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堂屋裡,我撅着屁股拉開一道道抽屜,打着手電筒往櫃子裡面照,翻騰了老大一陣子,才找了一些發黴了的點心,拿給讓劉曉友吃。她已哭得不似之前那麼厲害了,只是還有點兒嗚咽,看了看我給的點心,眉頭一皺嘴巴一撇的,順手給扔掉了。
在一張小板凳上正襟危坐下來後,我問她哭啥哩。
她又嚎啕大哭起來,身體一顫一顫的,一個勁地抽噎不止,委屈至極地說:“今天回到家裡,發現多了一個老孃們,面相很兇惡,不停地罵我,還擰我踢我!我找俺爹爹找不到,村裡又沒其他人了,我只好來找你了!”
找出一把破傘,我讓劉曉友打着,說今天太陽毒辣,別曬黑了。小姑娘本來就長得不白,但可能怕曬得更黑,便欣然同意,撐開傘打上了。
跟着來到她家只後,我問老孃們在哪兒。她帶領我來到了廚房門前,自己不敢進去,朝前一指,說就在竈臺旁邊坐着呢。
推開廚房的門一看,果然有個中年婦女正挨着竈臺,但不是在坐着,而是正在站着,腦袋往下耷拉着,頭髮遮蓋住了臉。我咳嗽了一聲。她緩緩地擡起了頭,臉色灰暗,黑眼圈濃重,上面掛滿了淚痕和悽苦。
我認得她,就是劉雲奇的前妻,已經死了八九年了,是個挺不錯的人,當年我被趕出村的時候,她還勸過村民不要對一個啥也不懂的小孩子太過分了,卻被大夥一齊給辱罵了。
“人死如燈滅,魂離體重投胎,往事一切乃雲煙,這都多長時間了,嬸,你咋還放下?”見她落得這般,我心裡較爲難過,要說這村裡我對誰有好感,那就是惟一的她了。
“二桃,嬸子死得慘哪,雲奇那挨千殺的,拋棄我這糟糠之妻也就罷了,我就圖個名份,別跟我離婚就行,握着結婚證我心裡多少覺得自己還有點兒活頭,可雲奇竟然夥同那狐狸精一起害死我,你知道咋把我害死的不,半夜趁我睡的時候,把頭給我砸爛,然後再碎屍,熬了一鍋肉羹給狗吃了!可憐我從小是讓劉家給收養的,也沒個孃家,連給我報案的人都沒有,我憋着這一口氣,我就不走,我等雲奇死了我再找他的魂兒算賬!”中年婦女哭哭啼啼的,甚是傷心,臉上產生了怨恨的神情。
“嬸,劉雲奇已經死了!”我點了根菸叼在嘴裡,噴着煙霧,輕描淡寫地說。
“啊......死了,那孩子咋弄呢?”中年婦女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面上透着擔憂地說道。
沒有立即說話,緊蹙着眉頭沉默了一會兒後,將菸蒂扔在地上踩滅,我轉過身,朝正在外面站着的劉曉友揮了揮手:“過來!”
打着傘的劉曉友有些膽怯,遲疑着止步不前。
“過來!”我冷不丁地爆發了脾氣,跺了一下腳怒吼道。
被我唬住了,年幼的劉曉友身體不住地顫抖着,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了門口,臉上充滿了恐懼之色,瞪大水汪汪的大眼睛,警惕地望着中年婦女。
“這纔是你的親媽,知道了不?她生下你後不到三天就被你爹給害死了,你還找你爹幹啥,跟你媽一塊走吧!”我生氣地大聲喝斥道,又點了根菸叼在嘴裡。
“既然是我媽,她爲啥打我罵我?”劉曉友又撇嘴哭起來,不解地問道。
“是呀,你爲啥要打孩子罵孩子呢?”我也是搞不明白,問中年婦女。
“她最近老是跟大頭怪玩,我看大頭怪不是好啥,長那麼大個嘴,萬一哪天惱了,發起狠來,把她給吃了咋弄,都一晚上不回家了,我擔心得要死,還沒開始說她幾句,她就先罵我起來,還對我連跺帶咬的,現在這小孩兒,真沒教養!”中年婦女憤然地說道,抹了一把涕淚,很有些無奈地搖搖頭。
“行啦,甭吵吵啦!其實上小友已經死了,現在看到的是她的魂兒,小孩子啥也不懂,還不曉得自己已經死了!”我內心感到壓抑得慌,有些不耐煩地說道。又掏出鏡子和木梳,打理起頭髮來。看到鏡子裡面一張俊得讓人想啃玻璃的臉,我的心情頓時好了不少。
這就是我爲啥給劉曉友拿把傘,讓其用來擋住太陽。因爲魂魄是不可以長時間經太陽暴曬的,會給曬散掉的。
所以,平時不要獨自去太陰暗的角落裡去玩,容易碰到不乾淨的東西。
待她們母女相認後,我又問劉曉友,昨天晚上去哪裡了。她說自己想不起來了,只記得被大嘴哥往臉上噴了一口痰,自己就暈過去了,等醒來時,發現正在大街上躺着,也沒多想,就站起來回家了,本來是要回家告爹爹的,誰知找不到爹爹了。
中年婦女臉色緊張地對我說:“二桃,你要小心點兒,在頭兩天裡,我看到劉御龍回家了一趟,但沒讓雲奇發現他,只在桌子上丟了一封信後就走了,整個人顯得神神秘秘的,不曉得要幹啥!”
