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陽與倚弦兩人漫步市集內,抑止不住好奇的心情四下張望。
偌大的集市內,房舍林立道路寬敞,但多數破舊不堪,似已經久未居人,不知是否夜晚臨近的緣故,四下不時有幽綠的磷光閃現,飄蕩在街上或居屋中,淒厲的嚎吟也總是斷斷續續地傳來,予人一種陰森可怖的強烈感覺。
好在兄弟倆畢竟已經死過二次,早已習慣將自己當做諸鬼同族,所以也不甚懼怕那些毛骨悚然的東西。一路走來,兩人愈來愈覺得這裡果然稀奇古怪,卻在他們拐過一處十字路口時,眼前景象豁然一亮。
看着張燈結綵的擁擠街道、琳琅滿目的店鋪攤點、川流不息的過往行人,倚弦與耀陽的心情也隨着熙熙攘攘的氣氛活躍起來,再沒有受人控制而提心吊膽的感覺,也沒有頹廢無奈的諸般心境。
行走在熱鬧繁華的街頭,他們彷彿已經回到了朝歌城,想起了那段混跡市井無憂無慮的時光。心情好極的兄弟倆渾然忘記了來此的目的,沿街把臂而行,心花怒放只差沒有引頸高歌了。
街道兩旁排列着各式各樣的店鋪,不但有酒樓茶肆、青樓妓寨,還有兵器鋪、典當行等等陽間最平常不過的買賣場所,更有一些他們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店鋪,例如收售各類奇珍異獸,或以苦修真元交換他物,或明目張膽收售情報以謀取暴利,或小到替人尋人覓魂,大到代人報仇尋隙、殺人滅口等等匪夷所思的行當。
更不用說那些時不時穿梭在行人當中的奇獸異物、怪模怪樣的異族、飄忽不定的魂靈和身形殊異的妖物等等,這一切都看得兩人連連乍舌不已,相互交換一個震驚的眼色,這裡果然如同老者所說,稀奇古怪之極,雖然是否“古往今來”他們不知道,但是“聞名三界”的確夠得上資格。
當兄弟二人一路行至一處名曰“冥月樓”的青樓妓寨前,忽聽遠處天際中傳來一陣悠揚的絲竹樂聲,雖然隔得距離似乎極遠,曲調高亢卻聲聲清晰入耳,引得街上衆人紛紛仰頭循聲望去,只見南面天空中,一輛華麗的白金飛車在八架巨翼異獸的牽引下,閃電般穿梭繚繞夜霧,向這“冥月樓”方向徐徐飛駛而來。
轉眼之間,八獸飛車已落於樓前,只見那飛車長約七丈有餘,寬約五丈,車身遍佈珍珠玉石極盡奢華,其上更雕刻着詭魅奇特的怪異圖騰,車前的八隻火紅獅獸仰首兀立,讓人頓感眩目之極。
車首上四名俏麗女子手持軟鞭並肩架車,在她們身後是一個別致的瑤玉欄臺,一名白綾長衫的俊美男子,懷抱兩名二八年華、美貌非常的女子,臨攔傲然而立,修長健碩的身軀上一襲白衣纖塵不染,有若潑墨般的深黑長髮隨意披散背後,迎風飄起,更予人灑然不羈之態,渾若玉石雕琢的臉龐上,有着一雙妖邪異常的水藍色眼眸。
只看他輕輕掃視一圈街中衆人後,旋又低首與懷中二女調笑,狂傲之態盡現無遺,引得街旁行人駐足觀望,議論紛紜。
“這個小子是誰啊?竟然在‘輪迴集’如此囂張!”
“嘿……你不知道?他乃是魔宗共工族氏的新起之秀——淳于琰。”
“聽說他是最有可能接替共工族系宗主之位的人選,難怪搞這麼大排場!”
“那他突然跑到咱們‘輪迴集’來耀武揚威,是爲了什麼?”
