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勞累過度了。”鹿奈摸了摸宇文墨川的脈搏，“從你失蹤那天開始，他便不吃不喝不睡，圍繞着冰城尋找你的影子。若是換成普通人早已經撐不住了，他一直撐到現在也是個奇蹟了。”
“冰城是一個極端封閉的國家。”鹿奈嘆了口氣，“冰城附近有很多暗衛，也有很多犬，那些犬的嗅覺非常靈敏，能夠聞到一切企圖靠近冰城的人。那些暗衛都是陸無咎直屬的，非常敏感。一旦有人靠近，沒有陸無咎的允許，不管是敵是友一概殺無赦。”
“那冰城的城主看起來倒是溫潤儒雅的。”蘇鳳藻皺着眉頭，“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險些被他騙了。”
“陸無咎這個人神出鬼沒的，是個腹黑高手。”鹿奈斜睨了蘇鳳藻一眼，“你這種未經磨練的人，難免被他騙了。”
蘇鳳藻挑了挑眉毛，忍不住反駁，“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若是你真是謀士，就想辦法混進冰城啊，想辦法讓宇文墨川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啊。說到底，還是你不中用罷了。”
“你……”鹿奈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蘇鳳藻，一雙死魚眼翻了翻，“你太小看了一個人的執念，那個人一旦犯傻，就算是十頭牛都攔不住的。”
“你根本就不知道，得知你失蹤的那一刻他有多麼着急。那時候我說什麼他都不理會，他像頭倔驢一般，一刻不停地尋找你。我還從來沒見過他那個樣子。”鹿奈搖搖頭，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所以，如果有一天你背叛了他，我想我會動用我所有的力量來抹殺掉你的存在。”鹿奈輕輕地說着，語氣中透着冰冷，“我會不惜一切讓他忘掉你。”
“你這算是威脅我嗎？”蘇鳳藻整理了一下亂糟糟的頭髮，“我這個人什麼都怕，就是不怕威脅。”
“我曾經對你說過同樣的話，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來傷害他。不管你信不信。多說無益。”鹿奈吹了聲口哨，有兩匹駿馬飛奔過來。
“會騎馬嗎？”他問道。
“會吧。”蘇鳳藻底氣不足，“曾經學過，只要不快就行。”她說完，鹿奈將宇文墨川放到馬上，他則抱起陸雪時的屍體，“此地位於冰城邊境，冰城有許多眼線暗衛和犬類，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裡。”
“按照陸無咎的性格，他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人。”鹿奈補充道。
“你倒是瞭解的很啊。”蘇鳳藻翻身上馬，感覺有些不舒服，在現代的時候她曾經參加過賽馬比賽，雖然只是很初級的比賽，騎馬的機巧還是學會了不少。沒想到在這種地方派上了用場。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鹿奈冷笑，“冰城雖然是一個獨立的國家，卻是一個非常閉塞的國家。陸無咎這個人，雖然看起來溫潤無比，卻是一個極爲腹黑的男人。這個男人心狠手辣，是個絕對不能合作的人。”
“離這裡不遠處有一個小村莊，我們去那邊借宿。”鹿奈吁了一聲，踢了踢馬肚子，馬兒吃疼，快速向前跑去。
蘇鳳藻也有模有樣地騎馬，果然過了沒多久便看到了一個小村莊。那小村莊的規模非常小，他們找到了一個
人家，將宇文墨川放在牀上。
“喂，你確定要一直帶着陸雪時的屍體嗎？”鹿奈有些無奈地看着陸雪時的屍體，“這麼溫暖的天氣，過不了兩天便會腐爛發臭吧。”
“腐爛發臭？”蘇鳳藻心裡一疼，那種難以言狀的疼痛感襲來，陸雪時就像是地獄中的曼珠沙華，透過彼岸世界的花與水，是隻存在於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唯美。腐爛發臭的樣子他是絕對不想看到的。
她抽了抽鼻子，看着陸雪時近似透明的皮膚，那帶着微笑的俊美面容，一如生前的樣子，她摸了摸胸口，胸口依然疼痛不堪。
“他那麼美，就像是飄舞在空中的雪花一般，唯美與夢幻。我想讓他一直活在美麗的童話世界裡。”蘇鳳藻深深地嘆了口氣，“所以，等宇文墨川醒來之後，我們一起爲他火化吧。”
“黛玉曾經說過，與其讓花瓣順着水流出，不如將花瓣埋在泥土之中，還能更潔淨一些。我想，陸雪時的美正如落花一般，化爲塵土，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蘇鳳藻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我是不是太羅嗦了？”
