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中,莫無殤正仔細審批着桌案上的奏摺。這裡畢竟不是寢殿,因此錦蘊並沒有出現在這裡,只有小樂子身爲他新任的貼身太監,一路跟了過來,在殿外候着聽命。
“皇上,太后派了一個兵衛過來,說有事要稟告。”小樂子突然進來稟告道。
“哦?”莫無殤有些疑惑,揮了一下手道:“讓他進來吧。”
小樂子默默退了出去,傳喚了那名兵衛進來,自己站在殿外繼續站守。莫無殤生性不喜外人靠得太近,因此除了心腹之外,其他宮女太監都離得遠遠地聽命,此時殿外唯有小樂子一人。
突然,他耳朵靈巧地動了一動,臉色頓時煞白。
“你說什麼?!”此時殿內,莫無殤拍案而起,大驚道。“給朕再說一遍!”
下面侍衛只得又將今日的事詳細重複了一遍。莫無殤畢竟是一國之君,如此大事,太后可以先斬後奏,卻不能始終隱瞞。
“簡直放肆!”莫無殤簡直要氣到嘔血。太后她怎麼敢!
他不得不承認太后這一招用的高明,承天門乃宮禁重地,平日裡外臣不得進,內侍不得近,除守衛外四處無人,當真是埋伏的好地方,再加上王大人已死於亂箭之中,他們完全可以把一切都推到這個倒黴鬼身上。
可是她難道完全沒有考慮過失敗的後果麼?楚臨君在軍中威信甚高,張海年更是當了大半輩子的武將,可謂軍中骨幹。若兩人此次逃出生天,糾結兵權,他這個皇位能做個幾天還難說呢!
“擺駕息寧宮!”莫無殤一腳踹翻傳話的兵衛,甚至來不及召小樂子進內,自己徑自出殿,沉聲道,“朕要去看望太后,與她好好說會兒話!”
小樂子哆嗦着“嗻”了一聲後,扯着尖細的嗓音道:“擺駕息寧宮——”
莫無殤徑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根本沒有注意到,旁邊近侍那異於平常的嗓音,和格外蒼白的面容。
他想了想,對小樂子囑咐道:“你就不用去了,回寢殿陪着錦蘊去吧,她與你情同姐弟,你也該跟她好好說會話。”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錦蘊向來看重這小太監,不如就別讓他摻和到這事情中來了,不然保不準事後還得滅口。
“是!奴才知道了。”小樂子恭謹地低下頭,費力地嚥下去一口唾沫,好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那麼幹巴巴的。
“不好了!不好了!”此時正值天晴,錦蘊恰好無事,正準備去伺候花朵,卻遠遠看到小樂子跌跌撞撞的跑過來,面色蒼白的跑到她面前,低聲說着。
看着小樂子臉色蒼白,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一般,錦蘊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難不成今日上朝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情?”錦蘊見狀,急忙起身,來到小樂子的面前便焦急的追問。
小樂子看着錦蘊,心中不由遲疑,吳公公常常告誡自己,不聞、不問、不言,更何況今日他所聽到的事情非同一般,若是告知錦蘊,只會多了一個知道內情的人,可這根本無濟於事。他不怕自己會惹事端,只怕錦蘊會因此而喪命。
長吸一口氣,小樂子急忙緩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看着錦蘊忽然笑了起來說道:“哈哈……被我騙了吧?就知道你會擔心我!”
說完,小樂子勉強自己鬆開一直緊鎖的眉頭,回身去以喝茶來壓驚,心中卻煩亂不堪,拿着茶杯的手也難免顫抖起來。
錦蘊看着小樂子焦躁不安的樣子,心裡也不免焦慮起來。以她對小樂子的瞭解,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不然小樂子不會如此不安,但小樂子的性格她明白,他憨厚老實,一定有什麼難言之隱,若是他不想說,怕是再逼着他,他也定是不會說的。
錦蘊淡淡的一笑,走到小樂子的跟前,一手拍在了小樂子的肩上便道:“你這個死傢伙!竟然戲弄你姐姐我了?”
“咳咳……”不知是因爲心虛還是真的被錦蘊嚇了一跳,小樂子喝到嘴裡的茶頓時吐了出來,還不忘乾咳了幾聲。
“沒事吧?你今天怎麼了這是?”錦蘊見小樂子被嗆到,急忙扶着小樂子坐到一邊,幫他輕拍着後背問着。
小樂子眼神躲閃,尷尬的一笑急忙搖頭,心亂如麻。他知道錦蘊聰明,一定會發現自己的不正常,咬着脣,小樂子只希望能夠忍住自己的嘴。
小樂子一系列反應頓時讓錦蘊明白,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可是他不說,她又不能強問,於是,錦蘊輕輕的坐在小樂子的身邊,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小樂子問道:“怎麼了?是不是還沒有適應貼身太監的工作?還是你犯了什麼錯,皇上發落你了?”
