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弦自深深的夢魘中醒轉,撫着昏沉一片的腦袋,慢慢回想起方纔諸般遭遇,驀地由地上一跳而起,迷迷懵懵環目望去。他倏然驚呆,發現自己雖仍然身處沼澤,但四周本應稀粘的浮泥居然紛紛呈現出被熨燒過的乾裂的痕跡,更有甚者竟化爲塊塊堅冰,斑斑駁駁不一而同。
難道方纔諸般景象只是一場幻夢麼?他不由暗自忖到,但馬上就將此想法否決。“是了,既然我一切都已經按照他所說做到了,那麼還是先去請教他的爲好!”他想到了那名老者。
這時,一陣寒風揚起,劃過他的皮膚生生作痛,冰寒刺骨,倚弦這才注意到自己居然是赤身裸體。一念及此,倚弦頓時覺得鼻嗅、舌味、身觸、思感等等交雜不同,久未體會到肉身存世的千般滋味涌上心頭,那種獨特而又親切的感覺,絕不是聞仲魔能所鑄軀體所能帶來的。
而且他體內歸元異能靈性而強勁的流轉,渾體經脈清晰無比,這一切都更有力的證明他的存在。
倚弦心神激盪,雙手顫慄的去撫摸臉頰,登時接觸到自己溫暖、光滑富有彈性的肌膚。他這纔不敢置信的低頭望向自己的肉身軀體,含紅透白,華光隱射。
萬分驚喜之下,倚弦倒也不曾細思自己肉身如何而得,只是覺得少了一身衣服而已。
一念及此,倚弦環目望去,企圖找一塊可以遮體之物,哪怕樹葉獸皮也好,可當他轉身之後卻被眼前兩物驚的瞠目結舌,那兩物正是“晶魄離魂天”中所見的玄銀長綾與六尺長劍!
“這……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倚弦不由心生疑問。
雖然疑惑,但是倚弦卻是十分歡喜的,因爲他很早就已經夢想有一樣屬於自己的兵器,而且這根玄銀長綾正好可作遮體衣物,無主之物何樂而不爲?
那知他心念方動,地上寶劍與長綾就已凌空飛起,衝他而來。紫芒電舞,長有九丈九寸的玄銀長綾卻如銀龍翻空,怒蛟捲旋般纏繞在他身上,做了一件既無衣領、也無袖口、更無袍擺的怪異銀袍。而那長劍卻已自動負於他背後,卻仍呈當初“晶魄離魂天”中與絲凌纏繞之勢。
倚弦哭笑不得地看着這件新衣服,勉強算是接受了。
一切妥當,倚弦沿原路回去,忽然想到方纔寶劍與長綾在空中翻然躍動的划動姿態。他腦際靈光一閃,體內歸元異能奔舞逸動,“風遁”應勢而成。
倚弦心中驚喜萬分,暗忖定是與他在“晶魄離魂天”的異變有關,當下不再多做思量,直朝老者所在的洞府遁去。倚弦來到玄冰洞時,老者早已不知去向。他怔怔立了一會兒,決定向前洞行去找尋範湘與凌苜蓿。
沿洞道來到前面,倚弦發現洞中一片凌亂,斷石四散,間中還有血跡,顯然剛剛有激烈的打鬥在此發生,心中不由驚疑道:“難道他們之間又有衝突發生?”
正疑惑間,一陣細微呻吟聲傳入倚弦耳際,他凝神細聽原來是從右面那道小洞之中傳出,細觀地面也有淺顯血印拖至洞中,倚弦遂向那洞口走去。
洞中也是一片凌雜,只有一面石牀,微弱的光線照射在蜷曲一人的身上。瞧那人衣着身形該是凌苜蓿無錯,倚弦連忙跑上前去,將其扶坐起來,一面查探傷勢一面問道:“凌……小姐,是誰將你打成這樣?”
凌苜蓿迷濛間覺得有人將自己托起,一道聲音從虛無飄渺間傳來,她緩緩張開沉重的眼眸,一張絕世俊顏映入眼簾,使她神光渙散的媚眼泛起絲絲異彩,不由問道:“你是誰?”
