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聲極爲稚嫩,好像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的哭聲。
齊元眉頭一皺,山林深處怎麼會有小女孩出現?
莫非,是什麼妖怪在此迷惑行人,引誘良善之人進入林中察看之時,殺而食之?
這種事情並不罕見,確實有一些妖怪可以發出各種聲音誘惑他人上當。
於是齊元神識一掃,透過重重草木,望向了哭泣之聲傳來的方向。
若果真是妖怪在此作怪,他自然不會介意順手將其除掉,以免再有百姓遇害。
只是,當他的神識掃到對方的時候,頓時一愣。
因爲,這還當真是一個小女孩兒在哭泣。
山林裡有一大一小兩個人。
只不過另外那個年長的婦人已經氣若游絲,無力的躺在地上,顯然命不久矣。
而那個小女孩瘦瘦小小的,望之不過幾歲大小,一身衣服破破爛爛,臉上髒兮兮的,頭髮也顯得有些凌亂,也不知道這一老一小是如何處身於這片山林深處的。
不過,更危險的是,在這兩人身旁不遠處,竟然有一隻獨眼老狼。
這隻飢餓的老狼僅剩的那隻獨眼當中,閃爍着碧油油的光芒,口中涎水不時的滴落在地。
顯然,它已經將面前的這一大一小兩個人族當做了食物。
只是它並沒有直接撲上去,而是在外圍緩緩的繞着圈子,尋找良機。
按照常理來說,那個婦人已經倒地不起了,僅剩下一個沒有什麼力氣的小女孩罷了,應該不會讓這隻老狼感到忌憚纔對。
可是,那個小女孩手中握着一根碧綠的竹杖,每當獨眼老狼撲上去,打算從地上無力反抗的婦人身上撕扯下一塊血肉的時候,小女孩只是揮動那根長不過三尺的碧綠竹杖,就能將它打飛出去,同時跟竹杖接觸到的地方,還會感受到一陣劇烈的疼痛。
並不是小女孩的力氣太大,而是那隻竹杖之上有着法術加持,所以即便只是輕輕接觸一下,都能將這隻老狼擊退。
不過這隻離羣的老狼已經太久沒有吃到東西了,也沒有體力再去捕食其它獵物,面前的這一老一小纔是它最容易的食物。
更何況它能夠從面前這個嚶嚶哭泣的小女孩身上,感受到一股濃濃的恐懼之意。
所以它即便被打退了多次,也不曾退去,依舊在外圍遊蕩着,伺機偷襲。
婦人幾次努力,想要從地上爬起身來,奈何卻是全身無力,連動彈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無奈的看着身旁的孩子。
她的眼睛裡閃過不甘之色,心裡雖然放心不下這個孩子,卻根本沒有能力再將這個孩子送到有人的地方去了。
山林外,齊元愣了愣。
他發愣並不是因爲山林之中哭泣的竟然真是一個小女孩,而是因爲,他認識地上的那個婦人。
婦人赫然是當初齊元在西岐的一座小城郿邑,遇到的麻婆陳張氏。
這陳張氏爲人至純至孝,她的丈夫被徵入軍中戰死之後,一個人侍奉公婆,拉扯兒子,即便過的極爲辛苦,卻也沒有半分怨言,對重病在牀的婆婆伺候的極爲用心,被街坊鄰里稱讚不已。
後來齊元見她爲人至孝,生活不易,又有潑皮無賴上門耍鬧事,這才幫了她一把,不但教會她做麻婆豆腐這道菜,當做她店裡的招牌吸引顧客,另外爲了避免再有無賴登門,還送給她一截竹枝讓她防身。
如今封神大戰早就已經結束了,這麼多年過去,陳張氏雖然變得顯老了不少,但她那標誌性的麻臉卻是讓齊元一眼就認了出來。
讓他心中不解的是,陳麻婆不是應該待在渭水河畔的小城之中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不過現在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眼看那隻獨眼老狼又要撲上去的時候,齊元身形一閃,連忙衝入山林之中,一腳踢飛了老狼,來到那兩人身前。
