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岱軍到,精銳的西虎營將士很快擊敗海盜進攻不表。
趙謙長噓一口氣,適才真是驚險。李林貴剛纔和趙謙同患難,此時得知趙謙是信任巡撫,雖心下提防,免不得有了一些親近之感。
李林貴道:“草民不知倭寇竟然會潛入內地,防備不足,讓大人受驚了。”
“鄭芝龍爲海防遊擊,這些年來對海賊大加清剿,奈何海疆博大,難以盡平,這是偶然事件,李老闆不必自責。這些倭寇,定然是有線報嚮導,這才能伏擊李老闆的樓船,本官回府之後,定督促鎳司衙門,嚴查此事。”
李林貴憤憤道:“定是青幫的九妹所爲!”
趙謙問道:“李老闆與青幫有甚芥蒂,九妹又是何人?”
李林貴瀟灑地甩開紙扇,扇了幾扇,說道:“青幫販賣私鹽,干預漕運,又私下強取豪奪買賣茶葉,無惡不作。九妹便是青幫的總舵主。”
趙謙點點頭,都是些黑社會幫派,大凡經濟發達地區,非法營生可有暴利,便會出現這樣的黑社會幫派,幹非法勾當,趙謙又問:“那鹽幫可是青幫的對頭?”
“鹽幫總舵主陳近南前年金盆洗手,不再涉足私鹽,轉業爲茶商,草民便在生意上與之有些往來。上月官府運糧船在運河被劫,疑爲青幫所爲,四處追捕青幫的人。因草民爲官府採辦貢茶,認識官府的幾位大人,這樣一來,草民和官府鹽幫同時有交情,青幫與鹽幫素有不和,便懷疑是草民從中作梗,這纔對草民懷恨在心。”
那個鹽幫的陳總舵主居然真和“天地會”總舵主陳近南同名,趙謙不覺莞爾。
“原來如此。”趙謙點點頭,李林貴所言有條有理,說的很有道理。不過有一點趙謙卻聽出了破綻,鹽幫既然已經金盆洗手幾年了,爲何還是黑社會幫派青幫的對頭?所爲對頭與矛盾,無非就是因爲利益衝突,鹽幫爲商,青幫爲匪,八杆子打不着的事。青幫干預漕運強取豪奪,那是官府該管的事,關你商人鳥事。
因與李林貴初識,趙謙也不便說出懷疑別人的話,應酬了一番,就隨同進了杭州城。西湖美景,市列珠璣,戶陳羅琦,上有天堂,下來蘇杭,非虛言也。在當時的城市公共設施下,杭州發展爲百萬人口的大都市,真真不可想象,當時世界上其他地方,根本無法想象這樣的繁華。
一幫地方官僚殷勤地在城門迎接趙謙,相互吹捧,你提攜我我提攜你,然後便去酒樓爲趙謙接風,趙謙十分爽快地給了面子。各官員甚喜,初次見面,感覺趙謙非古板裝清高之人。
大夥心裡都明白,彼此不在同一陣營,不過只要趙謙不和大家過意不去,沒人願意和頂頭上司對着幹,整個兩敗俱傷。大家都是要過日子的,我好過,你也好過,便是這樣。
酒過三巡,趙謙酒量不小,仍然屁事沒有,暗自觀察,見李林貴不僅能出席這樣的酒席,喝高興了還能和官員稱兄道弟,不禁想起陳奇瑜說可從李林貴入手,越發覺得非常有道理。
迎接趙謙那會,有看熱鬧的百姓,還有侍衛隨從等許多閒雜人等,趙謙沒來得及一一打量,再說都是不認識的人,看來看去都是生面孔,也就沒有仔細觀察。大夥上了酒桌,都是些官僚,其他侍衛奴僕自然是進不來的,趙謙這才一一打量了一番這些官員。
胖瘦高矮老少各有千秋,趙謙的目光突然停留在了一個角落,頓時驚訝萬分。他看見了一個熟人,李貌!以前的長安府同知李貌!
趙謙納悶了,他不是因爲牽連清洛河倉營案被罷職了麼?幾年時間,這傢伙居然又爬上來了,還換了個富庶的地方當官。唉,在官場混,只要不死,總是有門路復起的。想當年嘉靖年間的徐階,被皇帝叫人將名字刻在柱子上:徐階小人,永不續用!後來還不是回到了內閣。
李貌見到趙謙,可能也不想面對,這才坐到了角落,他發現趙謙看見了自己,只得端起酒杯走了過來,同朝爲官,總是要面對的。
“下官敬大人一杯,長安一別,不覺數載,恭喜大人高升浙江巡撫。”李貌恭敬地說道。
想當年趙謙在李貌面前自稱兒子徒弟的,現在該李貌自稱下官了,風水輪流轉啊!不過趙謙並沒有因此就洋洋得意,這個李貌,生的一副好皮囊,卻心胸狹窄心腸毒辣,趙謙不由得提起了十二分小心。官大幾級,也得提防下邊的人整自個。
“同喜同喜。”趙謙很給面子地喝了酒,面上帶着笑容,心裡卻想着老子有機會整死你!
趙謙又道:“不知李大人現在到了杭州,真是山不轉水轉,咱們有緣那!李大人現在官居何職呀?”
李貌忙站起身躬身回稟道:“下官浙江按察使,望巡撫大人多多提攜,多多提攜。”
趙謙見着他那副低眉下眼的樣子,心裡好笑,媽的,以前不是自稱老子嗎,還不得變回一副龜兒子的模樣?
