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淵面無表情,緩緩將宣紙展開,只見上邊白紙黑字地寫着一句話:那天晚上是不是你?
都什麼時候,她居然還能想這些……陸橫有些無語,也佩服她的鎮定自若,想着如今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就點點頭,然後撕下臉上的人皮面具,“我不叫阿木,我叫辛子穆。”
辛子穆的這張臉戈淵是沒有見過的,她一直都在想,什麼樣的容貌才能配上他那雙灼灼生輝的眼睛,如今是有答案了。他的容貌和他的眼睛一樣,帶着莫名的蠱惑,那份精緻是極盡天下之玉器也無法雕琢的,只看第一眼的驚豔,再看第二眼的沉淪,戈淵愣是沒將視線移開。
辛子穆見她如此鎮定,也沒來由得安心了下來,“以前只覺得你這女人老是受傷,需要別人的保護,現在倒是刮目相看了。”
戈淵似是沒聽到他的話,垂頭又寫下了幾句:你救過我一次,我還你。
莫非她還有什麼後招?辛子穆一瞬間就想了無數種可能,卻愣是沒想到她會一把撕開衣袖,抽出彎月刀,將自己的胳膊劃一個口子……
鮮血不斷噴涌,戈淵依舊面無表情地靠近他,把手臂舉到他的面前。鮮血滴了一地,暈成絢爛而妖豔的花。
辛子穆沒弄明白,一臉呆滯地看着她,“你……”見戈淵又去拿毛筆,他覺得費時間,索性道:“我會脣語。”
戈淵無聲地張了張脣:喝下去,能解你的毒。
帳篷外猙獰的聲音刺耳難聽,搖搖欲墜的帳篷已經讓辛子穆明白自己沒有時間猶豫了,他咬咬牙,一把抱住戈淵的手臂,吞嚥下鮮紅的鮮血,隨着喉嚨的涌動,身體裡的劇痛漸漸減輕。
傳聞狼嘯者,血液可肉白骨、活生肌、延壽命……
短短的時間已經讓他猜到了戈淵的身份,他忍不住擡頭去看那個一臉蒼白的女子,她帶着猙獰的鬼面,只露出消瘦的下巴,和一雙凜冽卻隱含孤寂的眼睛。他的動作越發輕柔,輕輕舔着上邊深可見骨的傷口,新傷之下還有其他的傷口,密密麻麻,一道疊着一道。
想到前幾次的相遇,還有這一次毫不猶豫的一刀,辛子穆只覺得心裡隱隱有些疼痛。這個女人,難道都不會痛嗎……
“轟”的一聲巨響,帳篷徹底倒下。
辛子穆護住戈淵不讓她被砸傷,隨後一把抽出她腰間的彎月刀,劃開帳篷,抱住她一個飛身衝出去。外邊層層士兵,將他們緊緊包圍。辛子穆一手拿着彎月刀,一手抱住戈淵,一腳踏在上旗杆,他神情剛毅,嘴角一點嫣紅的鮮血,目光如毒,宛如戰神之姿。
魯正海陰鷙地笑,“沒想到你還能撐下去,我倒要看看你們是怎麼死的!”他一聲令下,無數的鐵騎“噔噔”而起,似有將他們踏滅之勢。
戈淵鎮定自若地抽出另一把彎月刀,與辛子穆並肩作戰,她猩紅的眼睛裡映出嗜血的光芒,猶如地獄而來的索命修羅,泛着寒光的彎月刀飲血方休。
鐵騎聲起,似有將一切踏滅之勢,滾滾
而來。辛子穆一邊護着戈淵,一邊斬殺士兵,戈淵也不曾停歇,兩人相互合作,一時之間倒是佔了上風。
魯正海看出兩人不像是中毒之兆,爲避免多生事端,他抽出隨身的長弓,搭上一支箭,瞄準戈淵。“嗖”的一聲,辛子穆一把推開戈淵,長箭與戈淵擦肩而過,卻是刺在了辛子穆的手上。
辛子穆深深皺起好看的眉,一刀斬斷箭翼,任它鮮血長流,也不曾變一分臉色。戈淵回頭盯着他,動了動脣:你先走,他們要殺的是我。
“你讓我一個人逃命去?”辛子穆像看一個怪物一樣看着她,彎月刀反手挑開了魯正海的第二支箭,語氣輕挑地道:“作爲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哪能見死不救?更別說你才救過我的命,我要是自個兒跑了,豈不是這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了?”
戈淵的脣角忍不住勾起,便不再多話。
以前總覺得這人固然輕挑,又貪財,骨子裡還算是個磊落的人,果然沒有看走眼。
“一會兒我殺出一條血路,你就逃出去。”
戈淵猛然回頭:你不跟我一起逃?
