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金森從黑暗空間鑽出來,星夜仍是那麼美麗,但我們卻沒有半點欣賞的心情。
我道:“蝠賊去了,下一個戰場該是到黑空的途上,我們繼續合作如何?”金森銀影裡的面容融化了少許,大幅減掉肅殺之氣,帶着點人性化的傷感和無奈,道:“朋友!這是我第一次喚你作朋友,但也是最後和唯一的一次。讓我給你一個忠告,由這刻開始,撒手不要再理會涅尼迦南之星。阻止任何生物開啓黑空,已成了我們的戰鬥目標,我會傾全力奪取涅尼迦南之星。唉!有些事是不用我清楚說出來的,對嗎?”我心中一陣感動。
我們雖然是永遠的死敵,可是總曾經在一特定的形勢下,建立起微妙的友情。
苦笑道:“你該知道答案,我是不會中途退出的。此事由我而起,也應由我來結束。”金森回覆冷酷,輕描淡寫的道:“悉從尊便。勿忘記我有言在先,日後莫怪我無情,我們魔洞部人從來不是有情的生物。伏禹!好自爲之。別了!有飛船從黑暗空間接近,小心點。”說畢往後飛退,迅速遠去。
我心中百感交集。魔洞部是殲滅我們人類的主力,雙方結下不可解的仇恨。可是縱然我把賬全算到奇連克侖身上,但由於魔洞部人睚眥必報的民族性和獨霸宇宙的野心,敵我誓不兩立的情況永遠不會改變。
我明白金森說話背後的含意,終有一天我們須分出生死。
我終感應到黑暗空間朝我不住接近的飛行物體,在時間上慢上金森一步,顯示他對黑暗空間的敏銳勝我一籌。
會是大黑球的星驚嗎?
機會不大,尤其是大黑球該與歌天聯袂而來,選的航道該是光明空間。
來的究竟是誰呢?
“蓬!”一艘三角形卻呈彎弓狀的飛艦從黑暗空間破出,於近千地裡外往我飛來。其大小介乎秀麗號和宇鳥級航艦間,具備強大至我的思感神經沒法穿透的護罩,擁有頑強的戰鬥力。
我虛懸星空中,察視自己的情況。剩餘的能量只有四十八節,要應付這麼一艘火力十足的鬥艦尚嫌不足,但逃跑卻是綽有餘裕。夢還進入心核內。
對方究竟是何方神聖?
飛艦在前方十地裡許處停下,在艦背中央現出一道人影,“颼”的一聲,已飆移到眼前,與我面對着面。
來者是個軒昂魁梧的阿米佩斯男性,身穿能量盔甲,英偉中帶着粗豪,自有一股不可一世的氣概。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背掛能量劍,而不是收進心核去,頗有揚威耀武的意味。怪獸造型的劍首,獸頭似從他肩膊處斜探出來張牙舞爪的助威,尤使他增添威嚇的味兒。
我認得他,正是墮落大亨口中的上帥,莉坦證實爲叛國大公的桑白水。
剎那間我已掌握到他的厲害處,不在現時的秀麗之下。
桑白水以驚異的目光打量我,沉聲道:“閣下何人?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坦然道:“我知你是墮落大亨的老闆,可惜上帥來遲一步,剛錯過了爭奪涅尼迦南之星的精采戰役。現在那東西已落入秀麗手上,你若要加入爭奪,只有到黑空去湊熱鬧。”我是設計對付他。桑白水既是芙紀瑤欲得之人,也就是我伏禹的敵人,不管用什麼手段對付他都是理所當然的。如果他清楚我的立場,不是也會不揮手段對付我嗎?
假設我不須留力應付未來的事,此刻我會全力與他周旋,好爲阿米佩斯王國除此大害。現在的涅尼迦南之星爭奪戰,形勢錯綜複雜,牽涉到各方勢力,包括魔洞部、空盜、秀麗,還有采採和背後黑空邪力此一難測的因素,桑白水硬要投入漩渦,肯定會吃大虧。
桑白水眼神轉厲,道:“閣下究竟是誰?”我開始摸清點他的性格,是那種唯我獨尊,事事均尋求以暴力解決的品行。難怪會以高壓治民,不肯臣服於芙紀瑤。看他的樣子,擺明一言不合,立即動手。
我聳肩沒有答他。
桑白水忽然平靜下來,眼神變得閃亮深邃。他一雙眸珠是與衆不同的,像彩虹的七色全到了眼內去,擁有如此眼瞳的阿米佩斯人,我還是初次遇上,可見他的異乎尋常。
他冷然道:“原來是你。就是你化身爲鬼諜,鬧得墮落城天翻地覆。”又上下打量我,沉聲道:“最後一個銀河入伏禹。對嗎?想不到你仍然生存,真不簡單。”我聽得心中大檁。
桑白水看似偏處一隅,事實上卻對宇宙發生的事瞭如指掌,且具識見智慧,否則不可能準確猜出我是誰。他手上掌握的實力,是不容小覷的,亦更添我除去他的決心。
我微笑道:“本人正是伏禹。上帥遠道而來,不知有什麼盤算呢?”
