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耀陽低聲問了一句,但他其又何嘗不知倚弦所說的是何人?
倚弦笑了笑,道:“你別告訴我不知道,除了鬼方玉璇公主還會有誰?此女是以鬼方公主之貴,拜‘奇湖主人’爲師,身份地位之高更在那已死的利茸之上,兼之其才智過人,又懂兵法,現在身份暴露後,除她之外還有誰能擔當鬼方主帥?”
“但是她畢竟是一個女流之輩……”耀陽一旦想起她的感覺就非常古怪,分不清是喜是惱、是愛是恨。
倚弦繼續道:“只要我們能控制玉璇公主,如此不利的情況下,鬼方退兵就成定案,我們再也不需要多行殺戮戰伐之事。”
耀陽苦笑一下,道:“我知道!”
倚弦安慰地拍拍耀陽的肩膀,道:“我相信你一定能辦到的!”
耀陽苦笑道:“能不能換個其他辦法?”
倚弦拍了一下他的頭道:“膽小鬼,怕什麼,該面對的始終是要面對的,還真怕她吃了你不成?”
耀陽嚷道:“你說的輕巧,這種事哪是膽大膽小的問題?”
倚弦笑道:“好了,憑你耀大情聖的本事,這點小事還辦不成嗎?”
耀陽笑罵道:“你小子就會說。”
是夜,耀陽與倚弦二人遁至鬼方陣營範圍,隱遁進入營中。以兩人的強勢修爲,鬼方軍中自是無人能看破他們的行蹤。
鬼方上下兵將都是一身縞素,顯然是因爲主將利茸之死所導致。兩人摸索着進入陣營中,轉了幾個圈才找到主帳所在。主帳裡面有不少人,正在竊竊私語不停,雖然倚弦和耀陽對自己的修爲有足夠的自信,但他們現在既然在帳外亦能清晰聽到裡面的一切,自然沒必要冒險進去。
從營帳縫隙中看去,利茸的靈柩靜靜地放在主帥的位置上,衆將雖然跪在地上,但此時顯然並不是爲了利茸之死而感到悲切,反而大有忿忿不平之色。
其中一名年長的將領說道:“我等堂堂七尺男兒豈能聽一名無知女子之言,她名義上雖是公主,但女子豈能參與政事?當時利茸大將軍對她言聽計從,我等就覺得不妥,如今將軍陣亡,導致我軍大敗,末將認爲其責在她!”
帳外的兄弟倆有些奇怪,原來鬼方議事居然會說中原漢語,而且聽這位將領一席話說來,還很是流暢,更讓兄弟倆驚詫不已。
另一將領也隨後說道:“不錯,西岐歷經數百年而存在,爲殷商之四大諸侯之一,如今西伯侯從朝歌生還西岐,更是實力大增,我軍選擇與之交戰本是非常錯誤的舉動!”
倚弦和耀陽對視一眼,看得出對方都有訝異之色,看來玉璇想要控制鬼方大軍也有難度,畢竟身爲女兒身直接干涉軍政,本來就是驚世駭俗之事。不想想以太姜的能力和威望也從不在西岐君臣臺前出現,更不用說九尾狐也要靠紂王下命才能爲所欲爲。不過他們也奇怪,這個關鍵時候,玉璇怎會不在鬼方陣營?
這名將領繼續道:“真不明白,爲什麼一定要去攻打西岐。鬼方素與西岐素來交好,爲此而得罪西岐,實在不值得。甚至公主如果真的結親西岐,那才的確是爲鬼方造福!”