“放心,我還欠你一袋寶石,不會提前死的。”辛子穆眨眨眼睛,動作很是滑稽。
你自己逃吧,我本就是將死之人。戈淵冷冷地移開視線,繼續浴血奮戰。她本就是見慣了生死的將軍,身上那股肅殺之氣,讓辛子穆都歎爲觀止。
“你……”辛子穆的話還沒說出口,又是一支長箭射過來。魯正海一步步逼近,長箭的力度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快。
“哼,今日你們誰都別想逃。”魯正海扔掉長弓,直直駕馬而來。
辛子穆觀看了一下週圍的形勢,發現所有的戰馬都在給魯正海讓道,正好形成了一個絕佳的逃跑機會……
魯正海長槍一刺,巨大的力道逼迫他們兩人分開。
辛子穆一分開,就鑽進了鐵騎堆裡,靈活地遊走於悍馬之間,彎月刀砍斷戰馬的腿,他踏上士兵頭顱,飛身而起,隨後一舉躍上了旗杆,用彎月刀一刀削去杆頭。
魯正海的目標是戈淵,手中的長槍直直刺向戈淵,戈淵躲閃不及,便用彎月刀抵擋,魯正海的力量是沒有內力的戈淵完全無法抵擋的,被他的槍用力壓在地上,尖銳的槍頭就指着她的咽喉,動彈不了。這時士兵們刺出他們手中的長槍,直取戈淵性命。
千鈞一髮之際,辛子穆一掌斷開旗杆,旗杆就倒在魯正海背後,尖銳的杆頭眼看這就要落在魯正海頭上。底下的士兵大驚,“將軍!小心!”
魯正海回頭,尖銳的旗杆就對着他的頭頂刺下來,他大驚,抽回壓制戈淵的長槍,雙手擡起抵擋旗杆。戈淵得了喘息的機會,彎月刀撥開刺向她的槍,一個旋轉身體離開危險區域,踢翻圍困着她的人。
魯正海抵擋的同時,辛子穆踩着旗杆飛滑而下,俯身加重了壓向魯正海的力道,他手中握着彎月刀,眉目凜冽。滑到魯正海跟前,一刀砍下。伴隨着鮮血噴涌,慘叫聲震耳欲
聾。
辛子穆一腳將他踢下去,翻身坐在馬背上,整個過程他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冷靜的彷彿是主宰一切的神。馬兒受驚擡起前蹄長嘶,辛子穆一手握住繮繩,穩住重心,另一隻手伸向戈淵。戈淵排除阻擋,奮不顧身地握住辛子穆的手,隨後用力一蹬,亦坐上馬背。彎月刀劃破馬兒的皮膚,馬兒受痛狂奔長嘶,將所有的士兵都甩在了身後。
整整一夜,淋漓盡致的狂奔,血腥味就充斥在周圍,甩開過往,迎着初升的太陽,好像獲得了新生一樣。
遼闊的草地,冬日難得的暖陽,讓馬兒也忍不住停了下來。甩掉身後的追兵,那種劫後重生的喜悅感讓辛子穆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戈淵實在不能理解這有什麼好值得高興的,始終冷着一張臉。
辛子穆下馬,敞開雙臂迎接朝陽,“活着可真好!”
戈淵坐在馬背上,靜靜地看着他,有些迷茫。這也值得高興?他本來就不該死的。
“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還真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他伸伸手臂,忽然回頭一笑,“啊,對了。其實我是東燕國的人。”
戈淵看着他,久久回不了神。辛子穆的美,是魅惑人心的美,他的聲音、容貌、眼睛都透着誘惑的色彩,讓人忍不住想接近,可是不經意之間透露出來的純真,又讓他整個人都變得出塵透徹,彷彿任何接觸對他來說都是一種玷污。
王爺與他,正好恰恰相反。
戈淵下馬,查看了一下辛子穆手上的傷勢,無聲地問他:有藥嗎?
“沒……”
戈淵站了一會兒,還是拿出了自己懷中意義非凡的藥瓶,用彎月刀劃開辛子穆的衣袖,然後快狠準地取出箭頭,灑上藥,用碎布紮緊。
辛子穆一直看着她,偶爾感覺到了疼痛也會皺眉,氣氛一時之間也有些微妙。
“你不好奇我是什麼時候替換掉陸橫的嗎?又爲什麼要潛進軍營?”
戈淵沒搭話,只是認真地做手上的事。
“也不好奇真的陸橫在哪?”
傷口很快就包紮好了,她的手法很嫺熟,動作也麻利。
“小啞兒,你還沒跟我說過你的名字。”辛子穆想了想,把手掌伸到戈淵面前,“來,寫在這上面。”
戈淵看了他許久,別過臉,翻身上馬。
“咱們也算是患難與共的交情,你不至於連個名字都不願留吧。”
戈淵垂頭看他,指了指他手上的彎月刀,辛子穆連忙雙手奉上,視線觸及上邊的凹陷處,尷尬地訕笑了一聲,“我欠你的一袋寶石定不會食言,等我回了……”
戈淵駕着馬兒輕輕前行。
“喂,我說……”辛子穆跑着追上去,馬兒卻跑得越來越快。
戈淵回頭,無聲地吐出幾個字:就此別過。
辛子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直目送她遠去。
朝陽剛起,迎着她英姿颯爽的身影,堅韌不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