桑白水欣然道:“幸會車會!你或許仍未清楚我是何人,所以對我懷有敵意,其實這是不必要的。我現在的身分,等於你們銀河時期自由戰士的領袖,爲平等自由而戰,希望建立一個新的秩序。涅尼迦南之星落在秀麗手上,情況可大可小,如讓她得到生命環,攜環到生命星河的奇異海洋,孕育出她和漠壁的結晶生命,後果不堪設想,宇宙勢將進入極權統治的黑暗時代。這番話你曾聽我和大亨說過,可知我不是臨時砌詞欺騙你。”
我乘機問道:“生命金環究竟是什麼東西?”
桑白水沉吟片晌,道:“爲顯示我想和你攜手合作的誠意,我現在向你透露我們阿米佩斯人的秘密。可以這麼說,沒有生命金環就沒有阿米佩斯人,所以又被稱爲阿米佩斯環。”稍頓續道:“生命星河的得名,皆因她被認爲是生氣之風起源之地,而源頭更是位於河系核心處一個擁有與黑洞相反特性的白洞,我們稱之爲生命汪洋,廣闊達五十萬光年,至於有多深,就沒有生物曉得,因從沒有人到過底部。愈往下潛,壓力愈大,沒有生命金環護身,妄進生命汪洋等於自尋死路。”
我聽得心絃顫動。我們候鳥族是追逐生氣之風創造新世界新生命的生物,可是卻從不查究生氣之風的源起。如果能到生氣之風的發源地一遊,肯定對我別具意義。
桑白水的話續傳進我耳內,道:“據傳在遠古時代,一對叫『涅』和『尼』的超卓生物,成功深入生命汪洋,以沒有生物能明白的方式,誕下靈胎,他們則化爲長居汪洋的靈體。嬰兒甫生下便頭戴着生命金環,受到金環的保護,在汪洋經數萬年長大成形,他就是我們的始祖涅尼迦南,從此金環成了他的標記和威權的象徵,等於你們銀河人古代帝皇的冠冕。”
我道:“上帥對我們銀河人的歷史很熟悉。”
桑白水彩瞳掠過一閃即逝的輕蔑神色,淡淡道:“算是下過一點工夫。”
我問道:“黑空究竟是怎樣形成的?誰敢肯定生命金環沒有隨產生黑空的大爆炸燬滅了呢?若然如此,秀麗開啓黑空仍是一無所得。”
桑白水道:“請讓我先說出黑空發生的經過。涅尼迦南是罕見擁有陰陽雙烙印生命的生物,他利用生命星河的生氣,培育出我們阿米佩斯人,在不到十萬年時間,阿米佩斯人已超過一億之衆,我們稱這段時間爲‘繁衍時代’,同樣的情況,以後從未出現過。”
略頓後道:“在開始的時期,並不存在王國的組織,涅尼迦南雖被視爲至大至尊的始祖,可是他對子孫卻採取絕對放任的態度,自己則潛心追求勘破宇宙存在的秘密。約在八億年前,他在現今黑空的位置建設涅尼迦南殿,隱居其中,並將該處畫爲禁區。”
接着目光投往上方的星空,露出深思的神色,緩緩道:“涅尼迦南隱居秘殿近一億個宇宙年,形成黑空驚震整個宇宙的大爆炸發生了,沒有生物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肯定的是涅尼迦南已形神俱滅,再不存在。”當他說到“沒有生物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眼內彩瞳轉動,七色化爲白色,形相古怪。不知如何,我直覺感到他是言不由衷,難道他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我壓下心中的震動,訝道:“憑什麼肯定涅尼迦南已形神俱滅呢?”同時想到他一得到有關涅尼迦南之星的消息,立即拋開一切的趕來,理應是志在必得。既然如此,現在曉得邪星落在秀麗手上,該是心急如焚,全速趕往黑空纔對,怎會還有閒情向我解釋黑空的事?我的合作對他是那麼重要嗎?這一切都是說不通的,除非他另有目的。
我有個感覺,這個人絕不如他表面看來那麼簡單,且是天性邪惡陰險的生物。
我更有個奇怪的想法,他和我所遇過的阿米佩斯人都不同,至於分異處在哪裡,我卻沒法清楚指出來,純粹是生物間交往的感應。
桑白水目光回到我身上,雙瞳止轉,回覆彩色,道:“因爲族內有大公級功力的人,都收到他離世前報的死訊。他的死亡肯定來得非常突然,令他沒法多說一句話,只是感應到他形神俱滅那一刻的暴烈情況,益添事件的神秘性。”我道:“在那樣極端的情況下,生命金環仍可以保存嗎?”桑白水凝視着我,彩瞳乍看似沒有焦點,但我卻能清楚感覺到在彩芒的掩飾下,他的注意力像一對瞄準我的能量箭,且其中脈動着熾烈邪異的情緒,似是因想到什麼,而沒法壓抑來自深心中某股激動。