衆將議論紛紛,無不隨之表示不願聽從一女子之言。
此時,帳外有腳步聲響傳來,頓時帳內變得鴉雀無聲,再無一人吭聲。
果然,玉璇此時施施然進了軍帳,絲毫沒理會一衆將領,先是在利茸靈柩前拜了幾拜,接着赫然轉身,俏目含煞,冷眼觀望衆將。衆將不敢言語,無不暗有森冷之感,冷汗直下,毫無剛纔的不平之色。
“誰能告訴本公主,爲何你們膽敢擅自做主,帶兵從戰場中撤走,壞我大局?本公主早就嚴令此戰不勝不退,誰給你們權力退兵的?難道你們想造反不成?”玉璇淡淡的口氣中露出強烈的不悅。
衆將皆敢怒不敢言。
玉璇冷眼掃過衆將,突然厲聲喝道:“你們竟將我的話當成耳邊風了?一退數十里,你們究竟還算是我鬼方將士嗎?不守軍令者,敢當何罪,你們自己說。”厲喝中,無形中魔能散發,威懾着在場衆將。
衆將冷汗浹背,完全不敢吭聲。
倚弦和耀陽是何等修爲,立即看出玉璇竟是用魔能在壓制衆將,達到自如控制他們的目的,不由感到悲憤填膺。
此時,一陣乾咳聲驀地響起,同時一股無名玄能應運而生,異常強大的元能力量透體而出,竟將玉璇釋放出的魔能盡數頂住,甚至還壓過了玉璇。
“公主此言差矣!此戰主將並非公主,乃是利茸將軍。公主雖是尊貴,但是並不能代行軍令。利茸將軍既死,我軍自要根據當時形勢做出正確的選擇。”隨着語聲響起,角落旁一名少年將領緩緩站起身來,雙眼精芒迥然,傲然與玉璇對視,毫無退縮之意。
兩兄弟大愣,那少年生就一臉方正剛直的面相,乃是中原人的長相,與鬼方生就粗壙飛揚的其他鬼方將士比起來,自是多了一股剛柔並濟的英姿,給他們一種很是熟悉的感覺,感覺應該是以前見過的熟人,但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此人究竟是誰。兩人互相傳音相問,都表示有同感。
玉璇愕然,斥道:“胡楊,你不過是一個漢人,戴罪之身立功受封爲將,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大呼小叫,憑什麼認爲本公主連讓你們辦事的權力也沒有?”
帳外的耀陽與倚弦此時才明白,原來鬼方衆將以中原漢語交談,是因爲他們其中有漢人將領的緣故。
“非也!”胡楊完全不懼玉璇的責怒,振振有辭道,“公主欲讓我等各人做什麼事,我等自不會違逆,而且樂意之至,但是既然牽涉到軍國大事,自然不能由得公主亂來!”
“亂來?”玉璇臉如寒霜,顯是惱怒異常。
胡楊雙眼精光閃爍,盯着玉璇道:“胡楊很想請問公主一個問題,不知公主可否見教?”
玉璇冷冷道:“什麼事情?”
胡楊錚然道:“我鬼方傾盡全國之力不過十萬將士,守國尚可,但遠不足以向外擴張。而吾國鬼方與西岐素有交情,本不應爲圖蠅頭小利而刀戈相見。既然出兵西岐,也要查看形勢,若西岐勢弱,自可以乘火打劫,以爭取我鬼方最大的利益。但現在西岐勢強城堅,姬昌更甚得民心,新有大將耀陽,實力強悍,遠非我鬼方可比。我軍一戰而受挫折,利茸將軍陣亡,士氣大落,若與西岐在糾纏下去,必定死傷慘重。到時就算破了西岐,最後得好處的也只是殷商朝歌和崇侯虎,對我國一點好處也欠奉,還會導致我國實力大損,更有受制於人,甚至有滅國之危。此等損人不利己之事,公主硬要行之,其導致的後果嚴重,不知有何居心?”
