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只聽秦天策說自己鍾離的名字並非杜攥,是確有其名,然後染青自己就聯想到了太后與大夫人是姐妹,大夫人姓鍾,太后定然也姓鍾,所以直覺觀念裡就認定了他是太后所生。
可是今日婉玥這般說將出來,似乎並非是宮中秘密,她看看婉玥疑惑的小臉,又看看一旁寒玉尷尬的神情,原來大家都知道,只有她不知。
寒玉是僕,自當不能議論皇家事,可爲何秦天策不說?他從未與她提及他的母妃,哪怕是送她血玉菩薩的時候。明明他近在身側,可是卻無端的留了這些距離。
是因爲他的母妃是前皇后的原因嗎?
終於有些明白,秦天策在寧德宮裡,與太后之間的氣氛並不親暱,隱隱多了生疏與客套,反而太后對婉玥倒是骨子裡藏着疼寵。且她記起大婚第二日去向太后請安時,提及二王的時候,太后與秦天策意見並不和。
以前這許多不明,到現在終於有了答案。
原來並非他們不像母子,而根本不是母子。那麼走上這帝位的路,恐怕歷經萬險吧。儘管他的母妃是太后的表妹,可是皇宮裡的妃子,幾曾念及過親情,又何來善念?並且太后還有親兒,如今那二皇子秦昊爍遠去西涼邊境,恐怕也是帝王之爭後的結局。
且早有耳聞當年秦昊爍就是因爲景王的那個景字遭了難,因爲先帝封號爲景帝,他這“景”字正是觸犯了國威。他本叫秦天爍,因秦天策登基爲王,改名秦昊爍,封爲爍王爺。這其中有着多少不甘和憤怒,恐怕只有他自己本人知道了。
倒不是染青有意探尋此事,只是因爲若雙嫁給了他,曾在出嫁前寧相與她提過,告誡她切莫在宮中多提爍王爺。很顯然,寧相把秦昊爍已經當成了一名棄子,就像他也放棄了若雙一樣。
對於這個父親,染青心中是不滿的。就算若雙當初再刁蠻任性,曾經也是他寧相與大夫人的掌中寶,如今卻棄之,實在是讓人覺得心寒。或許在他眼裡,她是他的另一顆棋子,可以幫他扶搖直上。
染青不知道的是,自秦天策登基以來,雖安撫老臣,但更多的是扶持自己的新勢力。當年狀元郎言成曉,徒步青雲,已經正式走入了東雲皇朝的權利中心。
並且秦天策心中有了計劃,他要在朝臣裡分設兩局,讓兩股勢力相互平衡。老的臣子爲一派,年輕的臣子爲另一派,這樣一來就會立左右兩相,寧百淵的地位固然不可動搖,會成爲老臣裡面的左相,而代表他新勢力的右側自然是讓言成曉來擔當右相。
所以寧相心中也是無比焦慮,雖然有寧飛揚已經殿前封爲將軍,而小女兒染青成爲嘉帝的第一位皇貴妃,但不是皇后,總讓他心中有所憂。
“皇嫂?皇嫂?”婉玥的聲音拉回了染青的思緒,“是婉玥多嘴了,但你別生六哥的氣,我想六哥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其實那些事我也都是聽來的,因爲六哥的母妃很早就去世了。”小心翼翼的解釋,怕因爲自己的多嘴,惹得皇嫂對六哥動了氣。
染青釋然而笑,等想通透後,哪裡會真的動氣呢,反而是有細細麻麻的心疼翻涌。秦天策隱了多少不欲說出口的秘密與心酸往事,甚或艱難,這纔是一個男人吧。
男人,不會把心中的痛袒露出來,但並不代表就不存在。
婉玥見她笑了,拉着她的手道:“皇嫂笑了就是不生婉玥的氣了,說真得,我現在越來越怕六哥了,他兇起來的樣子,真嚇人。”
“秦婉玥,在背後說朕壞話?”