“是啊。女人果然太麻煩了。”鹿奈笑着，對着牀上半睜着眼睛的宇文墨川，“如果你依然覺得不舒服，就老老實實在這裡躺着。如果你舒服一些了，我們先將她的老相好火化掉。”
“你怎麼知道我醒了？”宇文墨川睜開眼睛，他略有深意地看着蘇鳳藻，“你確定了嗎？”
“啊，確定了啊。”蘇鳳藻點點頭，“再捨不得也無濟於事，我不想破壞陸雪時的美。他是我愛的人。”
“你愛的人不是我嗎？”宇文墨川蹙眉，臉色發黑。
“這種時候就不要插科打諢了。”蘇鳳藻翻了翻白眼，“那婉如被稱爲神女，想來是有一定的本事的。她附在我的身上，讓我的感受和她的感受感同身受。直到現在，雖然她的靈魂已經離開了，我依然能感覺到心痛難過。”
“我想，在某種程度上，我應該是心疼他的吧？那個絕美的少年。”蘇鳳藻說着，鹿奈出門找了一些乾柴。
在小村落裡，乾柴並不少，這個地方靠近樹林，他們來到郊外，將所有的乾柴和樹枝搭建成一個高高的臺子，陸雪時擺放在上面。
蘇鳳藻從地上摘了一些鮮花擺放在周圍，陸雪時像是睡着了一般，面容安詳，透明的皮膚依然擁有彈性，就像活着一般。
“沙揚娜拉，雪時。”蘇鳳藻深深地鞠了一躬，將火把扔到乾柴上，幹茶瞬間燃起熊熊大火，大火瞬間將陸雪時的身子湮滅。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增不減，不垢不淨……”
蘇鳳藻一字一頓地誦經，那聲音帶着嘶啞和難過，她強忍住哭聲，用心超度，火花飛起，橙紅色的火光漫天，陸雪時的身體在橙紅色的花火中慢慢消失，那雪白的影子交織成淡淡的白色，像雪花一般，漫天飛舞。
無盡的光芒中，只剩一陣難以言狀的蒼茫。
蒼白與火
光，雪白與鮮紅。
死亡的色彩交織着，偏偏又那麼唯美到不忍直視。
蘇鳳藻嘴裡一直唸叨着佛經，漫天火光乍現，火苗像是飛舞在半空中的蝴蝶，一閃一閃的顫抖着翅膀。
“鹿奈。”蘇鳳藻深深地呼吸一口，“等會幫我收集了他的骨灰好嗎？”
她說着，又在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
“我有點不舒服，先回去了。”她將頭深深地埋在宇文墨川的懷裡，忍不住哭出聲，“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我在現代的時候已經見慣了生生死死，明明對死亡已經麻木了，可爲什麼心還是好痛？”
“我在急診室裡，每天都會接到瀕臨死亡的病人。有老人，有孩子，也有二十歲、三十歲的年輕人。我們總是面無表情地做急救，當實在救不活的時候，我們只會感嘆生命在天，我們對家屬的痛徹心扉早已經麻木了。可是……爲什麼……爲什麼到了這個時代卻保持不了置身事外？我的心，真的好痛？”蘇鳳藻放聲大哭。
“我好難過。”
“乖。”宇文墨川摸着蘇鳳藻的頭，“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蘇鳳藻抽泣着，看着陸雪時逐漸消失在大火之中，胸口發出一股難以承受的疼痛。
生命中那些難以承受的生命之痛，大抵也便是這種程度吧。
“墨川，我們走吧。”她轉過頭，深深地吸氣，再深深地呼氣，“他是美麗的雪花，終究有朝一日暮雪，他是自由的，更是美麗乾淨的。”
宇文墨川臉色複雜地點點頭，攬着哭泣不停的蘇鳳藻，心中涌起一股複雜的感情。那感情不是嫉妒，也不是愛慕，而是一種難以用語言表達的情感。
這四天以來，他沒日沒夜地尋找她的蹤跡。
心中有一個聲音在說，他一定能找到她。
也有一個聲音在說，如果錯過了這次，可能就錯過了一生。
第一次，他擁有了想要保護她的慾望。
第一次，他有了那種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感覺。
第一次，他如此怦然心動。
“乖，睡一覺就好了。”宇文墨川輕輕地點了蘇鳳藻一個穴位，蘇鳳藻慢慢地閉上眼睛，不過片刻功夫便昏睡過去。
回到暫住的地方，宇文墨川疲乏地躺在牀上睡着了。蘇鳳藻醒來的時候，恰好看到一張放大了的俊臉出現在面前。
因爲太過勞累，又沒有用藥物維持的原因，宇文墨川臉上的易容已經褪去，露出他真實的面孔。
蘇鳳藻盯着那張絕美到慘絕人寰的臉，腦子有一瞬間是空白的。
等到反應過來之後，她嚥了咽口水，看着距離不超過五釐米的俊臉，那張臉如同妖孽一般，漂亮到讓人無法直視。
神使鬼差，她慢慢地靠近那張俊臉，在將要吻上那張鮮紅的脣的時候，宇文墨川倏然睜開眼睛。
“剛剛明明對別的男人那麼癡情，轉眼就對我犯花癡。女人心果然是個令人難以揣摩的東西。”宇文墨川嘖嘖嘆了兩聲。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心機婊。”蘇鳳藻冷哼了一聲，“有本事你咬我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