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拓,當今太子爺,皇后所出,極盡恩寵。
極盡恩寵,用這四個字來形容他再貼切不過了。
當今天子軒轅玉華共育有五子。大皇子軒轅絕,沐貴人所出,雖文武雙全,卻因沐貴人乃宮人出身,身份低賤,再加上他天生性格孤僻,所以始終不受寵愛。二皇子軒轅蒙,賢妃所出,雖身份高貴,卻文不成武不就,碌碌無爲。三皇子軒轅銳,母妃因難產去世,過繼於淑妃,雖聰慧有加,謀略得當,卻內心陰沉,且心狠手辣。四皇子軒轅拓,皇后舒雅所出,出身高貴,且擁有舒家一脈之勢力,自小有勇有謀,才藝驚人,文韜武略,六歲且被封爲太子,一直深受軒轅玉華的喜愛,榮寵不斷。五皇子軒轅然,淑妃之子,年僅四歲。
軒轅玉華如今年事已高,舊疾纏身,已是強弩之末,待他百年之後皇位自然會落到軒轅拓身上,因此他已不僅是太子,更是儲君。軒轅拓算得上是皇上老來得子,一向寵溺,皇后溫婉賢淑,更是寵子。在這般盛寵之下,軒轅拓自小就目中無人,囂張跋扈。戈淵第一次見到他之時,是在三年前,那是他纔剛十四,正是年少輕狂的年紀。
三年前,她第一次踏上戰場,浴血奮戰,那場本無望的戰役打了整整六月,轟動六國,戈淵以區區一己之力,一聲狼嘯嚇退淆軍百萬雄獅,她因此一戰成名。軒轅昱川上書推薦戈淵爲朗將,卻被皇上以“女兒之身爲將,豈非讓他國笑我天朝無人”的理由駁回。當時軒轅昱川並沒有放棄,反而私下裡宴請文武百官,三軍將領,四方文史,企圖說服他們一起上書,然而卻被百官譏諷“我天朝當真無人”?異口同聲駁了軒轅昱川之提議。
在此劍拔弩張之際,一支暗箭呼嘯而來,直取軒轅昱川之命,此刻在他身側的人不下十個,然而能毫不猶豫擋在他面前的,唯有戈淵一人。她拔出一把錚亮的匕首,瘦弱的身子散發出嗜血的強勢,指尖
一撥,就化了暗箭的勢不可擋,轉而向來時的方向而去。
一聲痛呼,從房樑上落下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公子,脣紅齒白,一雙劍眉透着英氣,虎目炯炯有神,俊朗無疑。他吃痛地捂住肩頭,眉毛因疼痛而緊緊皺在一起,鮮血染紅了他的白色錦袍。戈淵只是一瞬就衝到了他的面前,手中的匕首高高舉起,劃過一道冰冷的寒光,映出她嗜血的表情,與那公子哥的驚慌失措形成鮮明對比。
“是太子!”百官中有人一語便道破了他的身份。
戈淵手中的匕首頓住了,可是那一眼的冰冷讓軒轅拓彷彿置身地獄,面對索命的修羅,強烈地撞擊了他的高傲。
那人想要他的命,可他非要她知道誰纔是天!
傷皇室者,其罪當誅。軒轅昱川面對衆人的責難心平氣和,親自執鞭,整整三百鞭,打的戈淵後背血肉模糊。戈淵始終一聲不吭,不屈服,不求饒,默默承受。隔着窗戶,軒轅拓可以正面看到戈淵受罰,他如願看到了她的鮮血直流,卻沒有看到她的淚。
打到三百鞭之後,軒轅拓又道:“繼續,不要停。”軒轅昱川的手,開始顫抖了。
可是無論打了有多久,軒轅拓始終沒有看到他想要的。他心中的怨氣越發濃重,起身推開一衆太醫和官員,衝到戈淵面前,他死死盯着她依舊挺拔的身軀,忍不住一腳踢在她身上,將那瘦弱的身軀踢翻在地。他冷眼看着她掙扎着又起來,伸手固執地擡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句道:“你若當着我的面磕一百個響頭,本宮就饒了你的狗命。”
戈淵一聲不吭地跪在他的面前,那眼中的冰冷,是他永遠也驅趕不了的疏離。
一個,兩個,三個……每一次用力地磕下,都讓在場的人忍不住心顫。
軒轅拓最終還是走了,直直地從昏死過去的戈淵身側跨過,走得大步流星,走得理所當然。文武百官也跟着走了
,走得憤憤不平,走得義憤填膺。偌大的院子裡忽然就只剩下了戈淵和軒轅昱川,空空落落。
鮮紅的鮮血侵染了大地,紅得觸目驚心。軒轅昱川彎下有些僵硬的腰身,沉默着將戈淵從血泊中抱起來。她太瘦了,瘦到一隻手就能將她攬住,她也太輕了,輕到抱在懷裡也覺得空空蕩蕩。
可她不會死,只要給她一碗狼血,她又可以重新站回他的身邊。就像每月十五的月圓之夜,她疼得死去活來,經脈寸斷,可是一碗狼血喝下去,她有重新站在了他的面前。她就像一匹野狼一般,渺小卑微,卻又冷漠兇殘,有着狼一樣頑強的生命力,天生便是爲殺戮而生。
軒轅昱川將她帶回的途中,遇到了左太傅,一個他既敬重又厭惡的人。左太傅顯然是知曉了整件事情,急衝衝趕回來的,他的面色有些發白,盯着軒轅昱川的眼神透着莫名的仇恨。猛然擡手一巴掌甩在軒轅昱川臉上,“啪”的一聲觸目驚心。他憤然指着他懷中的戈淵,氣得渾身顫抖,“你就爲了一個畜生,竟然連傷了太子也不顧!你忘了我當初對你說的話了嗎!”
軒轅昱川頓時僵硬了動作,風吹過他耳邊的髮髻,落下一片陰霾,“記得……”他的話含在了齒間,便再也說不出分毫。
“他爲君,你爲臣,他爲尊,你爲卑!你是爲他而生,你要用你的一生,乃至生命去輔佐他。你們的身份不會因爲一場戰役的勝利而改變分毫!”
手臂一般粗大的木棍接連着落在他身上,棍棍不留情。軒轅昱川看着他猙獰的臉,忽然有些恍惚,忍不住地想:那人用盡全身力氣落下木棍的時候,會不會有那麼一瞬間想到他養了自己這麼多年呢?想來是不會了……
他面對左太傅嚴厲的指責,不吭聲,不反駁,只是默默地承受着,可是……可是爲什麼呢?
他們身上流着同樣的血,爲什麼那人爲尊,而他卻爲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