我在劉雲奇家的屋裡翻找了一遍,在一隻油膩的枕頭下面發現了劉御龍留的那封信,拆開一看,只見上面寫了幾個黑毛筆字:墳上栽銀杏,忌桃。
原來如此,怪不得劉雲奇在自家墳上栽了不少銀杏樹,當時對我的態度也明顯轉變了。但他始終沒有完全忌桃,到底是求我幫忙,結果把命給搭進去了。
告別之後,我回到了自家,捉到一隻老鼠,打死它後,扔在了院子裡,然後坐在太師椅上,手裡拿了把網子。過了一會兒,有兩隻烏鴉落下來吃死老鼠肉。我一網子撂上去,罩住了一隻烏鴉。
用根繩子綁着烏鴉的腿,我牽着它在村裡來回走動。突然烏鴉使勁要往一戶人家鑽,我便跟着它進去了。到了堂屋門口,烏鴉用尖嘴在木頭門板上啄了啄,然後擡頭看看我,那意思是要進去。我推開門,一股腐臭的味道直往鼻子裡鑽。
進去後來,看到牀上躺着一具屍體,正是劉曉友的,也是褲襠處被啃得爛乎乎的,露出白森森的骨頭。烏鴉興奮地呱呱叫喚,蹦到牀上,要吃爛肉,讓我掄起一棍子給敲死了。
接着我用條被子將屍體裹了,搬到院子裡給用火燒了。
現在村子裡又空蕩蕩的了,連一個人也沒有了。
我不是一個人,我只不過是一具被養屍。
閒着沒事兒幹,十分無聊,我就琢磨着尋點兒事兒幹。於是我就找了一輛拖拉機,在它屁股上掛上個大斗子,挨家挨戶地蒐集起值錢的東西,比如誰家沒來得及帶走的冰箱電視啥的,破銅爛鐵等,還有囤積的糧食,沒被餓死的家畜,然後拉到鎮上賣。
幾天忙碌下來,累死累活的,倒也搞了不少錢。可我並不是多開心的,因爲不管是在誰家翻,也沒翻出現金。他媽的,這世上的人怎麼都是見錢眼開,光知道把錢給全帶走了呢,也不知道給我剩下點兒。
看着牀上堆積的幾萬塊錢,我想明天去城裡買輛車,以後天要冷了,開車出門可以禦寒。第二天起了個大早,來到了賣車的地方。車牌子很多,眼花繚亂的,我感覺奧迪不錯,四個圈比較順眼,名字聽着也洋氣。就進店看看,相中了一輛越野式的,一問價格,把我嚇得顧不上再照鏡子梳頭了,當場撂下一個響屁,趕緊一溜煙跑出去了,剩下幾個售車小姐捏着鼻子亂罵,手揮舞着驅散空氣。
來到二手車市場上,我又看上了一輛大衆速騰,挺嶄新的,一問價格,才幾萬塊錢,在我的可接受範圍之內,便打算要了。賣車的中介怪殷勤的,端茶又是捧瓜子的,把我當大爺一樣伺候着,誇我有眼光,說這輛車新買的價格下來十七八萬呢,纔開了沒兩年。我有些奇怪,便問那咋會賣真便宜呢。
賣車的中介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問我平時看新聞不。我搖搖頭說不看那玩意兒,有那時間還不如看喜羊羊和光頭強呢!賣車的中介笑了,好像放心下來的樣子,然後他給速騰車主打了電話。
車主過來了,跟我一見面,就哎喲起來了。真是逢巧了,原來是跟我同村的,姓劉,名叫叫劉貔虎。
劉貔虎這名字起得可是挺不錯,有幾分可以辟邪的味道。
我們年齡相當,小時候一起玩過,關係算是不錯的,後來他家買了房子,搬城裡住了,平常沒咋見過,聽說他現在是個混子,專門聚衆賭博,手上有兩個錢。
他扔根菸給我,說二桃,你咋想着買車了,是不是發財了。我點着煙,笑了笑說哪裡,不要命的打工攢了倆血汗錢,想買輛車開開,過把癮。
隨後,輪到我問他,好好的車咋說賣就賣了呢。他愁眉苦臉起來,說最近點背,老是被警察抓住,罰了很多錢,家裡快揭不開鍋了,所以就要賣一輛車,反正家裡好幾輛,放着也沒用,還得買保險帶審車的供養着。
閒聊了幾個功夫,劉貔虎站起來說:“二桃,去試下車吧!”
“好哇!”我收起鏡子和木梳,也站了起來。
剛一出門,一個在外面等着的老頭兒就立即攆上了劉貔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