婉玥驚跳轉身,真是說曹操,曹操馬上就到!站在宮門口的不是秦天策又是誰?似笑非笑,似怒又非怒地看着這邊,身後是大隊的儀仗。
她跺了跺腳,惱怒道:“這......下面的人怎麼都不知道傳駕的?”害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噗哧”一聲,染青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樣跳腳的婉玥真是可愛,秦天策的御駕過來,沒人傳聲,當然是他的意思了。
婉玥惱怒瞪了一眼嘲笑她的染青,然後低了頭,“六哥,我過來是跟皇嫂道喜的,等會母后那裡見,這就先告退了。”說完呼溜一聲,人已經擦身而過秦天策身旁,跑了出去。
自從上回見識過六哥的發怒,她現在看到他有老鼠見着貓的感覺。
秦天策也沒出聲阻止,款步走了進來,他仍是那身紫金朝服,很顯然從朝上回來直接來了這邊。這裡並沒有他的便服擱置,所以沒法更衣。
韓蕭等人已經退出了門外,只留寒玉在伺候。
染青端過寒玉手中的茶杯,遞給秦天策,等他抿了一口後才問:“今日朝事不多嗎?下朝似乎有些早。”平時一般都要議到午時。
“你今天冊封貴妃,按禮要去給母后那邊用膳行禮,朕陪你過去。”
竟是爲這事?心中一暖,他爲她想的真是周到。
不過休整片刻,就移駕往寧德宮而去。染青微詫,秦天策在宮裡很少用聖攆。
幸好鳳染宮到寧德宮路程不遠,不過片刻就到了宮門。傳喚太監尖着嗓子一路高喊,等他們走進殿內,地上已經跪了一地。
太后仍高座在上,婉玥就立在她一旁,朝着這邊跟染青擠眉弄眼。
這一回的行禮,雖然仍是在秦天策之後,但她已經正式冊封,所以不用再行跪拜之禮了,只微微福身。太后並未多加刁難,就命人賜了座。
剛剛坐定,就見本站於太后身旁的另外一名衣着華麗的女子,盈盈上前,朝着他們欠身行禮:“雨柔參見皇上,參見貴妃娘娘。”
秦天策淡笑:“雨柔何時來的?”
女子還沒說話,太后卻開口了:“先讓雨柔起身說話吧,是哀家覺得宮中乏悶,婉玥常日跑不見人影,只好找了雨柔來陪哀家說說話了。”
婉玥不依了,“母后,我哪有!明明就是你想雨柔姐姐了,盡拿我說事。”
“哼,是嗎?那麼哀家傳過你那麼多次,你來了不過就一兩次?”
婉玥尷尬的笑笑,她最近是挺忙的,從皇嫂那裡蒐羅了許多新心思玩耍,每天都埋頭在裡面,幾次母后傳膳,她都給推掉了。
說話間,雨柔已經回到了太后身旁,姿態優柔,容顏端麗,恰是一方佳麗。
太后一聲“傳膳”,宮人立刻桌案擺設,膳食奉了上來。
雖不至於像秦天策吃得那般簡樸,但卻也當真都是素菜,看來這宮內的確奉行素食。且聽說太后信佛,所以寧德宮裡根本不會有一絲葷腥了。
只是這座位倒是讓染青有些好奇,在寧德宮內,太后爲尊,坐於上首是自然,她與秦天策坐在側下方,桌案並不比太后的那張小,也算彰顯了身份。
可是不止是婉玥因爲與太后親暱坐到了她身旁用膳,連那雨柔姑娘也坐到了另一側。這就不得不讓染青側目了,這個雨柔究竟是何身份?
但此時也無法打探,只能含笑默聲不語。
用膳期間,太后時有發話問身邊的人,一問一答間,染青也瞭解到原來雨柔姑娘是先帝時親王之女,親王如今也過世,雨柔就被封爲了靜柔郡主。言語裡,太后時常會把話題引過來,秦天策也會參與一兩句。
有意的忽視,染青並不介意,她倒是有些明白太后的意思了。這是當着她的面在給秦天策選妃?在她冊封貴妃的當日?之前太后就曾說過要爲皇帝廣納後宮,讓她知進退,勸着皇上雨露均沾,這速度倒是挺快的。
脣角的笑變得有些冷,心裡有了異樣的滋味。可是身在其位不如以往,再多的情緒只能埋進心底,嚼在口中的菜也覺有些苦澀。
其實她不是在意太后的行爲,主要是身旁之人。秦天策似乎在看到雨柔時,心情上也有了變化,他周遭的氣氛變得溫和,整個人都是放鬆狀態,與上次他與太后正面時的冷凝完全不同。
婉玥心思單純,可能與雨柔從小一起長大,對她很是親膩,時而聽着就嬌笑出聲。
一個午膳吃得染青很是辛苦,很想立刻告退回自己的鳳染宮,但她不能。
終於熬到膳食結束,秦天策也起身,“母后,一年一度的祭天大典即將到了,朕要儘量把朝事多處理,就不陪您了,讓雨柔在宮裡多住兩天,陪您說說話吧。”
太后點點頭道:“嗯,祭天大典是正事,皇上不用陪哀家了,青貴妃冊封第一日,也早些回宮裡休整吧。”
染青忙起身福禮,跟着秦天策一起走出了寧德宮。
出了宮門後,深吸了口氣,才壓抑住那些鬱氣,那方秦天策已經走遠,他是真的有朝事要處理,陪她過來寧德宮,已屬體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