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爺？”幾個喜婆臉色大變，“二少爺，這裡不是您該來的地方。”
“這裡不是我該來的地方，難道是你們該來的地方嗎？”陸雪時雙眼一瞪，“你們都給我聽好了，今天的事情，如果誰傳出去了半句話，我就要了誰的命。”
“二少爺……”幾個喜婆和丫鬟打了個冷顫，陸雪時時好時壞，經常發瘋，他若是想殺人的話，真能幹得出來。
整個城主府的人都害怕看到他，她們幾個下人是絕對鬥不過身爲二少爺的他的。
“二少爺，這樣我們很爲難。”一個膽子比較大的喜婆湊上前，“二少爺，若是城主大人追究起來，我們幾個……”
“若是被城主大人知道了，你們也不過受一頓責罰而已。但是，若是得罪了我，可是有可能沒命的。”陸雪時冷哼着，見蘇鳳藻將頭上的鳳冠摘下來，“你們可以斟酌一下。”
“我數到十，如果你們執意攔住我們的話，我就將你們……”他頓了頓，那聲音竟是刺骨冰冷，“全部殺死在這裡。”
“這……”
喜婆和丫鬟面面相覷，城主大人一向溫潤待人，二少爺卻總是瘋瘋癲癲的。
得罪了城主大人，大不了罰幾個月的工錢。若是得罪了二少爺……
後果不堪設想。
“考慮清楚了嗎？”陸雪時嘴角扯出一個冰冷卻悲傷的笑，“如果考慮清楚了，我告訴你們該怎麼做。”
“喂，真的不要緊嗎？”蘇鳳藻覺得自己做的這事實在太讓人無語了，一向冷靜的她竟然做出這麼腦殘的事。
昨天晚上腦子被門夾了。
“你，換上這身衣服。你們，給她戴上這鳳冠。若是城主大人來迎娶的時候，就用她李代桃僵。”陸雪時說完，見蘇鳳藻呆呆愣愣的，微微蹙眉，“如果你真不想嫁給他的話，就隨我來。”
拋下這句話，他突然將蘇鳳藻攬在懷裡，那輪椅以極快的速度飛奔出門，一躍跳過假山，跳躍到了圍牆另一面。
所有的動作都在電光火石之間，蘇鳳藻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陸雪時捂住嘴。
“噓。”陸雪時做了一個息聲的動作。
“蘇姑娘，準備好了嗎？”陸無咎溫潤的聲音傳來，蘇鳳藻微微一愣，不由得看了陸雪時一眼。
“哎喲，城主大人。”一個喜婆吱呀一聲將門打開，“新娘子還在梳妝準備呢。拜堂之前新郎和新娘是絕對不能見面的。城主大人還是安心等着吧。”
“蘇姑娘怎麼樣了？”陸無咎站在門外，看着屋子裡隱約出現的靚麗的大紅色，雙拳緊握，“有沒有什麼不適應的？”
“城主大人快快放心吧，新娘子一切安好。”喜婆笑着，雙手緊緊攥住衣袖，用笑聲來掩飾內心的緊張。
“那就好。”陸無咎笑着點了點頭，“一定要照顧好蘇姑娘。”
喜婆們答應着，匆匆忙忙關好門。
“我們走吧。”陸雪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是你逃出城主府的唯一機會了。”
“嗯？”蘇鳳藻被瘦削的陸雪時抱在懷裡有些彆扭，她扭了扭身體，找了個舒服的位置。
陸雪時眼睛眨了眨，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浮現出一股難以言狀的悲傷，或者說是懷念。
他飛快地在冰上疾馳，輪椅像是有了機關一樣，速度極快。耳邊只有簌簌的風聲，閃過臉頰的時候有些刺骨。
“沿着這條路一直走，一直走，就會穿過城主府到達冰城的禁地，
