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謀面（上）
二謀面（上）
烏鐵看起來應該有五十歲，不過當人們也這麼揣測他年紀的時候，他總是咧着嘴呵呵一笑，於是別人恍然，都以爲他該有六十歲了。~~?? ~~除了他自己，幾乎所有的人都以爲他那笑容是因爲被別人稱讚得年輕十歲而發自肺腑，事實上，他只有四十三歲，以往的經歷往往用一年的時間就消耗掉他一年半甚至是兩年的韶華。他不喜歡“韶華”這個詞，也因之不喜歡“芳尊”，凡是青春的東西，在他眼裡，總是那麼虛幻和不堪一擊。“情懷漸覺成衰晚，鸞鏡朱顏驚暗換。昔年多病厭芳樽，今日芳樽唯恐淺。”錢惟演的這四句詞每每誦來，心中未免便有些失落空虛。是的，做生意，賺錢，然後再做生意，再賺錢，唯獨如此，他才能感覺到人生的意義所在，或者說，這纔是支撐他不停活下去的動力。
對於和喬家鋪子的談判，他並沒有太大的把握，這個對手有些很奇妙的手段，往往能使自己從逆境中擺拖出來。他打聽過了，喬半仙不過就是喬國雄的綽號，不過揶揄之餘，能扛着“半仙”的綽號在商場四處遊走，也可見此人的確很有些本領。“他實在太不可思議了。”當自己的情報官這樣回覆時，烏鐵輕蔑地笑了笑：“有什麼不可思議的？其實很簡單。”但是怎麼一個簡單法，他卻沒有在後半句話中說出來，然後揮了揮手讓情報官走出去。烏鐵非常注重情報的收集，並希望在確保所收集情報高準確率的前提下，能有專門的人才進行分析、歸納和整理。爲此，他專門設置了辦公二室，原來的辦公室主任朱胖子專門負責上下打點、四處逢源，這個新起的二室主任是個退伍女偵察兵，人精明，拳腳功夫也好，很有特色，是他眼中爲數不多的“人才”。“其實很簡單。”女主任不能領會其中的意思。那當然，女偵察兵受黨教育多年，是不會相信封建傳統中的一些糟粕東西，所以她即使能夠觀察仔細、情報入微，也無法得出合乎唯物主義哲學邏輯的結論，終究不得不發出“不可思議”的喟嘆。\\?? 書迷羣2∴⑨⑴⑨⑥㈨⑸⑤②\\烏鐵不想破壞她的意識信仰，所以沒有給她一個答案，如果明確地說出答案，估計只會加強她的困惑。烏鐵是個生意人，他不願意屬下因爲精神困擾而影響正常工作的開展。
那個喬半仙，一定精諳風水之術。烏鐵可以毫不猶豫地下這個結論。他從來不畏懼誰，但是現在，想起這個即將面對面的對手，他不由有些心虛，那是一種自己苦心經營某種策略，但這種策略很可能會被對方識破並不動聲色暗暗譏諷的心虛和悚然。隔着案几，對面的那張沙發，不知坐過多少商界對手，有久經沙場的老油子老狐狸，也有血氣方剛拿着洋學位的年輕新銳，還有成熟穩重、目光如炬的中年熟男，最終皆在不知不覺之間，跌落陷阱。這是一種不公平的競爭嗎？不是，烏鐵可以斬釘截鐵地回答自己胸中的疑問。每一個在生意場翻滾爬跌的人，都有一套自己獨特的作戰工具，有的以多年閱歷爲刀，有的用哈佛教案爲劍，自己只不過運用了一種比較特殊的武器而已。這怎麼會不公平呢？如今，另一個掌握同樣武器的對手即將坐在那上面，而且這個對手的武器可能更加堅硬厲害，烏鐵想至於此，有些忐忑不安。
“烏總，喬先生來了。”隨着身旁辦公人員的一聲提醒，他聽見了腳步聲，這時可不能再裝糊塗下去了。他吸了一口氣，從沙發上站起身，很快繞到了沙發扶手旁側。一個相貌平庸的中年人和一個美豔動人的女郎同時躍進他的眼簾，烏鐵並不好色，小秘書的撩人姿態在他心中沒有留下什麼痕跡，倒是那個中年人，也就是喬半仙很吸引他的注意力。這個喬氏地產的負責人，或者說，喬家集團的實際擁有者，並不同自己想象的那樣盛氣凌人。烏鐵知道在別人眼中，自己是個強勢之人，對於這種看法，無論人家是褒是貶，他都不在意，他願意給別人留下這麼一種印象。企業的領導者，雖然不可能都跑到泰山頂上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但必須通過別的途徑展現自己雄風渾悠、魄力壓人的風姿。企業的領導是強人，被他領導的企業纔會是強悍善戰、在利潤之海自由遊弋的集體。