聽着錦蘊的關心,小樂子心中頓時感動不已,感激的搖搖頭,他發誓一定不會把今天所知道的事情告訴給錦蘊。
錦蘊見他不說,不由失落的扯了扯嘴角,隨後起身便道:“既然你執意不說,那我也不便多問。只是在此以姐姐的身份對你說幾句話。你在皇上身邊做事,必定要小心謹慎,可有時也難免有犯錯的時候。雖說姐姐我在皇上面前也不過是一個奴婢,但如若你真的有什麼事了,姐姐也絕不會眼睜睜的看着你出事的!“
說完,她走到一旁拿起澆花的水壺道:”行了,既然沒事的話,我先出去澆花了。”
“那個……”小樂子忽然起身,錦蘊心中頓時一驚,嘴角揚起得意的笑容,轉過頭卻一臉探究的看着小樂子不語,靜等他的後話。可等了半晌,他卻仍然沒有下文。
錦蘊看着小樂子顫抖的背影,心中一陣失望,他到底在害怕什麼?爲何不說?小樂子,如若你真心待我,定不會對我隱瞞什麼,這一次……就看你配不配在我身邊了。
小樂子緊張的嚥了口唾沫,扭捏的走到錦蘊的面前,咬着脣看着錦蘊欲言又止的模樣,錦蘊不禁一笑,不愧是太監,這一系列動作還真跟女人差不了多少。
“怎麼了?”錦蘊放下水壺,走到小樂子的跟前,伸手搭在了小樂子的肩上,抿着嘴淡笑道:“有什麼事就說,如果你覺得我不值得信任的話,那就不說了唄!一副爲難的模樣給誰看吶?”
聽着錦蘊數落着自己,小樂子知道,她不是真的責怪自己,她只是不希望自己一點魄力都沒有。成爲皇上貼身太監的那一個晚上,錦蘊便不停的在自己耳邊喋喋不休,囑咐這個,告誡那個,生怕自己出錯,待自己是那麼的真誠。
長吸一口氣,小樂子像是下定了什麼重大的決心一般,錦蘊見狀,心臟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一雙眼瞪得老大,興奮的等待着小樂子告訴她什麼。
“姐姐,這件事非同小可,我不想把你牽扯進來,如若小樂子將來出了什麼事,還望姐姐能夠去淨身房將小樂子的“寶貝”取出來,再將奴才的屍體一同火化。”說着,小樂子竟然哽咽的哭出了聲。
錦蘊一聽,頓時覺得事情非同一般,難道他得罪了哪位不得了的大人物?
錦蘊急忙回身將房門關上,拉着小樂子坐到一邊,爲他輕拭着淚痕問道:“怎麼了?到底出了什麼事,你怎麼這麼害怕?怎麼還扯到了死字呢?你難道不知道皇宮最忌諱的詞便是死嗎?”
小樂子不顧錦蘊說什麼,看着錦蘊便哭道:“沒與姐姐相處幾日,實屬遺憾,看來是小樂子天生福薄,命中註定有此一劫啊!”
見小樂子不說,錦蘊心中可是急壞了,但她還是一副很關心的模樣看着小樂子說道:“小樂子,你可讓我擔心死了!到底出了什麼事啊?你若是不說,姐姐我怎麼知道?你快說,姐姐保不準還能給你想個好辦法呢?”
小樂子看着錦蘊,眼神裡盡是迷茫,如若不說,自己死後,錦蘊一定想法設法的調查自己的死因,權衡之際,小樂子最終還是說了。
“什麼?你是說……你聽到了……”回過頭,錦蘊心中顫抖不已,本以爲今日楚臨君便會離開宗人府,想不到太后竟然狠毒到對爹爹的部下趕盡殺絕!而且還是在衆目睽睽之下。
一想到承天門的事情,錦蘊心中不停的爲楚臨君擔憂,若楚臨君真的出事了,她該怎麼辦?
雖然心中擔憂,但面子上,錦蘊還是要裝作無所謂的模樣,勸慰着小樂子說道:“你都說了,皇上當時並未發現你,你這麼擔心害怕做什麼?如果皇上發現你聽到了那些話,一定會立刻殺了你的!還容得你回來對我說了嗎?”
“可是……可是我真的很害怕,這次是我沒有在殿內,所以皇上以爲我沒有聽到。可是我天生聽力就好,萬一我以後露了什麼馬腳出來,皇上一定不會放過我的。”小樂子滿臉淚痕的看着錦蘊繼續說着,活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行了!你該幹嘛幹嘛去!等下皇上回來後,你就給我裝成什麼都不知道,免得引起皇上的疑心,知道嗎?”錦蘊看着小樂子勸着,隨後便拎着水壺出去澆花。
外面的陽光很溫和,她卻覺得周身如火燒一般,胸口像是憋着什麼,一陣堵得慌。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太后這個老毒婦竟然如此大膽!難怪她在殺了鎮國公之後還會容忍張大人去調查鎮國公的死因,原來有這招後手等着呢。
現在也不知道楚臨君和張大人他們到底怎麼樣了,聽小樂子那麼一說,怕是多半凶多吉少了。
緊緊握住水壺的壺柄,錦蘊竭力隱藏着心底的悲傷,面上仍是一副若無其事、歡快賞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