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本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早在一個月前,辛子穆就開始布這個局,步步爲營,每一步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要說唯一例外的,也就是戈淵的存在了。
一個月之前,他發現陀螺山的匪類不但井然有序,且從不姦淫擄掠,犀利的目光不像是土匪,而像是長年訓練的將士,他就開始懷疑這是某個人的勢力。隨後殺了一個土匪,將他的臉製成了人皮面具戴上,混進了山上,發現北面的小樹林是逃跑的絕佳位置,便暗中佈下了一切陷阱。
可是陀螺山等級森嚴,像他這樣級別的土匪,別說瞭解到什麼,就是能見到一面上頭的人都很難,他就思索着,如何才能讓他們對自己起疑,引起他們的主意,然後趁機獲得信息。
他假裝被抓,裝瘋賣傻,果然引起了上邊的注意力,他們開始猜測他是哪方的人,有何目的,又掌握着怎麼樣的消息,又有着什麼利用價值……辛子穆不動聲色的等着,等着他們按耐不住,開始試探他,他假意與他們周旋,傳遞假信息的同時,也從他的身上知道了不少的事情。
陀螺山藏龍臥虎,查探他是否有內力的百里愁生,還有試探他身份的白刃,每一個都是江湖中響噹噹的人物,爲何會屈尊在這裡做土匪?軒轅國中,有此動機和能力的人,僅有三人,一個是不受重用的大皇子,一個是野心勃勃的三皇子,還有一個就是忍辱負重的昱王。
大皇子軒轅絕,他有足夠的動機,卻沒有足夠的決心,從他被皇上遠派到偏遠之地,整整十多年的時間,他若是能建立起這樣的勢力倒是不足爲奇,只是他一向優柔寡斷,怎會在十多年前就決心培養勢力呢?況且山高皇帝遠,又是誰爲他在陀螺山管理這樣一支軍隊?
三皇子軒轅銳,是個心狠手辣之人,他有成大事的雄心,卻沒有成大事的胸襟,他眼中容不下的人太多,誰又會爲他賣命呢?他的生母已死,淑妃是他的繼母,莫非這一切是淑妃在掌控?
昱王軒轅昱川,辛子穆最爲忌憚的便是這個人,他曾多次潛入他的府邸,結果什麼都沒有發現,是他本來就沒有爭奪權勢的野心,還是隱藏得太深了?辛子穆一直覺得他就是那個在背後操縱的人,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這個對手就太可怕了。
可是不管是誰,軒轅國都將掀起驚濤駭浪,並且他有預感,快了。
就在他猶豫着下一步該怎麼走的時候,戈淵被關了進來,她的出現絕非偶然,和他關在一起更非偶然。她表現的極爲鎮定,雖然曾經有過試圖打開腳銬和衝破穴道的舉動,但是在他看來,不過是欲蓋彌彰。
她第一次被帶走,那股從容鎮定是騙不了人的,她第二次被帶走,那懷疑試探的目光是騙不了人的。辛子穆覺得,他已經明白了真相了。
昱王擁有這樣一支隱形的軍隊,並且離皇宮極近,再加上戈淵的民心,辛子穆幾乎可以猜到他接下來的舉動了。等昱王和朝廷內戰,民心動盪,朝廷混亂之時,就是他
北故國一舉進攻之日,他在這軒轅國隱藏了整整一年,眼看着機會就在眼前,他必須回去。
點燃迷香,再用盜來的鑰匙打開房門,甚至是還刻意鎖上了它,留下一種挑釁的姿態。他在猜測這一次抓他的人會是誰,又能識破他的多少詭計?
看到戈淵騎在高頭大馬上之時,他覺得她又一次打破了他的意料之中。昱王爲什麼讓她抓自己?按理說戈淵和他關係比較親近,爲了萬無一失不是應該派別人嗎?辛子穆明白了,昱王在試探戈淵,假如她沒有抓到他的話,下場必然慘不忍睹。
一個又一個的陷阱,讓那個騎在馬上的女人越來越冷靜應對,他見過她更鎮定嗜血的一面,發現自己竟然移不開目光,他開始想象,當年的戰神,該是何等的威嚴,讓敵軍如何的聞風喪膽。
終於要到了最後一步了,他從懸崖邊上翻了出去,把自己牢牢固定在懸崖之下。他在懸崖上做了一些手腳,炸彈斷裂的時候,懸崖就會從他預先切割過的地方斷裂,第一段斷裂之後緊接着就有第二段,只要進來了一個人都別想逃。
“轟……轟……”刺耳的哀嚎聲不斷響起,大地都在震動,他就要接近勝利了,可是戈淵的出現,再一次成爲他的意料之外。
她居然傻到用自己的命去換別人的命?