可是，這位笑嘻嘻的喬半仙全然不似作風強悍的好漢，在旁邊美女豔光照射下，甚至還顯得非常渺小。烏鐵對他不禁起了幾分輕蔑之意，然而客氣話尚不及出口，當他看見喬半仙用手在自己沙發的後背拍了拍，並說道一句“怎麼沒有kao牆呢”的時候，臉色立刻就變了，心也跟着提起來。不錯，沙發最忌背後虛空，一般而言，kao着牆是最好的，以爲“背設kao山”之意。做房地產生意，如果沒有黑白兩道的kao山，無論你實力怎樣雄厚，管理觀念是多麼的科學，資金是怎樣的充沛，那都只會落入“後勁不足”的怪圈。這個圈子說怪不怪，政策的缺失、法律的籠統、執法的馬虎以及官員的**和市井之貪婪，都足以證明如此怪圈的合理性。
“是啊，喬總，你看我這會議室的佈局，要將沙發kao牆擺放，就顯得有些土氣了。”這不是實話，土氣？高檔的傢俱隨意擺放，都能透出一股奢侈豪貴的氣息。喬半仙笑了笑，沒有戳破他的謊言，或許並非謊言，說不得這位烏總果然沒有瞧出貼牆擺置沙發的害處：會議室的四面貼牆處，頂上都凸架着一條寬寬長長的橫樑，如果將沙發擺置下面，一股煞氣就會徑衝而下，對主人和客人都產生不利影響。小秘書忽然說道：“喬總，咱們的會議室不是也有沙發居中擺放的嗎？後面空空，不過就是擺了幾座大盆景。”“在中間擺放沙發，符合如今的辦公和家居佈置潮流。”喬半仙笑了笑，“很好看吧？”“是啊，如果貼牆擺放，一定就會象烏總說的，顯得格外土氣。”對於絲毫不懂風水之術的她而言，也就只能期待如此覺悟了。“堪輿”二字，寫得斗大放在她跟前，她依然會視若無睹。
會議室的某個角落，有一個藤條架子，上面用紅木油漆的木盤託着一個小葫蘆，大肚小口，青銅材質；另外還有一個角落，也擺放着同樣的架子，同樣的木盤、同樣的青銅葫蘆。喬半仙明白了，如果這位恆寶公司的老總不是故意佈下迷陣的話，那麼他定然是對風水一知半解的人。按照去年的流年飛星格局，在那兩個角落擺放青銅葫蘆，的確可以起到吸收“巨門”、“廉政”兩星病煞凶氣的效果，但是今年中宮之星已經變化，雙星的位置也跟着挪移，藤條架子怎麼還能固居一隅，做出守株待兔的蠢事呢？他感覺烏鐵的一雙眼睛象狼一般凝視自己，索性大刺刺坐在北邊的沙發上。他的一隻手揣在口袋中，似乎正摩挲什麼東西，另外一隻手輕輕拍了拍體側，示意小秘書坐下。她的一雙腿被黑色吊帶絲襪裹得緊緊的，肉色隱隱約約，愈發顯得性感迷人。烏鐵身邊的幾位陪同人員，律師、顧問和經濟學家，當然都是清一色的男性，目光皆不由自主被她的一雙美腿給吸引過去，不住往上循覷，似乎想透過緊緊密密、曲線畢lou的短裙，窺看裡面的**風景。喬半仙忽然笑了笑，沒有做聲，烏鐵的臉上卻掛不住了，狠狠瞪了他們幾眼。他是強勢的人，目光中自有一股凌厲的殺氣，陪同人員都默默低下頭，不敢再看。烏鐵有些沮喪，他感覺如此一來，自己佔奪先機的優勢，似乎正在被對方扯平。喬半仙的一隻手還是在口袋中搗騰把玩，他這種隨意休閒的態度，讓烏鐵胸中隱約升起一層恚怒。會議室的氣氛，顯得古怪和陰譎，儘管不時有人堆出燦爛如春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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