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鳳舞就起牀趕往太子寢殿……
鳳舞在這裡的身份是太子身邊的大宮女,主要負責飲食和湯藥。但太子早朝,從來沒讓她服侍過早膳,都是頭天寫好單子,讓小廚房的人做的。
今天,鳳舞卻趕在太子出門前過去求見。
寧秋向太子回稟小禾姑娘求見的時候,杜嘉瑾甚至怔了一下。他不想她早起,所以纔不讓她早上伺候的。
“小禾來了?嗯,讓她進來吧!”這麼早過來找他,肯定是有事。
鳳舞進來,見杜嘉瑾剛好放下碗,對着她微微一笑。
“小禾給殿下請安!”當着其他內侍和宮女,鳳舞該有的禮儀向來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起來吧!”杜嘉瑾漱口起身,直接去了內室。“跟我進來!”
太子此言一出,明顯就是太子有事要吩咐小禾才讓她一早過來的。
此刻內室裡沒有人,杜嘉瑾也沒讓其他人跟進去,便只有他們兩個,也方便說話。
“可是有急事?”杜嘉瑾看鳳舞進來了,招手讓她過去,低頭輕聲問她。
“太子妃娘娘等會兒要讓人傳我過去……”鳳舞直言,而後擡頭滿臉期待地看着杜嘉瑾,眼底有些不安,有些期待,還有無限信任。
杜嘉瑾微微蹙眉,又問了一句:“知道她爲什麼叫你過去嗎?”
鳳舞低頭道:“昨天殿下帶我去護國寺,太子妃娘娘已經知道了。”
杜嘉瑾脣角輕揚,微微一笑,只是那笑意帶着幾分嘲諷之色。
他一直都知道太子妃不是真的賢惠大度,他想這世上沒有幾個女人是真的賢惠大度。在他看來,嫉妒本沒有錯。若不是太過在意,又怎會嫉妒?但本不是賢惠大度的人卻偏偏要裝出一副賢惠大度的樣子來,背地裡卻使陰招,就讓人不喜了。
哪怕是他的親人,哪怕是爲了生存迫不得已。不管什麼原因,在他心裡,女人一旦變得虛僞狠毒,就絕對不可愛了。
而後,杜嘉瑾才輕輕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安心留在這裡別出去就是。我會讓人攔着她的。天色還早,你回去再睡一會兒吧!出去的時候幫我把鄭旺叫進來。”
“嗯!”鳳舞神色變得輕鬆愉快了,杜嘉瑾看了也覺得心中歡喜。鳳舞出去,隨後鄭旺就進來了。太子吩咐鄭旺親自跑了一趟太子妃那裡傳話。
有太子幫忙,鳳舞就放心了。等太子去早朝了,她便同往常一樣去修煉內功。其實鳳舞早上也是起得早的,她得練功呢!師父說了,練功是不能懈怠的,每天都得堅持,而且早上空氣最好,練功的成效也最好。
卻說太子妃那裡一直讓人打探着,等着太子離開東宮去早朝。她都打算好了,等太子那邊離開東宮,她就把人傳過來。至於要怎麼辦,還是先看看人再說。要是聰明聽話,不如就代殿下收到後院裡來。後院可是她的天下!以後殿下要見她,也得回後院來,可到了後院也不可能直接就往別的女人那裡去吧?殿下吃飯沐浴都得在她宮裡。最多晚上侍寢的時候讓那個女人服侍,完了殿下還得回到她房裡來。如此,她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卻不料太子還沒出東宮呢,鄭公公就來了。
“奴才給娘娘請安!”
“鄭公公請起。”對太子身邊這位心腹大太監,就是太子妃也不敢完全當奴才看。“公公這麼早過來,可是有事?”
鄭旺低着頭道:“回娘娘的話,殿下交代奴才給娘娘傳一句話。”
“哦?你們暫且退下!”太子妃一看鄭旺這樣子就猜到太子讓他的心腹過來傳話,肯定是重要的事情。“殿下說什麼?”
鄭旺依然低着頭,一副恭敬的模樣道:“回娘娘的話,太子殿下讓奴才告訴娘娘,外書房裡小禾姑娘很快就要離開,請娘娘不必勞神。”
太子妃心中一震,面色也微微一變。她昨日才吩咐心腹內侍去打探到的消息,昨日傍晚才做出的決定,太子怎麼會這麼快就知道了?而且,這話一聽就是對那個醫女的維護。難道殿下真的對那個醫女動了心?