也就是我對你說過的千年冰潭。”陸雪時嘆了口氣，蒼白到有些透明的臉上依然一片悲慼，“過了千年冰潭就是冰城之外了。”
“城主府不是位於冰城的最中央嗎？”蘇鳳藻有些驚訝，“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冰城的地形和普通地形不一樣。你剛剛進入冰城可能並不瞭解，冰城其實是一座冰山，你所見到的地方是山的最頂端，所以纔會常年積雪。冰城整個城市都建立在山頂那片範圍廣闊的冰上。”
“冰城建立在山頂之上？”蘇鳳藻更加疑惑。
“是啊，所以說冰城的地形和普通地形不一樣。普通的山都是下面寬上面窄，冰城所在的這座山卻是上面寬下面窄。到山的最下面你就會發現，偌大的冰城像是雲盤漂浮在半空中，中間連接的不過只有一米粗細的冰柱。”
陸雪時說着，速度加快了一些，蘇鳳藻緊緊地摟住他瘦削的身體，隱約能感覺到他們兩個是在下墜。
那下墜的速度隨着陡峭程度的增加而加快，耳邊只剩下呼嘯而過的風聲。
冷風刺骨，伴隨着雪花飄飛，冰冷到極致。
蘇鳳藻下意識地往陸雪時的懷裡躲了躲，陸雪時微微一愣，卻沒有拒絕。
向下滑行了大概三十分鐘的時間，那陡峭程度越來越大，他們兩個像是坐過山車一般，速度越來越快，直上直下的峭壁在眼前閃過之後瞬間消失不見，所有的雪白都變成一片模糊。
“蒼天，這到底是在玩過山車還是蹦極啊，也太刺激了吧？”蘇鳳藻雙臂緊緊地摟着陸雪時的腰際，“也虧你能想到這條路，一個不小心便會掉下去摔死。”
“這有什麼？”陸雪時嗤笑一聲，“當年我經常從這條路逃出去玩的，那時候我與婉如……”
他說到這裡，臉色微變，將剩下的話吞到心裡。
“我們馬上就要到了，抱緊我。”陸雪時說完這句話，輪椅跌落下去，不過片刻功夫便傳來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音。他緊緊地將蘇鳳藻抱在懷裡，雙腳在冰雪覆蓋的峭壁上支撐兩下，又飛到對面的峭壁上尋找支撐，如此往復了十幾次，終於平安落地。
“到了。”陸雪時的臉色有些蒼白，一着地，他便癱倒在地上。
“你沒事吧？”蘇鳳藻慌忙扶住搖搖欲墜的他，“輪椅已經壞了，你這身子若是再受涼的話怕是要更難過了。”
“腳底下這深潭便是千年冰潭。”陸雪時像是沒聽到蘇鳳藻的話一般，他唏噓了兩聲，“穿過了千年冰潭，便是外界的地方了。實不相瞞，冰城是絕對不允許外界的人進入的。”
“你別說話了。”蘇鳳藻抱住臉色蒼白的陸雪時，他的臉色更加蒼白無力，那臉上的透明色，彷彿下一瞬間便能化成雪花消散在空中。
“你快走吧，走了就不要回來了。這是你唯一的機會。”陸雪時咳嗽了幾聲，吐出一口鮮血。
“喂，你現在狀態很不好，我們需要找一個溫暖的地方。”蘇鳳藻環顧四周，四周都是懸崖峭壁，唯獨地上是深不見底的碧潭，那碧潭已經完全被凍住了，隱約能看到裡面絮狀的冰綿。
“別管我，快走。”陸雪時皺着眉頭，“你應該已經察覺到了吧，事情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樣。”他又咳嗽了幾聲，“我想，如果是你的話應該能察覺到什麼的。”
“別說話了，我們一起走出去。”蘇鳳藻背起虛弱不堪的陸雪時，陸雪時雖然很高，但身子卻並不重。他渾身癱軟無力地靠在蘇鳳藻的背上，不住地咳嗽。
