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的眼眶溼潤了

我把一包芝麻餅給了黃龍,因爲還有兩里路要走,就催他邊吃邊回去。我這樣嚇唬他,這點餅乾是頂不了多久的,再不走我們會餓死在這裡。黃龍立即說他也想快些回到家裡,到了家裡把放在牀底下的風火輪帶來,沒有風火輪是我們是很吃虧的,就說剛纔吧,那幫魔鬼撒旦就把花斑豹擄走了,昨晚那幫魔鬼撒旦又在我的眼皮底下逃走了。“假若我們以後再碰到魔鬼撒旦怎麼辦?難道也讓魔鬼撒旦逃跑嗎?難道就這樣放過他們嗎?再讓魔鬼撒旦逃之夭夭,我還是萬能神嗎?“黃龍最後說。

走了一里多路,黃龍突然往路邊那個小山崗跑去。我趕緊問他跑上去幹什麼?我們的荔枝村在前頭,繞過前面那座大山就到了。我說從這個小山崗翻過去是通向梧城的路,是往相反的方向,是越走越遠的。他說他要到山崗上看一下梧城的樣子,順便看一看昨天那個魔鬼撒旦是不是逃到了山上。

我當時實在累得要命,很想待在山下,但是我突然間想到我梧城裡的兒子和孫子,於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我想站到山頂上尋找兒子們工作的地方,那怕只瞧一眼望一分鐘也成。

儘管這座山崗不是很高,只有一百來米,但是還是可以望到很遠的天邊。梧城被裹一片片白雲之中,它如同圖畫一般在白雲裡漂浮着。山崗上沒有高大的松樹和杉樹,更沒有荔枝樹,只有密密麻的小雜樹和野草。我站在一堆泥墩上,微風吹拂着山上的野草,也吹亂了我的頭髮。我正在呆呆地往遠在天邊的梧城望着,黃龍卻在我身邊巡來巡去。

黃龍一會兒把一棵小雜樹連根拔起來,一會兒又把一塊大石頭掀開來,接着又跑到旁邊把一棵野草踩到泥巴里。當他忽然間發現一個個老鼠洞時,他就狂叫着將竹杆捅進去,一直捅到那根竹杆斷了破了爲止,一直捅到洞裡的老鼠他認爲死掉爲止。

我的大兒子大貓在梧城裡是一名法官,小兒子小貓在一間報社裡當記者,他們都是我心目中的驕傲。但是這時我卻怎麼都弄不清法院的位置,更辨不出那間是日報社。天底下是一條逶迤曲折的西江河,河的岸邊是一排排吞雲吐霧的高樓大廈和一幢幢參差不齊的廠房。我那時是多麼希望我的兒子們站在那些高樓大廈上向我招招手啊!看着看着,孤獨和寂寞爬進我的心窩裡,我的眼眶溼潤了起來。我知道自己在哭泣了。

不一會,黃龍空着雙手走到我身邊對我說,這些魔鬼撒旦也許逃到那座梧城去了。說完眺望着梧城又說,他以前就是在這個梧城裡幹活,也在城裡結了婚。說着說着,他的眼眶也溼潤了,淚水從他的眼眶裡流下來,流到他那皺褶的臉膛上。

我知道黃龍一定是在思念自己的親人,他也暗暗地哭泣着。又過去一會,黃龍又跑上一塊突起來的石灰石上指着天邊說:“你看那就是梧城的碼頭,我曾在那個碼頭上做過兩年搬運工,後來因爲砸爛了一隻電飯鍋跟老闆吵起嘴來,第二天就跟那個魔鬼撒旦打了一架辭工了。”可是我當時已經眼花繚亂,我只看到一艘輪船噴着黑煙溯流而上,根本看不清到底碼頭在什麼地方。

幾分鐘後,黃龍又問我,我們村是不是就在前面山腳那片荔枝樹林裡,荔枝樹林後面那兩個小山丘裡。我於是抹乾眼淚告訴他,我們村不是在那兩個小山丘,我們村還要走一里多路纔到。我說我們村現在已經被那兩個小山丘裡遮住是看不見的,除非繞到那兩個小山丘背後去。

當黃龍又問我兩個小山丘爲什麼又會有那麼多荔枝樹時,我接着說,有荔枝樹的地方多的是,這裡的氣候都適合種荔枝樹。我還告訴他,我們再往前起兩三百米轉過一個山坳還有一個小村莊,那個小村莊前面就有一大片荔枝樹林。現在的太陽太猛了,我的頭就要爆炸了,我們不妨到那片荔枝林裡歇一歇再走吧。

當時,陽光的確猛得像爐火一樣,黃龍的頭也冒出青煙頭來。黃龍於是朝我點點頭。我們接着走下山崗,當我們走到那片荔枝樹林前面時,就一頭鑽進去。

荔枝樹林和小村莊之間還隔着兩百多畝農田,農田和小村莊之間也隔有一條小河,這條小河跟神仙大峽谷前面那條小河連在一起。小村莊在一個不是很高的小山丘腳下,因爲這條村裡特別多又粗壯又兇猛的毒蛇,所以叫做毒蛇村。毒蛇村也是我們村裡的另一個小組,它屬於第四小組。

毒蛇村的組長叫眼鏡蛇,我們平時都叫他做地頭蛇。地頭蛇是大灰狼的表弟,他背後有大灰狼撐着,一般人都不敢惹怒他,我們也不想招惹他。因爲我非常害怕毒蛇,更害怕地頭蛇,所以我平時從來不敢到毒蛇村去,我有時甚至望一眼這毒蛇村都會發噩夢。

毒蛇村只有十來間零零星星的房屋,因爲很多人都搬走了。當時,如果不是在這大白天,這太陽又那麼猛,我又快要發高燒了,而且這片荔枝樹林與毒蛇村隔着那麼遠,我是絕對不會有膽量到那片荔枝林裡歇一歇的。

地頭蛇的老婆十年前就死掉了,誰都不知道他老婆是怎麼死掉的,聽說她是被毒蛇咬死的,又聽說是被地頭蛇打死的,又聽說上吊自殺的。地頭蛇到現在還沒有聚老婆,又或者他根本不需要老婆。

據說,地頭蛇在廚房裡還專門挖有一個望不見底的地洞,他經常把一些姑娘和少婦拐騙到他的家裡去,再把那些騙到手的姑娘和少婦藏到地洞裡。據說洞底下有兩個房間那麼大,有牀有桌子也有沙發,還可以在下面跳鴛鴦舞和唱卡拉OK,地頭蛇往日稱之爲“後宮”。地頭蛇白天就用一隻大水缸蓋着,晚上就從一根繩索爬落“後宮”去。可是儘管那“後宮”那麼寬敞,那麼舒適,但是我還聽說過,下面還屈死過好幾個如花似玉的姑娘。

聽說幾個月前,曾有一個外地老農曾到過毒蛇村尋找自己的女兒,他還在地頭蛇的房屋附近轉了一圈,結果被地頭蛇發現了,最後被地頭蛇打破了頭,還被挑地頭蛇挑斷了腳筋。後來,那個老農爬到城裡後報了警,地頭蛇於是就在警察面前反說那老農是盜賊,是劫匪,是逃犯,是流氓,他在他家裡偷了三隻三黃雞和一隻大黃狗,還誣告他想把他廚房裡那隻大水缸偷走。大灰狼當時又糾集了一大幫人幫地頭蛇出面做證,於是這個老農便自認倒黴了,自認電話費和乘車費也虧了,因爲那個警察叔叔說他偷雞偷狗不遭村民打死,算是他前世積陰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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