倚弦這纔想起自己如今重鑄肉身,再不是見她時楊戩的模樣。可他方纔查知凌苜蓿神識嚴重受創,如不及時醫治只怕後果勘虞,所以時間絕不容他解釋,於是道:“淩小姐,我先幫你療傷,一切留待後說。”說罷依照《玄法要訣》“術”字部療傷術所學,將自己體內的無上異能緩緩逼入凌苜蓿體內,將她神識團團護住,然後以丹田淵海爲基助她療傷。
凌苜蓿聽眼前男子講完,就覺一股強勁異能透體而入,開始修復自身所受傷害,她連忙心無旁騖的引導對方異能貫注自身神識、淵海。不過片刻,她的傷勢業有好轉,可她卻知道雖然如此,但因爲所受之傷已經損及本命元脈,以後她的魔功修爲再也休想再進一步了。
她睜開一雙眼睛瞧見倚弦俊美臉龐,感覺着他滔滔灌入自身的浩浩元能,禁不住暗忖:“如若我趁此時將他全身元能歸爲己有,那麼我凌苜蓿日後就絕對不會再懼怕任何人了!”想到此處,凌苜蓿歹心驟起,共工氏秘傳“引元渡靈決”應念而生,鯨吸虯飲一般開始納倚弦元能導入淵海之中化爲己用。
倚弦只覺體內元能洶洶外涌,奔向對方體內,這才知曉自己還是高估了魔宗人生就的劣根,想到妲己千方百計要得到自己兄弟體內異能,現今還不是一無所獲。當下暗自冷笑一聲,冷眼拭目以待體內刁鑽古怪的歸元異能究竟如何整治這不知感恩的魔宗邪孽。
果然,倚弦思念未定,就覺體內異能忽然奔騰逸走,翻騰不已,他周身驀地放出悽麗眩目的紫青異芒,一條滑圓碩大身軀倏地出現,直衝凌苜蓿而去,此物赫然便是不久前倚弦與之堊斗的神龍。
貫體而過,一聲淒厲慘叫傳入瞠目結舌的倚弦耳際,凌苜蓿的妖嬈身軀就此在他眼前不過兩尺之處煙消雲散,化雲幻霧般消逝的無影無蹤。
凌苜蓿的死帶給倚弦的震驚,完全沒有威風凜凜環護身側的幽紫神龍來得震撼,由於洞中空間狹小,神龍只有小半身軀露在外面,它身體根部居然全是出自身後寶劍。
片刻過後,神龍重又消失,逝入劍中。
倚弦呆愣當場,半響後回首望着身後神兵,他起伏未定的心緒再也無法平靜下來。
晃眼便到了第二天傍晚時分,天色才黑下來,小千與小風二人就耐不住了,在耀陽面前走來走去,恨不得馬上就去費府。耀陽看着兩人暗暗好笑,卻不動聲色,直至天色全部黑下來,才帶着三人御風遁往費仲府邸。
費府位於朝歌西城的白虎大街,耀陽與倚弦在那裡呆過不少時間,也吃過不少苦頭,自是比較熟悉,輕車熟路便到了費府。費府與聞仲的太師府大不相同,人聲喧天,到處燈火輝煌,絲竹管絃之聲到處都是。耀陽來到後院最寂無人聲之處,那是下奴們住的地方,破敗簡陋,極爲不堪。
本來這個時候,下奴們早已進入夢鄉,誰知今晚下奴房內竟然燈火通明,而且傳來一陣鞭子抽打聲。
耀陽停在屋外,知道定是一班管頭在鞭打他的下奴朋友們,不由一陣怒火中燒,一腳將門踹開。
果然,歸老二與其他管頭正在抽打王奕與一衆下奴。王奕他們被綁着,身上都是紫一道、青一道的傷痕。歸老二還在那裡罵罵咧咧道:“他媽的,你們幾個今天敢搗亂!打死你們這羣賤東西,看還敢不敢造反!打,給我狠狠地打!”