小女孩只感覺眼前一花,就發現身前多了一個身影,還以爲那隻老狼又撲了過來,心驚膽戰之下本能的將手中竹枝打了過去,卻是打在了齊元的身上。
不過這點力道打在他身上自然不會給他帶來絲毫傷害,甚至齊元還刻意收斂了身上的護體法術,免得震傷了這個孩子。
小女孩的哭泣聲停頓了一下,睜着淚眼朦朧的大眼睛,不知所措的望着齊元。
躺在地上的陳麻婆看到齊元之後,頓時眼睛一亮。
雖然這麼多年過去,她已經變老了,但是齊元的容貌卻是沒有太大變化,反而比當初顯得更多了幾分仙氣。
所以她一眼就認出了面前突然出現的正是她們家的大恩人,也是民間流傳甚廣的竈王爺。
這些年來,民間關於白眉賢者成爲竈神的事情流傳甚廣,她當然也知道,甚至她們家裡還是竈神最堅定的信徒呢。
陳張氏激動之下,想要起身見禮。
只是她的傷勢實在太重,竟然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微微張了張嘴,將目光看了看身旁的孩子,隨即眼中流露出濃濃的祈求之色望向齊元。
齊元探查了一下陳麻婆身上的傷勢,而後不由得眉頭一皺。
因爲,陳麻婆體內生機已絕,五臟六腑多處破裂,對於一個凡人來講,能夠撐到現在還留着一口氣,已經是個奇蹟了。
他身上倒是也有幾顆能夠起死回生的仙丹妙藥,那是他爲了以防萬一,在前段時間三界各方勢力派人到竈神司學習如何釀製仙酒,以及靈廚技藝的時候,跟各方討要來到。
雖然說這種能夠起死回生的仙丹妙藥太過難得,但他也不是不捨得給別人使用,只是陳張氏肉體凡胎,可承受不起這股龐大的藥力!
齊元想了想,伸手掐訣引動叢林之間的乙木精氣,在他的法訣之下化爲一股生機涌入陳張氏的體內。
陳張氏即將撐不住了,只是不放心身邊的孩子,這才強撐着一口氣沒有閉上眼睛。
此刻看到齊元之後,不過是迴光返照罷了,若是齊元點頭同意照顧這個小女孩,她心願一了,恐怕馬上就會斷氣。
所以齊元就先凝聚出一道乙木精氣打入陳張氏體內,維持她體內生機不絕,不至於馬上死去。
得了這股生機之後,陳張氏頓時精神一振,臉上神色也變得紅潤起來,就連那一臉的麻子似乎都在隱隱發光。
她感受到了體內充滿了力量,於是蹭的一下子就坐了起來,翻身向齊元磕頭:“多謝賢者相救……”
“別亂動,你體內生機已絕,我不過是暫時維持住你這口氣息罷了。”
齊元連忙制止了她的動作,開玩笑,她此時內腑破裂,還是不要亂動的好。
“奶奶……”
一旁的小女孩原本正在愣神的看着齊元,她覺得齊元隨手一揮,就能召喚出來一道青氣很是神奇。
不過在看到自家奶奶竟然起身之後,頓時就撲入奶奶的懷裡,大眼睛裡淚水流個不停。
先前的時候,陳麻婆躺在地上起不來,她一個小丫頭面對那麼兇殘的老狼,心裡自然害怕不已。
若不是有那根竹杖相助,隨便碰一下那隻老狼就能將它打出去,她們祖孫倆恐怕早就被惡狼吞入腹中了。
“乖閨不怕。”
陳張氏跪坐在地,把小女孩抱在懷中輕聲安慰了幾句。
將孫女哄得不在哭泣之後,她這才向齊元說道:“沒想到臨終之前竟然還能見到賢者,真是老身的福氣。
老身自知大限已到,不敢奢求賢者救我性命,只是放心不下我這小孫女。
如今老身即將身死,再也不能照顧這孩子長大成人了,還請賢者代爲照料一二,您若是不願將她帶在身邊,給她找一戶願意收留她的人家也行。”
說着,陳張氏抱着孩子順勢又跪了下來。
齊元揮手攔住她,說道:“你不必如此,你體內生機雖然已絕,但並非沒有別的方法繼續活下去,至於這孩子……”
他轉頭看向剛剛帶着段雷郭小山兩人走來的楊嬋,笑道:“師妹,你可願意收徒?”
