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映襯的皇宮內，燈火隱隱約約。
洛桑躺在懸樑上，已經無聊到快要睡着了。要不是這懸樑細窄，他恐怕就真的躺在那邊呼呼大睡。
而那莫無殤則是一臉漠然地坐在那，一直玩弄着手上的玉扳指。
洛桑眼睛自小就毒得很，當然看得出那是一塊上好的古玉。要不是莫無殤隨身佩戴着，他洛桑早就奪人所愛了。
這玩意可是一個燙手活，就算他洛桑有膽識偷出去，怕是也沒有誰敢接手。也就想想過癮，他洛桑還沒傻到偷了皇帝隨身之物，逞了一時之快，結果做了朝廷的通緝犯。
就在洛桑快要昏昏欲睡的時候，吳成安那陰陽怪氣的聲音響了起來：“回稟皇上，楚將軍已經在門外候着了。”
莫無殤將手中的扳指重重的放在桌上，“宣！”
“嗻！”吳成安彎身退了出去。
吳成安看了一眼楚臨君，依舊是那不卑不亢的模樣，冷哼一聲：“楚將軍，請吧！”
楚臨君瞧都沒瞧吳成安那副嘴臉，直接將手中的傘往吳成安懷裡一塞。吳成安下意識的接住了傘，胸前頓時全部變得溼漉漉了。本來就半溼的上衣，這下子更是穿在身上難受，風一吹更是陰冷。
站在吳成安身旁的小樂子，摸了摸臉上的雨水，心裡不由嘀咕道：這楚將軍還真是不買師父的賬，幸虧不是站在楚將軍身邊，不然遭殃的可就是我了。
小樂子只顧自己想着，絲毫沒注意這吳成安已經注意到他嘴角露出的竊喜。
吳成安當然知道自己在小太監們面前失了面子。氣的直接用傘敲小樂子的小腿，“吃裡扒外的狗東西，拿着。”
吳成安將拿傘往小樂子手中一放，“師父老了，禁不住這風吹雨淋的。給我放機靈點，你的主子是當今萬歲爺，不是楚臨君那個賊子！”
吳成安說完，狠狠地瞪了一眼小樂子。
小樂子連忙點頭，“吳公公說的是。”
看着吳成安走遠，才用手揉了揉小腿，嘴裡小聲罵道：“你不也是個奴才，逞得什麼威風！”
洛桑這是第二次見到楚臨君，第一次見得匆忙，還真沒好好瞧一瞧這令敵軍聞風喪膽的大將軍。趁着今日不如好好看看，這讓蘇青翎念念不忘的楚大將軍，又是何等讓人心折的模樣。
楚臨君身高偉岸，劍眉星目，因爲常年打仗皮膚變得黝黑。與莫無殤相比較，風流倜儻這個詞好像真跟楚臨君掛不上。
不過看上去可比莫無殤那個小白臉帥多了，關鍵是看上去有擔當。這男人身上有着一股說不出的俠氣，好似天塌下來他都可以不費力頂着，難怪錦蘊這小丫頭喜歡。若不是進宮爲官，估計也是一個快意恩仇的豪俠。
再看那個大元國的皇帝，脣紅齒白，長相俊美。但所作所爲真令人心寒，知人知面不知心大抵就是說的這種人吧！
猶記得當年莫無殤迎娶鎮國公的千金蘇青翎，自己和小師妹心兒站在皇城的迎親道上，偷偷打量着迎親隊伍。洛桑還開玩笑的問過，小師妹是否羨慕。
小師妹冷哼一聲說道：“我要嫁就要嫁大將軍，頂天立地的男兒纔是大英雄。皇上不過就是小白臉罷了，中看不中用。”
當時洛桑還笑話小師妹真是不識擡舉，能入皇家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這是多少民間女子夢寐以求的事。入朝爲官更是多少心懷天下的男兒畢生的追求，結果被自己小師妹貶得一文不值。
榮華富貴不要，偏偏要守着清貧日子，這是傻子才做的事情。
如今看來小師妹是對的，即使小師妹在皇宮內舉步維艱的時候，也從未想着靠着自己的姿色在莫無殤那好色之徒身邊謀取立足之地。
倘若能再次選擇，小師妹還是會義無返顧嫁給她的大英雄，而不是要那榮華富貴之後的爾虞我詐。想必那蘇青翎若是知道自己最後連個全屍都保不住，也萬萬不會進宮爲妃。
可惜終究是身不由己，由不得那個女子自己選擇。