鄭旺一看太子妃這神色就猜到她在想什麼。鳳舞的身份他自然是知道的,就是皇后和秦府的崔夫人都知道她在東宮,怎麼太子妃娘娘就沒想到那兒去呢?還是女人總是會將自己丈夫身邊的女人都當成想要爬牀的狐狸精?
“哦?那位小禾姑娘很快就要離開?她年齡要到了?”大夏的宮女年滿二十二歲便可以出宮嫁人,不過她好像聽說那丫頭似乎年紀不大?
鄭旺也想不明白,同樣是崔家的姑娘,這位太子妃娘娘怎麼就比皇后娘娘和崔夫人差那麼多?說起來,鳳舞在東宮,太子妃娘娘是東宮的女主人,論起打探消息不是更佔優勢?
“娘娘,其實小禾姑娘您也見過的。她不過暫住東宮而已,您真沒有必要理會……”鄭旺提點了這麼一句,隨後就告退了。
太子妃想着鄭旺的話,她見過的,暫住東宮,不必理會,會是誰呢?
……啊!
太子妃忽然想起一個人來,隨後又將這大半年來的事情想了一遍,不由恍然大悟。
也怪她這幾個月來一直在想太子殿下爲什麼不來後院了,一直想着太子的心是不是被別的女人勾走了,這才疏忽了。不然,她早應該想到的。那丫頭跟睿王出去,不就是學的醫嗎?能讓太子如此信任的人,也只有他一手養大的那個丫頭了。
可如果太子的反常與那丫頭無關,原因又是什麼呢?太子殿下幾個月沒在後院留宿了,這是事實啊!
……
卻說在靖遠侯府,世子趙簡得到一個讓他無比震驚的消息。
“你確定明德大師說的不是太子妃,而是跟隨太子出宮的一個宮女?”
“回世子的話,那小沙彌會脣語,絕不會看錯。”
趙簡追問:“那名宮女的身份打探出來了嗎?”
“回世子的話,目前尚未打探出來。只知道那名宮女是在太子外書房伺候的,太子的外書房暗衛太多,不管內侍還是宮女都是太子心腹,實在不好收買……”
“繼續打探!退下吧!”
趙簡心中忽然一片火熱。明德大師說那名宮女有母儀天下之相,而那女子卻不是太子妃。難道那女子以後會給太子生兒子?以太子妃的出身,就算沒有兒子,也不大可能被廢,唯一的可能就是因爲沒有兒子,將其他女人生的兒子養在身邊。或許以後這個孩子繼承皇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會將親生母親封爲太后,那也算是母儀天下了。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太子妃早逝,太子將此女扶爲正妃,自然就是以後的皇后,母儀天下。
忽然,趙簡心中閃過一個大膽的念頭:如果上天註定了那女子是母儀天下的命格,如果他在太子之前將那女子搶到手,以後會不會有問鼎天下的一天?
想到這最後一種可能,趙簡就禁不住熱血澎湃。如果他當了皇帝,就能將從前欺辱過他和他母親的人全都踩在腳下,包括那個惡毒的靖遠侯夫人!