“沒用的，冰城的人，是絕對不能離開冰城的。就像雪花，雪花一旦離開了寒冷便會融化。”陸雪時擦了擦嘴角的鮮血，“她已經死了，我不希望你再死去。”
“我曾經對你說過的，冰城的傳說中有一種花，那種花的名字與我的名字相同，叫做雪時。”陸雪時伸出手，接過一片雪花，“喂，蘇鳳藻，你知道雪花什麼時候最美麗嗎？”
“雪花在什麼時候最美麗？”蘇鳳藻微微一愣，“我想，大抵是陽光照耀在雪花上映出七彩光芒的時候最美麗。”
雪越下越大，千年冰潭之上，他們兩個人在冰雪之上慢慢地走着，陸雪時的聲音越來越小。
“你說得不錯。雪花在遇見陽光的那一瞬間最美麗。那種名叫雪時的花也是如此。咳咳咳……”陸雪時猛烈咳嗽了兩聲，“這裡距離外面已經很近了，你快些逃離這吃人的冰城吧。我想，陸無咎很快就會追上來。”
“我不明白。”蘇鳳藻心疼地看着搖搖欲墜的陸雪時，“你爲什麼要裝瘋賣傻？”
“咳咳……你看出來了？”陸雪時嘴角的笑容帶着雪花，蒼白到透明的臉讓人心疼，“如果不裝瘋賣傻，他怎麼可能會對我掉以輕心？”
“爲什麼？”看着孱弱不堪，如同雪花一般的蒼白無力的陸雪時，她伸出手臂，緊緊地將他抱住，“陸無咎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啊，是一個很好的統治者，卻不是一個很好的人。”陸雪時的嘴脣鮮紅鮮紅的，那張臉卻越發蒼白了起來，“冰城雖然自給自足，卻一直很貧窮，他擁有統一天下之心，所以……咳咳咳……”
“婉如到底是怎麼回事？”蘇鳳藻覺得有些頭大，陸無咎文質彬彬，溫潤如玉的模樣是模仿不來的，但這種溫潤之下還隱藏着一種令人難以捉摸的冰冷卻讓人警惕。
雖然她也被迷惑過瞬間，但那股子駭人的感覺卻是揮之不去的。
“婉如是陸無咎的未婚妻，也是我的戀人。”陸雪時的雙眼有些迷茫，“她很單純，卻被迫揹負諸多惡名。甚至，最後落得個詛咒者的罪名。呵呵，真是造化弄人。”
“我從見你的第一面起就知道，雖然你們長得一模一樣，但你不是她。你怎麼可能是她呢？”陸雪時伸出手，孱弱的身體像是在半空中飄搖的雪花，彷彿就在下一秒便會消失不見。
蒼白，孱弱，鮮紅。
所有的一切都帶着死亡的色彩。
陸雪時掙脫開蘇鳳藻的手臂，他就那麼站立在千年冰潭上，雪花飄飛，蒼白到有些蒼茫的世界裡，他嘴脣上那一抹不正常的紅色鮮豔欲滴，彷彿開在地獄深處的曼珠沙華，蒼白與刺眼的紅，交織成彼岸那一抹蒼涼的嫵媚。
孱弱的身體伸張着，那雙手臂慢慢打開，早已經肌無力的雙腿在顫抖，他蒼白卻俊美到慘絕人寰的面孔上帶着淡淡的笑意，飄舞的雪花，笑靨如血，在無窮無盡的蒼茫裡，彷彿雪花，飛過彼岸世界，漆黑水岸旁的花與水，於未知的悲慼中寫盡蒼茫。
“我知道的，你不是她。我也知道的，你就是她。”陸雪時依然在輕輕地笑，那笑聲彷彿從遙遠空間裡傳來的，虛無縹緲，“你回來了，只爲了我能夠再看你一眼，不是嗎？”
“多少次夢寐以求的，我們能安安穩穩地擁抱在一起，像所有普通戀人一般……”陸雪時笑着，“就我們兩個人，不再揹負什麼使命，也沒有什麼枷鎖。只有我們兩個人，肆無忌憚地擁抱，肆無忌憚地擁吻，肆無忌憚地做高興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