誰知門被一腳踹開,一聲冷哼傳來,眼前燭花倏地一暗,一人出現在自己面前,正是白天打得費公子鬼也似的人,不由雙腿打顫,手中的鞭子落地,狂叫一聲,撒腿就往外跑,其他管頭也丟掉手中鞭子,爭先恐後地往外跑去。
王奕諸人見到來人,都大喜,紛紛叫道:“耀陽兄弟。”
耀陽點了點頭,手指炎火撲騰,綁在王奕等人身上的繩索落地,連手上腳上的繚鏈在炎火中紛紛斷開,王奕忙道:“小陽,你怎麼又回來了?”猛然間擡頭,卻見跑出去的管頭歸老二他們又跑了回來,想起剛纔被打的滋味,禁不住大怒道:“你們還敢回來!”
耀陽連忙阻止道:“王奕大哥,且慢!”示意他瞧仔細,只見衆管頭臉上都露出害怕的神情,身後跟着三人,正是小仙、小千與小風。
小千豎起食指,發出一股小小旋風,卻放出冰一樣的寒意,而小風手上卻發出一團灼目的火焰,兩人都笑嘻嘻的往衆管頭下體看去,目光中滿是不懷好意。
衆管頭在昨天都吃過這兩人的苦頭,哪有不知道他們的意思,只有乖乖地縮在一起,任人宰割。
耀陽這纔對王奕等人道:“王奕大哥,你們把鞭子拾起來!讓他們也嚐嚐被人鞭打的滋味!”
王奕等人不由一呆,他們每日裡只希望自己不要被人鞭打,幾時曾想到自己也可以鞭打他人,望着管頭們那醜陋的嘴臉,紛紛撿起地上的鞭子,往管頭們身上打去,一泄心中鬱憤。
這羣管頭平日裡除了挨主子幾腳外,哪裡有捱過這等打,平日裡打下奴唯恐不用力,這時才知道鞭子着身的疼痛,不由地哭爹喊娘。哪知不哭還好,一哭就惹來小千與小風“炎訣”與“寒訣”的招呼,嚇得管頭們只有咬牙忍受那一鞭又一鞭的疼痛,況且費府其他的護衛們即使聽到這哭聲,都以爲是管頭們在管教下奴,誰也不會過來理會。
過了好一會兒,耀陽才令王奕他們停手,對歸老二等人道:“你們今天也知道被人鞭打的滋味了吧?記住,下奴也是人,要是你們的子女被人抓去當下奴,也被人如此鞭打,你們心裡可否好受?若下次還敢虐待我的這些朋友,我絕饒不了你們!快滾。”
歸老二一夥人如遇大赫,哆哆嗦嗦往外就走,剛走到門口,耀陽猛地又喝一聲:“回來!”
管頭們心裡咯噔一聲,心裡暗暗叫苦,不知道這幾個煞星又想出什麼主意折磨自己,又不敢違抗,只有乖乖站住。
耀陽眼露神光,看了他們一眼道:“今天晚上的事,誰都不可以泄露,要是我的這些朋友以後要吃過一丁點苦頭,哼!”伸手憑空一抓,那自下奴手腳上脫落下了的鐵鏈立時被攝回到手中,運足歸元異能與五行玄能,轉生丙丁之精,手上突然現出一團銀白色的火焰,那些鐵鏈一觸及這火焰,立刻化爲鐵水,流了一地,又很快冷卻,在地上變成一塊鐵板。
耀陽冷哼一聲道:“除非你們的頭比鐵鏈還硬!”
管頭們嚇得屁滾尿流,連連道:“大仙放心,小的絕不敢,絕不敢!”在他們眼中,耀陽簡直是神人一般了。
耀陽這才道:“還不滾!”
待管頭們離開後,王奕纔對耀陽道:“小陽,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耀陽笑笑道:“王大哥,我知道歸老二那些王八蛋不會放過你們,所以回來看看!不過,相信經過這麼一回,我看他們以後都不敢再動你們了。”
王奕臉上憂心重重,道:“小陽,聽說費仲因爲你昨天打了他兒子,聽了花袍怪和風妖的話,特地請了一個什麼異人高手前來對付你們,你們可要小心。”
耀陽道:“王大哥,你們放心,早晚我會把你們解救出來,讓天下所有下奴都過上平常人的生活!只是,如今你們一定要忍耐,一定要等到那一天!”