楊嬋愣了愣,沒想到師兄竟然說出讓她收徒的事情來。
不過,師兄向來不會無的放矢,既然說出這番話,顯然其中定有原因。
她目中靈光一閃,看向那個被陳張氏抱在懷裡的小女孩兒。
一看之下,頓時發現這孩子有些與衆不同,不僅體內氣息純淨,百脈具通,而且體內還蘊含着一股勃勃生機,竟然也是一個天賦不凡的孩子。
齊元並非不願意收這小女孩爲徒,在他還沒有收下段雷郭小山兩人之前,他的三個弟子當中有兩個都是女孩兒。
真正讓他決定不收這孩子的原因,也正是她體內的那股生機。
劍道修行,首重殺伐,並非是所有人都適合修行劍仙之道,起碼這個小女孩就不適合。
以她的體質更加適合修行正統道法,若是讓她修行劍道,進境緩慢不說,她修煉出來的劍氣威力也不會很大,甚至讓原本凌厲無比的殺伐劍氣變得生機勃勃,這還怎麼施展出一劍破萬法威勢?
唯有修行那些蘊含造化生機的功法,纔會讓她的修爲進度事倍功半。
而楊嬋,恰恰就懂得這樣的法門。
楊嬋雖然因爲要照顧段雷郭小山兩個孩子,所以晚來了一步,不過以她的道行,自然早就將這裡發生的事情看在眼裡。
以她善良的性子,心中早就已經非常憐憫這對祖孫了,現在陳麻婆生機已絕,肯定不能照顧這個小女孩,既然不適合跟着師兄修行,她自然不介意將其帶在自己身邊。
不然好好的修道苗子若是就此放棄也是可惜。
楊嬋雖然還很年輕,但畢竟也是成仙之輩,自然有資格收徒傳授自己的道統。
而且道門煉氣士無論在自身修行,還是在收徒的事情上,都最爲講究機緣,今日她既然跟這個孩子遇上了,那就是她們之間有這個緣分。
所以齊元提了一句之後,她就點了點頭:“也好,師兄已經有了好幾個弟子,我都還沒有收過徒弟,那就讓這孩子拜在我的門下吧。”
齊元轉頭向陳張氏說道:“這是我師妹楊嬋,也是我的道侶,你且放心,我們定然會好生教導你的孫女。”
“多謝賢者,多謝仙子。”
陳張氏連忙將懷裡的小孫女放在地上,催促她道:“乖閨,快跪下拜見師父。”
小女孩懵懵懂懂的跪倒在地向楊嬋磕了三個頭,然後茫然的坐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
楊嬋微微一笑,蹲在小女孩面前,伸手替她理了理凌亂頭髮和衣衫,柔聲問道:“告訴師父,你叫什麼名字呀?”
小女孩能夠感受到楊嬋身上傳來的善意,不過還是有些怕生和害羞,將頭埋進奶奶懷裡,這才小聲說道:“我叫麻姑……”
“嗯?”
一旁的齊元微微怔了一下,轉頭看了過去,詫異的向陳麻婆問道:“她叫麻姑?”
陳張氏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這孩子還沒有取名字,不過因爲街坊鄰居都管我叫陳麻婆,我家開的店又叫麻婆豆腐店,所以這孩子生下來以後,左鄰右舍的就都管這孩子叫小麻婆。
後來我覺得不好聽,就給她改個小名叫做麻姑,總比小麻婆好聽一些。”
“哦……”
齊元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不過,他又忍不住看了這個小女孩幾眼,倒還真的從她那髒兮兮的小臉蛋上,發現了幾顆小麻子,心中好笑的同時,也在暗自盤算,若是將她培養成仙的話,倒是可以變成一個名副其實的麻姑。
話說後世民間流傳的各種神仙體系之中,麻姑的名聲可不小,也是一位廣爲流傳的神仙。
甚至民間爲女性祝壽的時候,也多有贈送麻姑像的事情,意思是麻姑獻壽。
目前三界當中還沒有聽說過有這位神仙,齊元覺得,他們似乎可以嘗試這將這孩子培養一下,將其培養成爲真正的麻姑仙子。
隨後,齊元再次看向陳張氏,問道:“你不在郿邑待着,怎麼來了此處,身上還受了這麼嚴重的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