手——天道酬勤,你來我往是吧?攢到票的親掏掏票,讓土肥圓回來有力氣寫後頭好戲哈。

第六十三章 水中情第十一章 歡天喜地未婚妻第八十四章 逛街和禮物第六十九章 出使第四十五章 醋意(二更)第八章 我爲她證明第五章 容 楚VS李扶舟,絕世之爭第一章 兇悍迴歸的皇帝第六章 人間刺,刺人間第二十三章 懿旨第三十三章 心事第四十五章 醋意(二更)第三十二章 胎動第五十九章 預言第四十四章 扭轉乾坤第十七章 表白第七十章 大帥迴歸!第十三章 擄入國公府第五十三章 你想不想娶我?第三十四章 動心第六十四章 武帝第七十四章 心中有你第二十七章 鐵血總督第七十章 大帥迴歸!第二章 比武招親?第八十三章 疑似出GUI?第二十四章 相救第二章 誰偷了我的褻褲?第四十一章 進擊與裸奔第四十二章 彪悍景泰藍第十八章 補天的容楚第七十二章 國公怒揍第六十七章 揩油法寶第五十章 亂流第十一章 歡天喜地未婚妻第九十九章 南齊雙帥第九十一章 父子鬥第四十章 溫情與殺機第三十四章 動心第四十四章 誰想殺我的女人?第六十九章 出使第二十四章 相救第三章 雄風大振的虎鞭(二更)第五十五章 我想你要我!第七十三章 賢惠媳婦?第二十六章 水中溼吻第一百零二章 身世第十八章 景泰藍VS宗政惠第六十五章 我家“娘子”好漂漂第六十九章 出使第二十六章 俯視衆生第六十八章 索愛第十六章 陌上人如玉第二十七章 鐵血總督第六章 人間刺,刺人間第六十二章 雙生第五章 容 楚VS李扶舟,絕世之爭第一百零二章 身世第四十五章 醋意(二更)第五十五章 鳥兒飛,流氓追第三十九章 二五營(二更)第四十二章 千里飛雪贈寒衣第十七章 表白第五十三章 一對璧人?第三十九章 二五營(二更)第三十四章 聯手鬥王第二十七章 鐵血總督第七十八章 生死相隨第十七章 探望第八十三章 疑似出GUI?第六十七章 揩油法寶第六十六章 斬愛第二十九章 麗京情事?第三十五章 容楚的計劃第二十六章 承諾第十章 我太美!第六十章 愛上他?第六十九章 真愛未滿?第六十五章 巨大八卦第二十一章 痛經是件麻煩事第八十章 滿月酒與美男計第二十八章 容楚的噩夢第二十五章 神秘人第十九章 我要保護你第六十四章 你親我親大家親第三十章 醋意第五十四章 生產前夕第六十二章 哪個是他?第七十二章 心事如舟第三十二章 胎動第二十六章 水中溼吻第四十一章 誘第二十章 大鬧容府第二十二章 天下第一定情信物第七十二章 心事如舟第十一章 腳踢公公第三章 雄風大振的虎鞭(二更)第二十八章 容楚的噩夢第三十六章 “父子”合作第十五章 執行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