王奕看到他現在這般能耐,如何不信,一衆人都毅然點點頭。
頭頂星光燦爛,夜色無邊無際,不知何時,纔會日出東方,掃除這滿天滿地的黑暗。
耀陽站在空無人影的費府後院中,擡頭望天,深深地嘆了口氣,王奕等人對他堅信不疑的神情再次浮現在面前,自己許下的諾言,要令天下大公,到底何時纔可以實現?而自己的好兄弟倚弦,又何時纔可以重逢呢?
小仙與小千、小風三人見耀陽望天沉思,都站在他身後,不敢言語。
半晌,耀陽纔回過神,道:“小千、小風,你們護送小仙回去來客驛,然後等我回來,無事不準外出!”
小仙三人都大出意外,小千與小風齊道:“師父?”
小仙也疑惑道:“耀大哥,你要我們三人回客棧,那你一個人要做什麼?”
耀陽看着遠處燈火燦爛的費府前院,道:“王奕大哥說費仲請來了什麼異人來對付我們,我倒要去瞧瞧,費仲那小人能請來什麼樣的高手來對付我們。”
小千與小風一聽有事可做,齊齊嚷道:“師父,我們也要去!”
小仙也跟着道:“耀大哥,要去大夥兒一起去嘛。”
耀陽搖頭道:“不行,萬一這一次費仲請來的人真的是高人,而你們法能不足,很容易被發現,如果只是我一個人,自然容易脫身,但有你們三人在,我顧不上那麼多,所以,你們還是回客驛等我的好。”
小千與小風還有些心不甘情不願,想死磨活賴一起夜探費府,小仙見耀陽神色堅定,知道他決不會允許自己三人隨他前去冒險的,連踹也小千與小風兩人一腳,嗔道:“你們兩個傢伙還窮磨菇什麼?耀大哥辦完事就回來了,我們先回去等他吧。”
小千與小風雖然心有不甘,但想着可以護送自己心儀的人回去,也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也只好先回“雲來客驛”去了。
耀陽等三人駕御“風遁”去後,也自將身一晃,遁出一道清風撲向費府前院。
轉眼之間便到了那燈火輝煌之處,只是耀陽雖然在費府呆過,卻從來未曾到過爲下奴不得逾越的前院,所以也不清楚費仲到底住在何處,只有一處一處尋找,費府守衛果然深嚴,但憑耀陽的本事,自然一路無阻,只是一時之間,哪裡能尋到什麼異人。
正尋找之際,猛然間,耀陽的異能思感一動,感應到一股元能自右前方涌來,然後一閃而滅,以他此時敏銳已及的感應之力,立時感應到這元能不但深厚無匹,且亦奇詭之極,心中一動,暗道,此人難道就是費仲請來對付自己的異人。
耀陽當下斂神收心,默運歸元異能,將“風遁”使到無有痕跡可尋的地步,照方纔元能涌來的方向來至一雕龍描金的房子前,這裡想來是什麼重要之地,前面大門有數十兵士來往尋查,裡面卻見不到一人,進了最裡一間屋子裡時,便聽得有人在裡面尖聲尖氣道:“這裡用不着你們這羣奴才了,都下去了,我要和尤大人商談國事,無事不要來打擾我們。”
耀陽一聽這聲音便知道說話的人正是費仲,想起他那肥胖的身軀和尖聲尖氣捏着嗓子說話的怪模怪樣,耀陽就覺得手癢難當。
幾個女子聲音應道:“是!”
便聽得房門一聲響,打了開來,幾個侍女走了出來,耀陽連忙將身一閃,躲在黑暗的角落中,侍女將門關上,端着殘餚剩酒,便自離去了。
屋裡又傳出一個陰慘慘的笑聲,道:“費大人如此破費,叫我如何過意得去?”
費仲熱情滿腔,卻捏着皮笑肉不笑的聲音道:“尤大人何必客氣,你我同朝爲官,相識相交多年,這點東西算得了什麼?”
耀陽忖道,聽費仲的語氣,這說話陰森森不帶一絲人氣的傢伙,多半便是紂王的另一寵臣,上大夫尤渾,這兩人同朝爲官,狼狽爲奸,不知在這深夜之中,這兩人要做些什麼勾當,於是開始凝神靜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