御書房內，燈火通明，禪香撲鼻，透着一股暖意。
衣袍早已被打溼，雨水順着楚臨君的青衫邊緣滴落，在楚臨君的腳邊形成了一塊小小的水漬。
“皇上。”楚臨君叫了一聲，莫無殤並沒有應答。
御書房內久久無聲，安靜的只聽見楚臨君青衫上的滴水聲。
看着莫無殤陰晴不定的臉，洛桑覺得此時莫無殤從書桌下放抽出一方寶劍直直的刺向楚臨君，這都是有可能的。畢竟這硯臺都摔在了心腹吳成安的腦袋上，都虧得這吳成安機靈溜得快，不然非得見血不可。
楚臨君見莫無殤久久不說話，再次輕輕喊了一聲：“皇上！不知皇上召微臣所爲何事？”
這楚臨君簡直是明白地裝傻，他居然會不知道莫無殤找所爲何事？
看樣子，能在這皇宮之內活下來的都是狠角色啊！表面上忠厚萬分的人，實際上也是有自己的思量。洛桑暗自想道。
這時候莫無殤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楚臨君，你可知罪？”
只是這一句，不過也就七個字。卻讓楚臨君噗通一聲跪在了莫無殤的面前：“微臣不知。”
莫無殤本以爲這楚臨君定會將所有事情原原本本的全部招出，卻未想到這楚臨君居然輕飄飄四個字，輕而易舉就把他給打發了。
看樣子以前還真是小瞧了這大將軍了，鎮國公的囂張跋扈，他早就看在眼裡了，沒想到這楚臨君也是盡得鎮國公的真傳。
其實在洛桑看來，這楚臨君本着救人原則，哪有什麼罪。非要定罪，也是莫無殤安個莫須有的罪名。
“楚臨君，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傷刑部尚書的手下。還在朕的面前大放厥詞，當真是目無綱法了嗎？”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微臣並不知道哪兒得罪刑部尚書王大人了。”
莫無殤冷哼一聲，“是嗎？那你倒是給朕說說你爲何在鎮國公府出手。”
“微臣不敢說！”
楚臨君是莫無殤見過所有臣子中最淡然的一個，即使當年他知道蘇青翎要進宮爲後的那一刻，他依舊是不喜不悲。
若問莫無殤論當朝之中，他最忌憚於誰？恐怕就是這楚臨君了，倘若是生在帝王家，這楚臨君也是個中翹楚。
“聽說你在鎮國公府悍然出手，竟然大庭廣衆之下，當衆殺了王大人的侍衛？”
“微臣出手傷人實在是迫不得已，若不是王大人手下太過分，竟當衆準備凌辱無辜女子，微臣也不至於出手教訓以至於失手殺人。”楚臨君這是說的實話，並未給自己推脫罪責。
要是莫無殤知道自己剛看上的錦蘊，要被刑部尚書的手下羞辱，估計這莫無殤也會龍顏大怒，下令砍了那些士兵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的女人也敢覬覦，當真是不要命了。
“朕知道你是鎮國公的得意門生，但是鎮國公近幾年結黨營私。抄家已是朕給予的最大情面，你居然當衆鬧事。是想跟着你的恩師結伴一起去黃泉路上給閻王爺報道嗎？要是想，大可跟朕說一聲，朕成全你！”
莫無殤說話聲並不大，但字字都清晰落入了楚臨君的耳中。
楚臨君自小和蘇青翎玩在一處，平生最見不得誰欺負蘇青翎，更見不得誰侮辱自己的恩師鎮國公。聽到此話，心裡當真是絞痛難忍。
但是自己要忍，要爲已死的蘇青翎忍，要爲枉死的鎮國公全府上下忍着。
莫無殤，你說得輕巧，可你做的何止是抄家，你是要讓整個鎮國公府，從大元國史書上一筆消失！
暗暗攥緊拳頭，他儘量表情平靜地道：“啓稟皇上。念在已逝的孝仁皇后的面子上，皇上是否重新挑個日子？選擇今日抄家，怕是有失偏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