玉璇聞言一愣,她記得以前見過胡楊幾次,他理應不可能像現在這樣侃侃而談,更不應該有今日足以對抗自己的這般修爲。
“胡楊,你敢侮蔑本公主?”玉璇怒斥,壓住心中疑問,俏目精光隱閃,負手背後玉指輕拈魔功,暗中一股強大的魔能向胡楊涌去,周圍各將皆因此而被迫退步。誰知魔能一到胡楊周圍三丈左右,就再也無法寸進,看來胡楊已經默不動聲中佈下了堅固非常的結界,任她將魔能如何變化,都難以侵入胡楊身前三丈範圍之內。
胡楊絲毫不受魔能攻擊的影響,依然淡笑如常道:“公主此言差矣,胡楊從未侮蔑過公主,只是就事論事。也許,公主另有妙策也未可知。只是我等不如公主這般智慧,無法看透公主的想法。爲了保住我鬼方萬千兒郎的生命,只能用最穩妥的方法。主將即亡,攻城不利,敵軍大勇,不退更待何時?我鬼方將士可以爲國捐軀,但不應該白白送死。公主畢竟身不在軍中,自是無法知道我軍情況,做出與我軍大局不同的決定也甚是正常,然而,公主的決定也不應威脅到我鬼方一國的生死存亡。”
玉璇大怒,喝道:“你就會胡說八道,別以爲這樣就能擺脫罪名,想不到你身爲鬼方大將,竟如此推脫責任?真是丟我鬼方大軍之臉。”她當然知道胡楊肯定是來意不善,奈何剛纔無法壓倒胡楊,而且當着反對自己的衆將面前,她又不便使出破壞力更強的法道秘術。
胡楊朗聲道:“敗軍之責,胡某不敢推脫,其他罪名任由公主說。但胡某寧可被公主懲罰,回鬼方請罪,也決不會讓我鬼方將士白白送死。胡某成爲千古罪人事小,重要的是吾國鬼方日後之安危。這一點還請公主原諒。”
“你……哼,本公主現在不會爲難你,但是回到國中,你別想再借詞搪塞,此戰之罪,以你爲最!”玉璇自不可能真的出手,以胡楊表現出來的修爲,她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他,實在沒必要爲此再落下一個私自降罪的壞名。
胡楊不卑不亢地道:“只要我鬼方大局向有利方向發展,胡楊可領敗軍之戰的主責,雖死無憾。”
“這樣就好!”玉璇無法用魔能壓制胡楊,雖有辯才,但事實上的情況都不足以支持她跟胡楊再爭辯下去,何況旁邊還有那些一直有牴觸情緒的衆將,無論如何,她絕不可能在口頭上討得了便宜,以她的才智自然知道不應該再糾纏下去。
鬼方衆將見胡楊竟將公主的氣焰壓下,大是興奮,隱有得意之色,相互間也開始私語不斷。
“安靜!”玉璇臉色一黑,雙目含煞掃過衆人,喝道,“你們不要高興得太早,我表哥利茸敗亡,我軍大敗,西岐城長攻不下。這等罪責,豈是輕易可消的?你們還不如想想如何將功贖罪纔是。”
玉璇喝聲嚴厲,一班將領竟噤若寒蟬,唯唯諾諾地不敢多話。
胡楊看得濃眉一皺。
玉璇臉色陰沉,哼道:“我會即刻修書一封回去請示父王,你們最好等我父王的旨意下來再做決斷,否則,哼,後果自負!”魔能驀地一發即收,轉身拂袖,離帳而去。
帳內衆將見玉璇離去,對胡楊大是讚賞,紛紛稱道胡楊乃是少年英才,鬼方國未來的棟樑,前途不可限量。胡楊只是浮起淡淡苦笑,道:“各位將軍過獎了,胡楊不過小子一個,哪比得上各位將軍。不過,現在我們應該拿個主意,究竟之後該怎麼做?”
“這個……”幾個將領苦思,然後提出不同意見,然而很快被其他人輕易駁倒。一時議論紛紛,喧鬧之聲越來越大,爭執此起彼伏。畢竟主將已死,沒有人可以拿定主意,或有較好意見,但其他人未必肯服。
一時場面雜亂不堪,建議雖然不少,但是廢話更多,甚至還有人相互攻擊,又有人想將敗軍責任推到別人身上。這樣的情況連帳外的倚弦和耀陽看了都不由搖頭不已,深知鬼方已亂,是否退兵都已經並不重要了。
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亂,胡楊雖然很想出聲阻止,卻沒人理他。以他的資歷,在這些將領面前說話哪有什麼份量。胡楊一臉失望的表情尤甚,禁不住若有所思的嘆了一口氣,對他們現在的景況,或許只有用像公主這樣的強硬手段才能行得通,可惜她意圖不軌,對鬼方大局影響不好。若他胡楊學公主,無論從他的身份、地位還是資歷來看都是不可能的,畢竟玉璇公主乃是鬼方王之女。
沒想到兩兄弟要做的事情,現在被這個胡楊搞定,倚弦和耀陽都鬆了一口氣。倚弦思感靈識對胡楊尤其熟悉,正想細細探究他到底是何人,卻早已被耀陽一把抓了過去,遠遠地追在玉璇後面。
“你幹嘛?既然鬼方大軍不再行動,事情就已經基本解決,我們何必還要跟着鬼方公主。不如先回西岐城去,那裡戰後應該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倚弦納悶的說道。
耀陽語出驚人,沉聲道:“我要殺了她!”
