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倫大步上前,道:“小子,我可是軍中有名的大力士,既然是你提出來比試握力,到時候你只要叫一聲痛,我便自會放了你,給君侯面子不廢你雙手便是。”然後蔑笑幾聲,猛的用力狠抓向耀陽。
耀陽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上前握住鄭倫的右手,忽的臉色一變,原以爲新的肉身蘊涵天地間無窮巨力,任誰也休想從中討得便宜,誰知這鄭倫果然膂力驚人,耀陽的雙手指節被捏的“咯嘣”直響。
甫見如此場面,下面衆將以爲鄭倫必勝,都等着看耀陽的笑話,就連蘇護也開始不怎麼看好耀陽。
耀陽使出吃奶的力氣,手上青筋暴出,仍無法敵住鄭倫的怪力,正苦苦支撐之時,腦中靈機一動,體內元能微轉,“天火炎訣”悄悄將右手層層包裹住,一層肉眼看不見的淡淡紅色火焰均勻布在右手之上。
鄭倫只覺手上象抓了火球似的,而且溫度越來越高,片刻不到就連臉色也變得通紅,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刷刷落下。
耀陽微使元能,心中就已後悔,畢竟玄法對這些凡人來說實在太強,明明現在都快聞到一絲烤肉的香味,鄭倫卻還在死撐,看得耀陽心中佩服不已,同時也不願這豪爽的猛士當衆出醜,便立時鬆手道:“鄭將軍果然膂力過人,在下佩服,情願認輸!”說完,耀陽輕輕將右手從鄭倫手中抽出。
鄭倫聞言臉色大紅,呆立半晌,大聲道:“君侯,此次比試是鄭倫輸了!相信只要有耀公子在,君侯一定不會有事,末將願將領軍大將之職雙手送上!”
耀陽連稱不敢,心中也對這豪爽的漢子生出幾分敬意。
蘇護長笑數聲,道:“耀公子從軍日短,對軍略之術不甚精通,所以領軍大將一職還是由鄭將軍親任,本侯則與他同乘一車。我等即時兵發旄山!”
隨着將令一下,一千兵士緩緩護着十輛戰車從冀州北門開出,浩浩蕩蕩向旄山進發。
耀陽坐在蘇護的華麗戰車上,看着車內有近一丈大小的空間,精美的鏤花座架,身下的鹿皮軟墊,兵器架上各種精美華麗的武器,甚至對一身戎甲的蘇護也盯住不放,覺得一切都是那麼新鮮。
蘇護心中想道:“想不到這耀公子竟是一沒見過世面的小子。”口中卻道:“大軍行進一日便可到旄山,晚上還要和北伯侯見面,你可先行休息一下,養精蓄銳。”說完,也不理耀陽,開始閉目假寐。
耀陽撩起車窗,看着周圍並行的軍士,心中感慨萬分,長嘆一聲,思忖道:“人生際遇真是非常奇妙,早先在‘輪迴集’第一次看着蠢魚的華麗戰車,我和小倚都羨慕萬分,那時候只覺得能坐上戰車都覺得是幸福。想不到現在坐上真正的戰車,怎麼卻沒了當初的感覺呢?其實坐這戰車,也沒有想象中舒服!”