“誰知道!只聽說此人生來浪蕩成性,喜歡到處拈花惹草……”
只聽那一旁雜聊的路人話還沒有說完,一道凌厲的魔能勁氣破空而至,當胸將那人咽喉處釘個洞穿,轉眼間便動彈不得,被忽如其來的魔能化作了一灘粘水。
頓時間,過往衆人皆欲言立止,不敢再作議論,望着數丈外依然若無其事一般的淳于琰,一個個都敢怒不敢言。
淳于琰威然冷哼一聲,正眼望也不望衆人,便在“冥月樓”老鴇的引領和他的隨從呼擁下,舉步邁進了“冥月樓”的花坊正門。
倚弦與耀陽哪曾見過這等氣派奢華的排場與殺人於無形的威勢,不由對望一眼,口中唏噓數聲,暗忖:“這淳于琰既然也是魔宗的人,不知是否也象蚩伯、聞太師一樣會對他們不利。”想到其中有可能的危險,兩人連忙縮頭縮腦匆匆溜出人羣,避到“冥月樓”後的一處偏僻小巷中。
耀陽探首環顧巷外,確定沒有人跟來,纔回頭皺眉道:“這小子應該不會是來找我們麻煩的,要不然他怎麼會跑去青樓呢?”
倚弦想想也是,點點頭道:“不過,還是小心一點好!對了,小陽還記得咱們來‘輪迴集’的目的嗎?”
“當然記得!”耀陽想到可以捉摸體內的元能,不由興奮不已,道:“對啊,咱們只要找到那個姓有炎氏的前輩,學會怎麼控制咱們體內的力量,說不定再出來的時候,就能搶了蠢魚小子的飛車,追着妲己那騷孃兒玩了!”
倚弦聽他將淳于琰的姓稱爲“蠢魚”,不由啞然失笑,淬罵道:“什麼跟什麼,還記得《玄法要訣》記載說,本身真元要靠苦修得來,才能運用自如,否則好像我們現在這樣,就算一身是力,靠它也不能擔柴挑水!”
耀陽嫩臉一紅,支吾了半響,才厚着臉皮擺出一副長者的口吻,手捻下巴對倚弦說道:“小倚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雖然事實如此,但做人豈能沒有信心呢?首先我們就是要學會安慰自己,然後……”
話音未落,兩人便聽到“轟”的一聲,腳下的土層四射開來,兩人倏然一驚,暴退數步,定睛望去,只見一個獐頭鼠目的光頭少年,趴在地上一個尺餘見方的土洞口,一把抹掉額頭上豆大粒的汗珠,驚呼道:“幸虧跑的快,幸虧跑的快……”
當他擡頭看到正愕然看着自己的倚弦與耀陽後,又“媽呀!”一聲怪叫着鑽回土洞中去,可是片刻功夫又鑽了出來,高高舉起雙手,低頭道:“兩位大哥饒命啊,小的絕對不是故意的,只是聽說‘冥月樓’新來了兩位天香國色的姐們兒,所以才偷偷溜進去準備看個新鮮……如果小的知道淳于公子會來這裡,就是借個虎心龍膽也絕對不敢去冒犯淳于公子的!”
耀陽聽到這裡,心中不由一樂,暗道:“嘿嘿,敢情這小光頭是把我和小倚當作是那蠢魚的手下了!”
倚弦走上前去,乾咳一聲道:“這位兄弟誤會了,我們與你口中所說的淳于公子素不相識,沒有任何關係!”
光頭少年聽完一下從洞中跳竄出來,瞪着一雙鼠目,大聲斥責兩人道:“真是的,既然沒有關係,怎麼不早說?”說着擡頭以一種鄙夷的目光多瞥了兩人幾眼,撇嘴不屑地說道:“看你們這副熊樣,也知道肯定不是那條蠢魚的人。”
倚弦暗自一笑,心道:“蠢魚!看來這小光頭的脾性跟小陽倒是有些像。”
耀陽也是一樂,對於這個“蠢魚”的稱呼,他似乎與這少年有了共同語言。於是與倚弦細觀這光頭少年,才發現他原來是一個侏儒,但細小的脖頸上,卻長着一顆碩大的腦袋,稀眉小眼,長相猥瑣,再加上一臉勢利小人的模樣,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光頭少年拍掉身上的泥土灰塵,一把撥開比他高上一半的倚弦與耀陽兩人,嚷道:“讓開!兩個人遊手好閒並列在這裡,難道想擋作一堵牆不成?”