匆匆又是一個月過去了,林江南傷好了,又要趕去他師父那裡繼續學藝去了。離開前,他特意到東宮去了一趟,說是向韓駿告別,其實是去見鳳舞的。
不過,向鳳舞告別只是其一,他還幫着母親給鳳舞傳了一封信。
自鳳舞的女子身份曝光以後,林峰和雲氏便醒悟過來,原來睿王殿下以前說的讓小舞到他們家來是什麼意思。
他們一家子都喜歡鳳舞,只是原本的女婿成了義女,到底是有些遺憾的。而且,眼看開了年鳳舞都要滿十四了,這邊鳳舞在林家的身份還沒開始佈置,他們就知道肯定是皇上那裡還沒點頭。
雲氏想着鳳舞那麼清透的一個孩子就要嫁到皇家那髒污的地方,總是覺得可惜。儘管睿王和鳳舞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的,現在看起來對鳳舞也不錯,但皇家妻妾衆多,就算睿王再喜歡小舞,也是要娶側妃收侍妾的,雲氏想起來都爲鳳舞委屈。
於是便有了這封信。
鳳舞拆開信,看過之後,不覺就紅了眼圈兒。
雲氏在信上表達了他們對她的喜愛之情,說他們是多麼期待她真正成爲林家的人。而後又委婉地勸她說皇家的媳婦不好當,還拿福王、壽王、安王、康王的後院說事。
就算是不好女色的福王,後院也有側妃侍妾通房庶子女;就算是與壽王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壽王妃,也曾以淚洗面,府上侍妾通房庶子女一大堆;更不用提安王妃與康王妃這兩個不得寵的王妃過的日子了。隨後,雲氏表示如果她不想嫁入皇家,林家會幫她想辦法的。
林江南沒有看過這封信,不知道母親寫了什麼,但看鳳舞似乎哭了,他也着急。
“五,五妹,你怎麼了?我娘都寫什麼了?你怎麼哭了?”剛纔一着急,他差點又叫成五弟了。唉,五弟成了五妹,還真是有些不習慣。不過,五妹穿女裝可真好看。看她要哭的樣子,林江南覺得自己的心都揪緊了。
鳳舞淚眼朦朧地看着林江南,卻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說:“伯母對我太好了,就是親生的母親,也未必有伯母對我的這份心。四哥您回去告訴伯母,在小舞心裡,她就是我母親……”
“不是早說了我家就是你家,我的爹孃就是你爹孃,我哥哥就是你兄長的嗎?本來我們就當你是我們家的人啊!”林江南聽了原委,不由白了鳳舞一眼,怪她小題大做。不過小舞笑起來可真好看啊!哪怕臉上還帶着淚花……
鳳舞看着微微有些臉紅的林江南,忍不住在心中感嘆,以後誰要是嫁了林四哥,才真的是有福呢!其實雲氏已經透出那個意思了,她也不是不喜歡林四哥,只是她一點都不敢想。
林江南再好,林家再好,到底出現得晚了。杜嘉麟身爲皇子,卻從小就對她好,一直維護她,哪怕面對自己的生母也沒有退讓過。再加上這麼多年一起長大的情分,她要是辜負了,還算個人嗎?
所以,除非杜嘉麟不要她,除非他不能遵守只有她一個的承諾,她都會一心一意跟着他,等着他,不管這條路有多苦多累。
林江南離去後,鳳舞立即就將那封信燒了。不然若是讓小九那個醋罈子看到了,只怕林家會有麻煩的。
韓駿知道鳳舞看了一封信之後流了眼淚,還想着信裡到底寫了些什麼,卻不料鳳舞竟然把信給燒了。
後來,他拐彎抹角地打探此事,鳳舞以爲他是替杜嘉麟打探的,便跟他說:“韓大哥你也知道我的身世。我父親這邊是不指望了,所以讓林家幫我打探一下我母親那邊是否還有親人在。可惜,幾年前韃靼入侵,戎州陷落,我舅舅姨母他們都沒有消息了……”
原來是爲這個?韓駿不悅道:“小舞要打探什麼消息告訴韓大哥就好,何必去麻煩林家?林家纔有幾個人?能打探到什麼消息?不說太子殿下和睿王殿下的關係,我也是一直將你當妹子的。你啊,到現在還將韓大哥當外人是不是?”