他沉聲道:“生命金環乃阿米佩斯四大名器之首,我們深信它是產自生命汪洋的神物,有最頑強的生命力,也是阿米佩斯族最高威權的象徵。接着我要說出來的,是一個高度的機密,當今宇宙,知情者不到十個人,全是我們族內最有本領的人。”
我大感不虛此聽,更奇怪桑白水爲何肯如此坦誠相告。
桑白水隱藏着彩瞳裡的瞳仁更熾烈了,一字一字鏗鏘有力的說道:“那時阿米佩斯仍未成立王國,散居各處星河有本領者共四十五人,於收到涅尼迦南的死亡訊息分別趕赴變成黑空的現場,雖能進入黑空,但沒法闖入黑空的深處,然而,卻非一無所得。他們在離黑空二億個宇宙年處,截住隨第一波爆炸浪彈離黑空的涅尼迦南之星,那時它金光進發,像要引起注意,而那種特別的金芒,正是生命金環獨有的芒光,似是吸取了生命金環的能量,但不到一個宇宙年,金芒收斂,變成一球內蘊奇異能量的怪東西,就是現在涅尼迦南之星的情況。”
他說這番話時神色表情沒半點變化,可是當提及涅尼迦南之星開始,我感覺他整個人變大變壯,不是他的肉身,而是他的生命磁場。這磁場肯定與通天長老或莉坦等阿米佩斯人不同,似是發自不同物類的生命場,有着我不明白的能量和生命力。
我首次懷疑桑白水的出身來歷。他是韋典拿外遊後忽然冒起的人物,彗星般脫穎而出,成爲大公里的大公,又野心極大,一派取芙紀瑤代之的姿態,似乎有點不合常況,可是如果他根本不是阿米佩斯人,而是混入且另有目的的奸細,以上的情況便可說得通。
更奇怪的是他對涅尼迦南之星來龍去脈的認識遠超過我所遇到的任何阿米佩斯人,照算他當時該是藉藉無名的平凡之輩,沒資格收到涅尼迦南之星的死亡訊息。
我知道他描述的情況離事實不遠,因爲我剛目睹邪星的金光,仍是印象深刻。
我道:“當時你在場嗎?”桑白水回覆常態,道:“是我的生命培育者蓓蕾大公臨歿前親口告訴我的。涅尼迦南之星引起一場爭奪戰,延綿達六千萬年,最後由芙紀瑤統一王國,涅尼迦南之星亦成了王權的象徵。那時涅尼迦南之星由一個叫歸正循的大公持有,奉命乘飛艦運送寶星往隆達美亞,還有四艘宇鳥級的鬥艦護航,沒有人想過會出意外,事實卻是五艘艦永遠到不了目的地,只餘下激烈戰鬥後的殘屑,涅尼迦南之星就此消失無蹤,直至今天再次出現。”
接着肅容道:“涅尼迦南之星肯定和生命金環有微妙的關係,否則不會射出金芒,而正是生命金環的力量,令寶星能安然離開現場。事實如此,我們是不是有理由相信生命金環縱然在這樣極端的大爆炸中,仍有自保的力量呢?我深信生命金環仍密藏在黑空封閉的某一秘處,而開啓的神器正是涅尼迦南之星,這更吻合樹王的預言。”
我奇兵突出的問道:“你沒有接收到涅尼迦南之星發出的呼喚嗎?”我嗅到陰謀的氣味。
這次桑白水來會我的時間太巧合了,遲不遲,早不早,偏在秀麗奪寶而去後我尚在戰場附近的一刻。桑白水肯定曉得我是誰,他找上我告訴我有關涅尼迦南之星的事,是懷有目的的。
之所以造成這種巧合,該是因桑白水一直窺伺在旁,靜候時機。如果他位處數十億光年外某一星河,怎可能“及時趕到”?
我極可能已陷進一個針對我的險惡佈局裡,由黑空邪力一手策畫。從我自鋒原處接過邪星,便一步一步走進陷阱裡,到現在已難以自拔。
黑空邪力爲何會選中我呢?他究竟是什麼可怕的生物?連桑白水如此超卓之輩亦要受他驅策。
桑白水看來早想過所有破綻,有備而來。從容不迫的道:“在過去的數千年,我確曾斷斷續續的收聽到神秘的呼喚,可是宇宙無奇不有,我一時沒有聯想到與涅尼迦南之星有關,到大亨告訴我,我才醒覺過來。”我道:“我們可以怎樣合作呢?”桑白水肅容道:“隨我一起到黑空去,阻止秀麗開啓黑空,讓一切保持原狀。”他的提議吻合他對秀麗所持的態度,但我總感到他說出來的,並非他真心的意圖。
我淡淡道:“若奪得涅尼迦南之星,該歸你還是我呢?”桑白水道:“讓我們設法毀掉它如何?”我點頭道:“就這麼決定。不過恕我不能和你一起到黑空去,我還要等待兩位朋友。請上帥先行一步,稍後我再來與你會合。”桑白水答應一聲,返飛艦去了。
他去得匆匆,原因或許是星駑正朝我飛來。桑白水爲何要告訴我涅尼迦南之星的秘密,目的肯定不是尋求我的合作,更不該是爲毀掉涅尼迦南之星,其真正的目的確是耐人尋味。
“蓬!”大黑球從星驚噴出,往我直撞過來,令我記起獨角把我舉上半空的大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