當他再一次將目光投向車外的步行兵士時,心中頓覺異感連連,連忙定睛看去——
兵士隊伍中,扮成兵士的千里眼與順風耳正向他打出約定的暗號,跟他親熱的打着招呼。
傍晚時分,冀州大軍辛苦行軍,已經趕到旄山山左。
整個旄山並不顯得如何高峻,但佔地卻頗廣,山腰裡樹木鬱鬱蔥蔥,落葉紛紛,山上怪石猙獰,齊人高的野草隨風盪漾,起伏不定。突然聽到一聲怒嘶,如虎嘯龍吟一般,又如小兒高聲悲鳴之聲破空傳來,餘音繚燎不散,在山中來回振盪,看情形應該有不少猛獸出沒其中。
耀陽心中一驚,這是什麼怪獸的聲音居然能夠在空中停留這麼久?他再看山腳不遠處,幾面不同的路口都有軍旗招展,營寨處處,內裡不少人影來回走動。原來相邀而來的各個諸侯都將營地安扎在不同的山口處。
蘇護命鄭倫選擇一靠近南山路口的向陽高地,設營架壘,埋鍋造飯。然後,他在略做休息之後,帶着一百親兵和耀陽坐着華麗的戰車向繡有“崇”字旗的營寨行去。
耀陽隨着蘇護的目光看去,崇侯虎的營地並未紮營在高地之上,而是在一片平地上,不過周圍卻被挖了一排深溝,溝後則是一片木柵欄,只有營門處沒有。營寨內豎起二個三丈高的箭塔,上面各有兵士負責瞭望。
衆人在營門口下車,通報姓名之後,等不過片刻,一個五大三粗,個子不高,滿面兇悍之色的中年男子帶着幾個雖然也是華服羽冠,但卻掩不住滿臉忐忑之色的人慢騰騰走了過來。
蘇護連忙上前行了一禮,道:“冀州蘇護參見北伯侯與各位君侯,勞各位久候了。”,
當先的中年男子眼中陰狠之色一閃而過,道:“崇侯虎怎敢勞國丈大禮,蔡侯,餘侯和閿侯早已到了,各位見過之後,不如我們先飲宴一番如何?”
蘇護忙和其他幾個諸侯打了招呼,跟着崇侯虎等衆人一起入內。
耀陽看着幾個人虛情假意的相互打着招呼,心裡差點沒吐,轉頭注意營地內崇侯虎手下的兵士,只見他們個個身材魁梧,鎧甲鮮明,戈劍鋒利,就連遠處幾輛戰車的車軸也比蘇護的戰車來得巨大,而且衆多軍士的眼神盯着衆人就似看着獵物一般,讓耀陽心中很不舒服。
再看營地裡的軍舍帳篷之多,耀陽按照蘇護營中兵士規模估算了一下,崇侯虎帶來的兵士最少有五千人以上。整個軍營內更瀰漫着一股陰冷寒悽的氣氛,甚至讓耀陽體內的元能也微有所動。
耀陽心中納悶,感應到這軍營裡的氣氛好象不對,卻發現蘇護對他猛打眼色,原來走着走着,他竟然差點掉了隊,忙快步上前緊跟在蘇護身後。
倚弦離開藥廬,在城中轉了好幾個圈,確定沒有人跟在自己後面,這纔回到“琅寰洞天”。
這時,天色漸漸亮了起來,整個離垢城都蒙上了亮麗的晨光。
倚弦知道過了今天,明天聞仲就該出關舉行九離族百年一次的祭天大典了。屆時也是他和素柔商議逃離“離垢城”的時間,所以這個時候千萬不要再節外生枝,遇上不必要的麻煩。因此倚弦打定主意,今天哪裡也不去,只在琅寰洞天看那些東聖九離族的魔門典籍。
倚弦在琅寰洞天中,以最快的速度翻着一部又一部的魔門秘笈,雖然他看了不甚明白,但總是隱隱約約覺得,這些秘笈之上所載的玄法道術,與《玄法要訣》與《陰陽法要》所提的都大不相同,有些甚至是大相徑庭、背道而馳,不過卻又不是胡說八道,諸法都頗有深意。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努力將之記在心中,以待他日與耀陽重逢時,兄弟倆共同探討。
倚弦雖然天資過人,但畢竟未曾真正得到名師指點,通曉入道法要,所憑仗的也只是昔日蚩伯一些含含糊糊的提點,以及那一卷《玄法要訣》,自行誤打誤撞和耀陽瞎自琢磨。雖然後來又偷聽了太乙真人傳與哪吒的《陰陽法要》,但真正對運用他體內歸元魔能有所幫助的訣要,卻未曾學到幾分。
所以,雖然琅寰洞天中有着許多精妙深湛的魔門秘籍任他翻閱,但於他真正的補益卻無多大。也正是如此,聞仲才放心將其軟禁在自己九離族的要地中,無所顧忌。但卻不知以倚弦過目不望的天資,許多重要典籍早已被他記住,雖然暫時無用,卻對他日後的法道修煉有着莫大裨益。
第三天一大早,聞仲便徑直來到“琅寰洞天”,倚弦見他面上神光隱現,無形的壓力顯露無遺,顯然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心下不由暗暗叫糟,只怕這樣一來,逃走就更加不易了。
聞仲見倚弦正在那裡等他,微微點了點頭,道:“本族百年一度的祭天祭祖儀式立時便要開始了,你現在的身份是本宗唯一弟子,所以必須參加祭天!”