“李大人請坐,你我同府爲官,李大人身爲浙江按察使,今後便是本官的左右臂膀,理應同心協力,方不負皇恩那!”
“是是,大人所言極是。”李貌心裡罵開了,什麼烏龜王八蛋早已在趙謙身上用了幾百遍,而且大呼倒黴,身爲仇人的下屬,這日子還不得提心吊膽?
趙謙端起酒杯,李貌也忙端起酒杯陪飲。趙謙道:“本使來的途中,遭遇了賊徒伏擊,此事李林貴了解不少內情,望李大人儘快清查此案。”
李貌聽罷心道你怎麼沒被搞死?口上卻憤憤地說:“這幫匪徒,膽大妄爲,連巡撫大人也敢驚擾,下官一定嚴查此事,儘快給大人一個交代。”
趙謙好言道:“好說好說,李大人辦事我放心。以往的不快,李大人千萬別放在心上,我趙謙是直腸子,有什麼說什麼,冤家宜解不宜結,今後我們同府爲官,應該通力合作,方是長久之道呀,李大人以爲如何?”
趙謙一邊說臉上帶着善意的微笑,一邊在心裡罵個不停。
“大人……”李貌面做感動道,“大人以心交心,下官縱是肝腦塗地,也不法盡表胸中感概呀,大人心胸似海,下官敬仰之情,無以言表。”
兩人談笑不已,他鄉遇故知,好似親密得要穿一條褲子似的,令下面那些拍馬屁找不到機會的小官羨慕非常。
認識李貌,還是有點好處的,在他的介紹下,趙謙很快和同僚們相識打成了一片,節約了不少時間。
酒畢,省裡出錢召來絕色江南美女,歌舞罷,要請趙謙風流夜宿,趙謙看了一番那些美女,江南美女果然長得水靈,心裡也癢癢起來,不過此時還是小心爲上,趙謙婉言拒絕了好意,並未責備同僚們的奢靡,同僚們這才作罷。
趙謙在前呼後擁中搖搖晃晃地走出酒樓,回頭一看,這酒樓的名字叫眠月樓,建在西湖邊上,此時明月東昇,垂在湖邊,眠月二字果然如情入境。
趙謙面色通紅,一副喝多了的樣子,其實不然,他清醒得緊,不過喝酒要上臉,這一點很好地隱藏了他的實際酒量。
“大人慢些,請上轎吧。”趙謙臂膀上一軟,觸到了什麼軟綿綿的東西,耳邊響起一句甜甜清涼的聲音,十分好聽。
他回頭一看,看見一張精緻如玉琢一般的臉,眼睛大大的,嘴脣嬌嫩,就如動漫美少女的臉,身上穿得卻是輕紗料子的裙炔。那女孩扶住趙謙,胸部若有似無地接觸到了趙謙的臂膀,趙謙鼻中問道一股花香,不覺心神迷亂。
還好趙謙並未喝醉,心道你扶老子上轎,大庭廣衆之下?那樣的話彈劾老子的奏摺就會八百里送到京師:趙大人到了杭州第一件事情,夜宿江南美女。
“小林!”趙謙喊道。
長隨小林立即出現,“大人,有何吩咐?”
“送我回府,讓這位姑娘回去早些休息吧。”
那女孩翹起了嘴巴,不滿地瞪了趙謙一眼:“我聽了爹爹的話,說趙大人是爹爹的患難之交,這才略盡孝心,趙大人將妾身看成什麼人了?”
“姑娘請恕在下無理。”趙謙聽罷另有隱情,客氣道,“請問你爹爹是誰?”
“爹爹叫李林貴啊,大人難道連爹爹的名字也不知道?那姑娘眨巴着一雙大眼睛說道。
趙謙好笑:“在下知道你爹爹的名字是李林貴,卻不知道李林貴有你這個女兒。”趙謙突然想起船上看到的那個綠紗女孩的窈窕背影,不禁問道,“你叫李香蘭?”
那女孩見趙謙一本正經傻得可愛,噗哧一聲笑道:“李香蘭是我姐姐。妾身名叫李香君。”
“李香君?”趙謙驚訝道。
李香君見罷趙謙的表情,忙解釋道:“爹爹是妾身的義父。”
“哦,原來如此。李姑娘,你的心意在心收下了,但讓你送我回去,恐人閒言非語,有損姑娘清譽。姑娘請回吧,他朝有緣,定上李府拜訪,與姑娘談心。”
李香君又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個趙大人當真有趣,什麼事兒都說得一本正經,年紀輕輕活像一個大叔一般。李香君想到大叔,脫口而出道:“大叔,妾身本是歌妓,原來就住在這眠月樓,爹爹念我孤苦,這纔好心替我贖身,收爲義女,妾身不怕閒言碎語,嘴長在人家身上,愛怎麼說讓別人說去吧。”
趙謙汗顏,居然被個大姑娘叫成大叔,說道:“我與你義父乃朋友,蒙姑娘叫聲大叔,大叔真的不能讓你想送,請見諒。”
李香君咯咯笑道:“不送便不送唄,妾身告辭,大人有空來我家坐坐呀。”
李香君消失在燈火闌珊之處,趙謙久久望着那些燈籠燦爛的地方,這個李香君當真熱情大方,率真可愛,令人掛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