他從懸崖底下忍不住出手救了她,百感交集地看着她,更是想自己給自己一巴掌。
“小啞兒,你怎麼這麼傻呢……”
她是傻,可同樣他也很傻,放着大好的逃跑機會不要,去救一個要抓自己的人,不是傻是什麼?
戈淵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藉助他的力度飛身爬上了懸崖,懸崖邊上的薛孟海看到她的時候,先是震驚,後是狂喜,撲過去把她抱住,“戈將軍!”
薛孟海爲她擋了火藥,背上血淋淋一片,慘不忍睹,戈淵只是推了推他的肩膀。
又是一個人影竄了上來,薛孟海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人影“唰”得一聲就不見了,戈淵同樣追了上去,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你追我趕的遊戲正在上演,樹林外邊守着的一百來號人還不知道樹林裡發生的事情,只感覺黑暗之中兩道人影迅速飛過,等他們戒備起來的時候已經看不見人影了。
辛子穆是早有預謀,他製造那麼多陷阱,其實就是爲了拖延時間,懸崖上的火藥纔是他最後的殺招,拖到了天黑,他要逃跑起來就容易了很多。
可是他算漏了戈淵。
戈淵身形矯健,一直窮追不捨,辛子穆沿着他預先準備好的路徑,一瞬間飛檐走壁,一瞬間又翻山越嶺,身形時隱時現,戈淵沉住氣,始終跟着他。他順着索道下滑,她也順着下滑,全然不怕。
看着身後陰魂不散的戈淵,辛子穆再一次罵自己多管閒事!下一次再救她救剁手!
辛子穆的路線很精準,每一跟繩子的長度都精確到寸,絕不多一分累贅,每一步落腳點都計算得很到位,決不
危險,可是同時也便宜了戈淵。
從山上一直沿着陡峭的山壁逃到山腳下,辛子穆累得氣喘吁吁,不過他始終要快一步,等他到了河中心,量她戈淵也沒有力氣飛過去!眼看着到了河邊,辛子穆衝過去,準確無誤地找到自己的小舟,推到水中,用力一滑就去了老遠,等戈淵到了河邊之時,辛子穆已經劃了很遠很遠,在黑暗之中只看得到一個模糊的人影。
戈淵抿着脣,沒有絲毫的猶豫就飛身而去,腳尖點水,用了九牛二虎之力踏上了小舟。辛子穆沒有料到她內力這般渾厚,擡起船槳去擊打她的下盤,戈淵一個翻身落在了另一邊,小舟劇烈地晃盪了一下,吃進了一些水。黑夜裡狂風呼嘯,小舟處的位置正好是河中心,搖搖晃晃。
“別別別動!”辛子穆嚇得臉色都白了,“我不跑了成嗎?你先下來!”
他居然嚇成這樣,莫非怕水?戈淵狐疑地蹲了下來,還沒來得及看到他的臉,一把迷香兜頭撒過來,頓時眼花繚亂。
戈淵的血液能夠解百毒,但是也需要一個過程,就在這麼一個時間裡辛子穆迅速一頭扎進水裡。戈淵抓住他的腰帶,不肯鬆手,小舟傾覆,將戈淵整個人都罩在了底下,她中了迷香一點勁也用不上,只記得要死死抓住那人,水涌進她的腹中,窒息一般的難受。
被她抓住腰帶的人,並沒有解開腰帶逃跑,反而折回來渡氣給她,再把她從小舟底下拯救了出來,一邊拖着一邊往岸邊遊。戈淵死死抓住他,迷糊中清醒了一些,一直跟自己說不能讓這個人跑了。
在水中折騰了許久,戈淵也恢復了一點力氣,開始往岸邊遊,終於在體力透支之前爬到了岸邊,他們雙雙撲倒在地上,有種九死一生的錯覺。
辛子穆坐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回頭看着那麼寬那麼湍急的河流,在黑暗之中簡直看不到邊際,頓時一陣後怕,暗罵自己多事。戈淵也坐了起來,和他面對面地看着,只是手上仍然抓着辛子穆的衣袖,不肯放手。
辛子穆沒好氣地瞪着她,惡狠狠道:“命重要,還是抓我重要?”
戈淵盯着他,像毒蛇一樣的目光:抓你重要。
辛子穆站起來,戈淵也站起來,他徹底怒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戈淵也不甘示弱,同樣回道:抓了你之後,再把命賠給你。
“爲了昱王你簡直……”辛子穆咬牙忍了半天,還是兇狠地吐出那四個字:“喪心病狂!”
隨便你怎麼罵,反正要跟我回去!
辛子穆瞪她,她也瞪着他。
“行了行了……”辛子穆先行妥協,“你給我一天的時間,一天之後要殺要剮隨你們處置行嗎?”
戈淵冷冷地吐出兩個字:不行!
“戈淵!你別把老子逼急了!”辛子穆再次暴走,牙齒都要咬碎了,“早知道你是個禍害,就不該手賤救你!”
戈看着他冷笑:那你剁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