倚弦暗自心喜,素柔說的果然沒錯,於是故作驚訝道:“我也要參加?我可不懂你們九離族的祭天儀式,到時要是露餡,被人識破身份,可怪不得我。”
聞仲一揮袖袍,無形壓力暴漲,突然間雙目神光暴射,凌厲的眼神直盯倚弦,似乎想看到倚弦的內心深處。倚弦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心內也不停在打鼓,深怕聞仲看出什麼破綻。
好一會兒,聞仲目中精芒才斂卻,淡然道:“你放心,本宗會教你詳細應對之法,以及祭天大典上的舉動,自是不怕他人能夠識破。走吧!”
倚弦跟在聞仲身後,出了“琅寰洞天”,向離垢城東面行去。
一坐高約數十丈的祭臺矗立在離垢城偏東之處,配着周圍的地勢,顯出一種抗天逆命的氣勢,祭臺四周是一片能容納數萬人的廣場,地面皆是青綠色玉石鋪就,光可鑑影,人走在上面,如走在鏡中一般。
祭臺共分三層,每一層高下約相差丈許,整個祭臺以合抱粗的大木搭成,成八角形狀,每層皆立有八面神幡,幡上煙雲繚繞,畫着乾、坤、艮、兌、坎、離、震、巽八卦真形。而最上一層,更立着一個約有一人高的青銅巨鼎,鼎腹周圍刻着許多道出不名字的猙獰怪獸,栩栩如生,不知做什麼用途。
此時,除了祭臺上空無一人外,廣場上已經擠滿了九離氏族民,黑壓壓的一片,偏又一點聲音也沒有,衆人都一副即敬且威的神情,低頭等待着這百年一次祭天大典的開始。
就在這一片難得的寂靜中,不知從何處忽然傳來一陣震天響的鼓聲,半晌,鼓聲停止,衆人歡呼一聲,其聲幾可撼天,人羣齊齊向兩邊分開,露出一條路來。
八名身着青綠長裙的豔麗少女,手捧樂器羽扇,引着一隊人以特定的步伐緩緩走來。
當頭一人,三目異相,正是東聖九離氏宗主聞仲,這時只見他頭帶沖天冠,身着一襲青色長袍,袍上繡着一條面目怪異的五爪飛龍,外面罩着玄色披風,與他平時狂放孤傲之不世神態相比,更多出三分凝重有如山嶽的宗師氣概。
他身後緊跟着的是九離氏四大長老,依次是蚩螟、魘婆婆、無鳶、申公豹。倚弦化身爲九離宗主聞仲惟一的弟子楊戩,走在申公豹後面,他後面是粗獷豪壯的離垢神將贛乾,其後纔是蚩狁、無棣、老哮等等數十名二代的弟子。
倚弦平心靜氣,在數萬人的歡呼聲中,按着聞仲所授特定步伐走在申公豹後面,深怕錯了一步,讓人瞧出破綻,而且,這時他亦感應到,初進離垢城時那厚重若木的無形壓力弱了許多,心知這正是素柔所說的,祭祀開始,離垢城的護城結界便要弱卻三分,正自細心感應之際,卻根本沒注意到身後有兩道陰狠的目光始終不離不棄的盯着他。
聞仲走到祭臺前站定,將雙手高高舉起,九離族民見自己宗主做出這個動作,再次歡呼一聲,倚弦正給這數萬人的竭力呼叫之聲震得心魂皆動,這一聲歡呼過後,全場又再度靜了下來。倚弦暗自吁了口氣。
聞仲身形一動,已經遁飛至祭臺最高處。
倚弦擡眼望去,卻見聞仲正繞着那巨鼎作禹步行走,做着各種奇異而有節奏的祭天儀式,口中發出洪大而詭異的咒聲,手挽魔訣一指,一點金色火星立時發出,投入那巨鼎中。