倚弦一看他就要揚長而去,立時想到此行的目的,急忙走上前去,道:“這位大哥請留步,小弟有一件事想請教!”
光頭少年應聲回過身,擡頭仰望面前的倚弦,醜臉上一絲怒色稍現即逝,露出參差不齊的黃齒笑道:“這位兄弟有事要請教我?”
倚弦連忙點頭稱是,忙道:“小弟想請教……”
不等倚弦把話說完,光頭少年已經勃然大怒,跳將起來指着倚弦的鼻子,大聲打斷他的問話,叫喊道:“問……問……問你個大頭鬼!既然是有求於我,你還這麼囂張,竟敢讓我仰頭跟你說話?給我蹲下!”
倚弦被他說得哭笑不得,此時耀陽走了過去,向俊臉通紅的倚弦捉狹地擠了擠眼睛,道:“不行!對大哥您這麼英俊瀟灑、短小精幹,連那條蠢魚也懼怕三分的英雄人物蹲下來說話,那絕對是最大的污辱!”
光頭少年聞聽這一番話後,先是左顧右盼一會兒,然後猛勁地一點頭,顯然非常受用,興奮地拉住耀陽的手,挺胸擡頭,做出一副濁世佳公子的模樣,親切地說道:“我叫土行孫,是這方圓數十里‘輪迴集’最出色的包打聽,看見你還算懂些禮貌的樣子,有什麼事情就儘管問吧!”
倚弦一聽之下差些岔過氣去,愣在一旁直搖頭,就差沒被耀陽的誇張言辭與土行孫的怪模怪樣弄得當場暈倒在地。
耀陽大喜之下,一臉得色地正準備將他們要尋找的人名說出來,哪知土行孫抓撓了幾下光頭,斜着眼睛終於爆出一句很是重要的話:“話又說回來,禮貌歸禮貌,生意還是生意,你們要是沒有可供交易的本錢,我看還是免談吧!”
耀陽與倚弦同時一驚,這纔想到‘輪迴集’的買賣規矩,不由登時傻了眼,他們身無長物,哪裡付得起什麼本錢。
土行孫再次顯露出一臉鄙夷的神色,頗爲不屑地說道:“看樣子,我們已經沒有繼續說下去的必要了!”
卻在這時,一聲轟響自虛空天際如波紋般稀散傳出,聲音徘徊在“輪迴集”上空,久久不去。三人擡頭望去,只見一道七彩閃耀的焰火幻出數道絢麗的軌跡,正隨風慢慢消逝。
土行孫忽然一聲驚呼,彷彿想起什麼極爲重要的事情,眼珠一轉,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對耀陽與倚弦說道:“看你們的樣子,一定是新來的吧!反正你們缺了本錢也辦不了事,不如跟我去見識見識什麼叫真正的買賣,說不定還能混到一些本錢,到時候一舉兩得豈不更好!”
他說着看了看兩人一副猶疑的模樣,嘆口氣道,“別說我沒給你們機會,這可是你們自己不珍惜,怪不得別人!”語罷也不理睬兩人,自顧抽身往南面行去。
耀陽與倚弦渾然不知土行孫的意圖,雖然對他多少有些戒心,但想來這土行孫只是個勢利小人,他們自身也沒什麼可以讓其人謀利的,再說他們對“輪迴集”瞭解得太少,如果一直茫無頭緒地尋找下去浪費時間,倒還不如跟着一個熟悉此地的人來得方便。
他們相互對望一眼,毫不猶豫地跟在土行孫身後,往一個誰也無法肯定究竟是福還是禍的前方一路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