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的黑屋子,一樣的一審一問。只是位置換了過來,他成了被五花大綁的那一個。
燕驚蜇往自己身上看了看,苦笑。
今日落到越王手裡,只怕落不了好。
想着方纔越王的人能悄無聲息接近他的馬車,落地無聲,一點動靜他都沒聽到,他現在不由得有些後怕。看着這樣的越王,心裡掀起驚濤駭浪。
越王身邊竟有如此高手。且不到一天,越王就鎖定了他,並直直找到他。
越王比他想像的藏得要深。
“捉到人了?”
這樣的越王,若與太子對上,一定是太子強有力的對手。
“你不是拿他妻兒威脅他?”
“放了。”
燕驚蜇心頭一驚。十一年前,坐在儲君之位上的是眼前這位的同胞兄長。越王的意思?是說儲君會變?
“我倒也可以許他。太子只許他大理寺卿,大理寺、邢部、都察院,我任他挑。”燕驚蜇是有大才之人。若能拉擾,是他之幸。
“放了?”林照夏略略從他懷裡掙了掙,看他,“怎的把人放了?”
儲君換過人了,太子也只是儲君。先太子又有什麼錯呢?
當了十幾年的儲君,最後湮沒在歷史的洪流中。骨肉血脈都未曾流下一個。
直近四更,趙廣淵纔回到府裡。
那個位置本來就是他的。他已經是萬萬人之上了。
想起那個孩子的眼睛,他又看向越王的眼睛……
燕驚蜇掙扎了起來,椅子與地板磨擦出刺耳的聲響。
“既已落到越王手裡,要殺要剮,絕無怨言。”
說先太子謀反,燕驚蜇是不信的。
“絕無怨言?”趙廣淵看他,面上不似作僞,一副冷靜的樣子,似乎做好了任殺任剮的準備。
無數人告訴先太子,那個位置就是他的,只待時機一到,他就可以坐上去,睥睨天下,指點江山。
心臟突突地跳了起來。
“我兄長之前有大錯?”趙廣淵目光冰冷。
一抹絕望涌上燕驚蜇的心頭,衝得他眼睛發酸發澀。“越王要殺要剮,燕某絕無二話,只求越王,求您饒他們一命!”目光哀求。
長至說燕驚蜇只跟他聊天,趙廣淵也打算好好與他聊上一聊。
“越王也可以看成是我們私下裡想爲太子清除障礙。”
“哪有什麼牢固的關係,關鍵看籌碼夠不夠。”林照夏認爲沒有永久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只看背叛的籌碼足不足。
“身不由己?我家那孩子安全無虞回到府上,你是如何跟太子交待的?是我的人去的太及時?”趙廣淵一臉嘲諷。
“私下裡清除障礙?”趙廣淵嗤笑,該感謝他們把自己視爲威脅嗎,“就那麼篤定,他是最後坐上那個位置的人?”
“太子是儲君。”只能是他。
“還生氣?”
那點力道對趙廣淵來說不足爲道,他連齜牙都沒有。只是更緊地抱住了她。“不會有下次了。”長至是她身上的肉,亦是他的命。
趙廣淵沒有理會他的情緒變化,狀若聊天般問他,“聽說你是太子的智囊,這些年爲太子出過不少好主意?師從雲靜山燕歸雲?”
“我聽說你是在驚蜇之日被你師傅撿到的,他視你如親子,傾囊相授,視你爲傳人。還爲你主持了婚事,聽說你妻子也是你師傅幫着找的,還有你兩個兒子,你師傅似乎也挺喜歡的。”
燕驚蜇沒有說話。他確實是這麼回的。他收到的指令是斬草除根,他不會承認他心有不忍。
“你不能許他?”
趙廣淵沒答。燕驚蜇師從雲靜山燕歸雲,無數人想拜到燕歸雲名下,只是他藏得隱秘,遍尋無果。沒想到纔出世一個燕驚蜇,就投到太子手下。
差一點,就差一點,長至就被他們斬草除根了。
“得了太子的令?”趙廣淵冷冷出聲。
先太子從小就被當成儲君在培養,無數大儒恨不得當他的先生,指導他國策國政。
燕驚蜇垂頭,“身不由己罷了。”
越王能找到他,燕驚蜇就沒想過他還有什麼秘密。“不錯,我師從雲靜山燕歸雲。”
燕驚蜇低頭,沒有說話。
太子在外經營的形象極好,仁德愛民,對兄弟手足亦是不錯,若太子登位,不會像現在這樣,只餘齊親王一個。皇上對他應是滿意的。
燕驚蜇一臉震驚,“燕王?”
趙廣淵聽着她清淺的呼吸,知道她醒了,挪了挪,更緊地貼近了她。一臂伸展,略擡了擡,讓她的頭枕在他的臂上,一手攬在她的腰上。
他曾經也遺憾沒能走到先太子面前。
剛一上牀,才挨着林照夏,林照夏就醒了。但揹着身,沒有理會。
“十一年前他還不是。”
林照夏默了默,半晌翻身過來,躺到他的懷裡,又在他腰間軟肉上使勁掐了掐。
燕驚蜇苦笑,若上頭沒有指令,他們怎會對一個孩子出手。他們跟着太子,行的該是濟世救民的大道,而不是那些骯髒下作的小道。
不然他們這些人也不會傾全力相助。
“爲了不打草驚蛇。”放了亦是沒放,“我派了兩個暗衛盯着他妻兒。只要他有異動,他妻兒就會殞命。”
這一刻燕驚蜇臉上的鎮定不見了。“一人做事一人當!稚子無辜,求燕王饒他們一命!”
他從小被親生父母丟棄在山腳,被師傅撿到,帶上山撫養,沒人知道他多渴望一個完整的家。
這樣的人會不會倒戈,還得看他堅持的大道會不會崩塌。
“燕歸雲教你行的是大道,你卻綁了我府上的孩子?”
說到血脈,燕驚蜇擡頭看向越王。越王眼裡藏着風暴,一副恨不得活剮了他的樣子。燕驚蜇不由又想起那個孩子……
“你把他策反了?”
“太子許他太理寺卿之位。”
“嗯。”
越王的話如一把冰刀,扎進燕驚蜇的心,他原本心裡屹立的那座高山,忽地出現了裂縫,他變得不確定了起來。
“怎麼處理的?”
“太子無大錯。”
“稚子無辜,你跟本王說稚子無辜?”趙廣淵聲音揚了起來。
“這個在他眼裡是小道,他和他師傅奉行的是大道。”
大道是什麼,是仁世愛民,民爲本,國爲輕。所以他放了他。
只是,他皇兄曾經也曾被視爲最合適的登位人選。而趙廣渙又能坐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