衆人來到後寨一個大牛皮帳篷內,內裡設立五席,崇侯虎居當中主席,蘇護坐在右首第一席,下首是餘侯,一個二十幾歲,吊兒郎當,面色慘白的年輕人。對面是蔡侯,五十所歲聲若洪鐘的紅臉老人。左下首則是閿侯,一個愁眉苦臉的中年人。耀陽等幾個護衛則坐在各自君侯的身後。
崇侯虎開口道:“各位君侯賞面遠道而來,本侯感激不盡,大家先盡情吃喝,其他之事,稍後再議。”
衆人齊聲道好,開始瓜分席間由崇侯虎帶來的北地珍稀異物,然而衆人都食不知味,只有耀陽早已看得口水暗吞,趁着這個機會好好吃了幾道稀罕菜,像是什麼烤梅花鹿腿,清蒸熊掌等等,卻絲毫沒注意到整個宴會的氣氛有些沉悶。
半響過後,崇侯虎見衆人吃喝的差不多了,於是拍了拍巴掌,將衆人目光集中過來,開口道:“各位,如今飲宴完畢,不如我們商議點正事吧!”
餘侯立刻附聲應道:“北侯請說!”
蘇護和蔡侯、閿侯對視一眼,道:“北侯請講。”
崇侯虎示意下人將席上酒菜撤走,只有耀陽一人還依依不捨口中的食物,大口吞嚥着,還不忘從將被搬走的桌席上拿過數樣菜餚。
只聽崇侯虎清了清嗓音,道:“前些日子,文侯與建侯不聽我之號令,因商主賜我專伐之責,所以我直接將他們剿滅。不知各位君侯可有異議?”
餘侯立刻接聲道:“不聽號令,自然該伐,北侯所做非常合理。”
衆人眉頭皆不由一皺,耀陽心中更是看不起這個臉白脣青,只知道拍崇侯虎馬屁的小白臉。
蔡侯看了看其他幾位諸侯,大聲道:“北伯侯總領北方兩百諸侯,征伐一兩個不聽話的小諸侯,乃是小事,何況伯侯都已滅了文、建兩侯,今天就不用談這件事了。卻不知北伯爲何約我等會獵旄山呢?”
崇侯虎乾笑一聲,道:“旄山新近發現一對怪物傷人無數,我派手下查探之後,才知是一對天昊異獸。據聞天昊異獸有三隻頭,性情暴虐。這幾日秋高氣爽,正是行獵的好時日,故而約各位來此會獵,不但可獵得珍稀異獸,更可爲民除害、造福一方,如此好事,怎能不爲呢?”
一直沒開口的閿侯道:“伯侯,既然行獵不如趁早,我閿城離此路途較遠,爲防備北方的蠻夷,國內囤積了不少重兵,所以此次前來只帶了四百勇士,希望伯侯體諒一二。”
崇侯虎大笑數聲,道:“我請各位來,就是爲了會獵而已,而且可以加深我們之間的瞭解和感情。既然閿侯要求早日行獵,我看不如就明日吧,不過行獵須得有彩頭,不知各位可否同我一搏呢?”
衆人點頭稱好,原來諸侯行獵確有不成文的規定,相互之間互換彩頭,勝者可得獵物和彩金。
蘇護問道:“那彩頭爲何呢?”
崇侯虎笑道:“不如我們各寫一個彩頭放入盆中,只有勝者方可實現打開彩頭來看,如何?”
衆人一聽,立刻交頭接耳議論起來,蘇護也眉頭緊皺,猶豫再三。
耀陽聞言大聲道:“怎麼有這麼不合理的提議,若是你寫的彩頭是敗者獻地或自裁之類的,那該如何?”
此語一出,衆人全都楞住,呆望向暴起而言的耀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