鳳舞低着頭,不好意思道:“我舅舅他們到底是被髮配流放的,太子殿下和睿王殿下到底是代表朝廷、代表皇家的,小舞怕人家知道了說閒話……”
韓駿輕嘆一聲道:“你呀,也想太多了。這點事情算什麼?等以後……周氏一族也不是沒有機會重回恆京的。”原本週氏一族當初也不過是因爲站隊錯誤才被抄家流放的,等太子殿下繼位以後,要爲周家平反也容易。
“這個啊,以後再說吧……”鳳舞聽了韓駿的話,並沒有如他意料中那麼激動。她本來就不是真正的秦羽,對生母周氏並沒有多少感情,又怎麼會去關心周氏的親人?雖然這個時代的冤假錯案不少,但抄家流放的重罪也不是一般人能輪上的,只怕周家多多少少總有些不乾淨的地方。
又是幾日後,鳳舞忽然聽到米老鼠提到一個消息,說有人潛入嶽凝香居住的香雪院,與嶽凝香見過面。但因爲這次嶽凝香沒有抱着小貂一起去,所以具體兩人說了什麼,米老鼠沒能打探出來。
“那個男人是什麼人?”鳳舞問。
米老鼠卻回答不清楚。因爲跟過去的鳥兒一直沒有回來,估計多半是被人抓來烤了吃了。
鳳舞直覺此事不簡單。
嶽凝香現在算是太子冷宮裡的廢妃,但偏偏長得花容月貌絕世無雙。之前福王、壽王、安王都曾對此女有意,偏偏太子得了去最後卻是打入冷宮的結局。在不知道晟王子死亡內幕,不知道嶽凝香是趙貴妃棋子的前提下,那幾位王爺對她還有心思也難免。或許,即便知道了嶽凝香是趙貴妃的棋子,以她的美貌,那些男人也不會介意。
從鳳舞內心來說,還是有些可憐嶽凝香的。這樣一個絕世大美人,年紀輕輕的就被關進冷宮,這也太可憐了。太子不要了,可以給想要她的人嘛!可惜這個時代的禮教就是如此,即便太子不要她了,她到底是上過皇家玉牒的人,怎麼可能再改嫁他人?
這要是被人知道了,丟臉的可是太子。
鳳舞一邊讓米老鼠嚴密監視嶽凝香,尤其下次嶽凝香出去的時候,讓小貂一定記得跟上去,一邊又暗自爲難。
這事要不要告訴太子殿下呢?
說了,只怕嶽凝香難逃一死,想起來這女子到底還是有些無辜的。可是不說,萬一此事被人利用,或者暴露出來,太子被人戴了綠帽子,也顏面無光啊!
想了兩天,鳳舞最後還是決定先看看再說。看看與嶽凝香聯繫的那個男人是誰,有沒有什麼陰謀。再一個,她再勸勸太子殿下,看能不能將嶽凝香放出來,或者放出去。總之不要繼續丟在那個偏僻香雪院了。
與此同時,太子其實也知道了香雪院的消息。
韓駿低着頭道:“微臣沒用,暗衛把人跟丟了……”
杜嘉瑾沉着臉淡淡地掃了韓駿一眼,許久纔開口道:“早跟你說過不要大意。他們既然敢派人到東宮來,就有全身而退的把握。那一定是絕頂高手。”多半又是趙貴妃和福王的人吧!壽王和安王手中未必有這樣的高手。
韓駿忽然擡頭看着杜嘉瑾,試探地說道:“不知道小舞是不是知道,她要打探消息可比我們方便多了……”
“這事不要去麻煩她!”杜嘉瑾一口回絕。
他不想讓小舞知道這些事。如果是以前,他只當小舞是妹妹,是女兒,他還可以讓小舞幫忙。但現在他心裡對小舞有了那種心思,即便他永遠都只能放在心裡,也不希望讓她知道自己其他女人的噁心事。尤其,他不希望在她心裡,自己是個薄情寡義之人。
“是!”韓駿領命,而後又適時勸道,“殿下,明德大師的話您想好了嗎?要不,您就跟皇上說,納小舞爲側妃吧!”
“命格之說不足取信!”杜嘉瑾嚴厲地看着韓駿道,“此事不許你告訴第三個人!更不許自作主張!聽到了沒有?”
“是!微臣自然不會告訴別人。”韓駿口中答應着,心裡卻還在想着如何勸說太子殿下收了小舞。不然,小舞真的嫁了睿王殿下,太子殿下會不會出事?不行,他不能冒險!命格之說如何不能信?明德大師的話從來就沒有不應驗的!
“出去吧!”杜嘉瑾讓韓駿出去,又開始練起字來。他如何能讓小舞給他當側妃?且不說她和小九青梅竹馬,單單被另一個女人壓着,就已經太委屈她了。
從幾個月以前,杜嘉瑾就調了一個不識字的小太監到書房裡伺候。因此,那站在杜嘉瑾身後的小太監只看到太子殿下反反覆覆只寫了一句話,字也寫得好看,就是不知道寫的是什麼。
不過那個山字和木字他還是認識的。好奇怪啊,太子殿下反反覆覆寫這麼一句簡單地話做什麼呢?太子殿下的字寫得這樣好,爲什麼寫好了又要燒掉呢?
小太監自然不會知道,太子殿下寫的那句話後面原本還有一句話,是他連寫都不敢寫出來的。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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