倚弦嚇了一跳,問道:“什麼?你要殺她,你現在怎會突然想到殺她幹嘛?”
耀陽無奈一嘆道:“你剛纔也看到了,鬼方諸將都不想再攻西岐,但是在玉璇威懾之下,他們還是不得不爲之。而且鬼方王是玉璇之父,誰知會不會一下子利令智昏,聽從女兒的話強攻西岐。留着玉璇始終太過危險,不如趁早除去這個後患。只要玉璇一死,鬼方大軍必退,南域大軍也就沒有理由繼續留下。西岐之圍不戰自解。”
倚弦看向耀陽,疑惑的問道:“你真的下得了手?”
耀陽毅然點頭道:“當然!”不過,說話之際,他的臉卻扭到了另一邊。
“這樣就好。”倚弦一拍耀陽的肩膀,嘆了口氣。其實他又怎麼會猜不到好兄弟的心思,以耀陽的性格雖然對敵人可以出手無情,但絕不會真的向一個對他有感覺的女人痛下殺手。這也不過是搪塞之詞,不過作兄弟的當然不會在耀陽心煩意亂的時候拆穿他的想法。
既然不能拆穿,倚弦當然只能跟着耀陽跟蹤玉璇了。
出了鬼方軍營,玉璇沒有任何的猶豫,風遁快速前行。
耀陽奇道:“她這是去哪裡?”
“不知道!”倚弦搖搖頭,突然想起她與“奇湖主人”幻麪人在落月谷見面的事情,疑道,“難道她是去‘落月谷’,但這又不大可能,‘落月谷’現在已是人去谷空,她這個時候去幹嘛?”
耀陽推測道:“的確,這個時候她去‘落月谷’根本是沒必要的事情。但有無可能她是去找南域聯軍大營呢?如果她還想繼續攻打西岐,這不無可能。”
倚弦神色一緊,擔心道:“我怕的就是這個,現在紫菱和老土還帶着濮國兵馬置留在那裡,一旦這鬼方公主將我的身份泄漏,恐怕虎遴漢會對他們不利。雖然以紫菱和老土的修爲脫身自是不難,但那一萬濮國大軍卻危險了。而且這樣亦會導致濮國與南域交惡,實在不妥。如果她真要去南域聯軍大營,我們必須在她到達之前阻止她。”
“嗯。”耀陽應了一聲,雙眼緊盯着前方五丈開外的玉璇。
玉璇果然沒有去“落月谷”,相反卻是遁往西南方向,也是通向南域聯軍大營的方向。
倚弦大驚失色,道:“難道她真的是去南域聯軍大營?”
耀陽周身一震,盯着玉璇道:“看來我們要去阻止她。”
“真的要?”倚弦轉頭問道,神色一臉凝重。
耀陽苦笑一聲道:“唉,我的想法都瞞不過去。不過你用不着表現出這副模樣,阻止她並非一定要將她殺了不可,其他方法大把有的是。”
倚弦竊笑道:“對嘛,以後有什麼想法就早點說,以免到時候出差錯!”
耀陽聽出倚弦話中的揶揄含義,無奈的打個哈哈,聚齊五行玄能道:“動手吧……”
“等等!”倚弦突然抓住耀陽的手,訝道,“看來她不是去南域聯軍方向的。”
果然,玉璇從旁遁過南域大軍的營地,徑直往南而去。
耀陽訝道:“她不是去南域聯軍大營,那是去哪裡?”
“不知道。”倚弦只能搖頭。
兄弟倆不明就裡,只能一路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