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明月光華灑落。
井院清幽。
三位上人各立一方。
接着,也就依照適才顏望老先生的指點,起了陣法。
水源道長臨至動手時,仍不放心,不禁叮囑道:“此物涉及仙家品階,切莫大意。”
清原點頭道:“明白。”
儘管他已得了仙種,乃是可以栽種青蓮的寶物,比之於這一截根莖,寶貴無數倍。但這根莖乃是仙蓮的根莖,哪怕比不過仙蓮,比之尋常寶物,也非同尋常。
明源道觀這兩位道長,如此謹慎,也着實是因這仙蓮根莖非同尋常。即便是諸位真人因仙蓮忽略了根莖的緣故,但水源道長也仍是幾乎拼卻性命,才得手此物,若消息傳開,便是真人都難以看得平淡。
驀然間,井下傳來一聲低沉的龍吟。
這頭蛟龍也知曉時候緊迫,上方陣法若是成功,它雖無性命之憂,但終此一生也多半就要困在這井中,不見天日了。
它震盪不已,井中龍吟不止,水聲滾滾。
“事不宜遲。”
清原法力運送至雙腳,連接大地。
這個三才陣,對於清原而言,只是憑藉自身上人境的道行,與陣法相連,然後便能起到鎮壓一方的作用。而其餘的,則盡數交由天位的水源道長運法。
此時,仙蓮根莖懸在井上,這樁物事每到這個夜間時辰,就會有些異常,若不加以鎮壓,則前功盡棄,陣法也會受損,而蛟龍就再也禁不住了。
水源道長緊緊咬牙,雙掌捏住印訣,人在天位處行走,連踏七步,暗合天上北斗之位,疾風滾滾,身週一丈,勁風如雲霧般渾濁。
此乃步罡踏斗之法。
清原仔細觀看水源道長的步伐,印訣,那一舉一動,又細細感悟着周邊陣法連通各方,只覺雙腳下,法力不斷往陣法處傳送過去。
這對於他感悟山河樓,有着不小的作用。
……
井中那頭龍龜,咆哮不休,震盪不止。
整座井院幾乎都在顫抖。
若非陣法鎮壓住了它,只怕深井早已破碎,井院都已崩毀,被它逃了出來。
那仙蓮根莖,在三位上人結陣之下,終究有着化開的跡象,一旦化開,也就能夠融入陣法之中。
見狀,水源道長不禁露出喜色。
然而就在這時,深井之中驀然震盪。
龍吟之聲愈發激烈。
……
“糟!”顏望和啓元啓銘師兄弟都在井院之外,見狀,這顏老先生心知有變。
“這頭蛟龍怎麼變得如此敏銳,又這等厲害?”
“莫非吞了一個簡海沙,助它道行增進?”
“不應該的!”
顏老先生擡頭看天,只見明月隱入雲中,星辰稀少。
“天色有變?”顏老先生呆了半晌,然後道:“白天老夫看過,今夜天氣大好,不該有變,怎麼回事?”
啓元見他有些失態,連忙扶住他,低聲道:“傳聞當世最忌仙家入世,莫非是因爲那是仙家寶貝的緣故?”
顏老先生怔了片刻,念頭急轉,才喃喃道:“似乎也有道理……如此說來,這天象屬於天劫異變,那麼簡海沙前來,實則也算是人劫了?”
啓元看了井院一眼,問道:“此時該當如何?”
顏老先生神色低沉,良久才道:“道行不足,幫不上忙,只得靜觀齊變。”
……
“不對。”
水源道長這一步遲遲不能落下,只覺腳下不知被什麼力道禁住,往上推舉,不得落下。
他露出驚恐之色,擡頭看去,目光落在了那仙蓮根莖之上。
仙蓮根莖原已有了消融之狀,經過這麼一番變動,根莖隱約停住了融化趨勢,反而有着重新恢復原貌的跡象。
“雖非仙蓮,卻終究是仙家品階的物事,貧道還是小瞧了。”
水源道長深吸口氣,說道:“估算有誤,還請相助。”
清原應了一聲,然後雙腳法力運轉,與大地愈發凝合,經地位傳至天位,助了水源道長一臂之力。
至於那老道士,身懷重傷,停在人位,已是自顧不暇,自然也不能相助於水源道長。
法力經陣法傳至水源道長身上,讓他頓時生出了氣力強盛之感,水源道長鬆了口氣,當即一腳往下踏落。
然而就在這時,井中傳來劇烈震盪之意。
龍龜怒吼,震懾人心。
天象變化,月隱星落。
水源道長這一腳終究還是沒能踏落下去。
因爲就在此時,仙蓮根莖陡然脫了開來,彈開到半空。
於是陣法破損。
清原只覺三才陣剎那崩潰,一陣無比劇烈的震盪從腳下傳來,但他體內傳出一聲地龍長吟,驀然定在地上,彷彿落地生根,一步不退。
而那邊,水源道長受陣法破碎反噬,陡然倒飛出去,口吐鮮血,連退數步。
那個老道士,原來道行就是三人之中最低,加上此前已經身受重傷,仍未恢復,受此反噬,接連後退,每一步退去,都口吐鮮血,待到最後,仰面摔倒,已是奄奄一息。
唯有清原,穩住不退。
昂然咆哮,龍龜竭力而發,深井不斷震盪!
“糟了……”水源道長這才抹去嘴角鮮血,見狀,立時露出驚慌之色,低聲道:“龍龜要趁機脫困……擋不住它了,快逃……”
他朝着清原大聲道:“先生仗義相助,萬萬不可因此涉險,貧道將它攔住,請先生速速逃命去。”
清原露出凝重之色,但他不退反進,往深井處而去。
水源道長見狀,心中一驚,大聲道:“清原先生切莫魯莽行事!”
清原彷如未聞。
古鏡已經懸於頭頂,鏡光落於身周,猶如琉璃。
他手中提白玉尺,尺上雷紋呈現紅色,泛着光芒。
不過一個眨眼,清原便已來到了井口。
井口布滿了裂痕,震盪不休,龍龜長吟不止。
三才陣本就是藉着道觀大陣結成,如今三才陣破,也使得道觀陣法受到了殘損。儘管殘損不甚嚴重,但道觀之中能夠主持陣法的上人都已受創,正是龍龜脫身的大好時機。
井口幾乎破碎,龍威蕩動。
下方水流滾滾,一個碩大龍頭探了出來,攜着水柱,從井下衝上。
“來得好!”
清原退了一步,然後如之前那般,一尺落下。
白玉尺閃爍雷霆,正中龍****頂雙角之間。
先前正是憑藉這一尺,讓龍龜跌落下去。
然而此次,陣法破損,龍龜趁勢而起,阻礙變得極小,這一尺已然壓不住它。
剎那間,龍龜雙眼變得森然可怖。
蛟龍之威散發開來。
不論是水源道長二人,還是院外的顏望等三人,均是有着一種山嶽加身的錯覺,戰戰兢兢,萬分沉重,彷彿化作了見到老虎的兔兒。
“龍威?”
清原並未感到沉重,相反,因爲龍威壓迫過來,他體內也隨之本能地展露威勢。
他有地龍入體,自身便恍如地龍一般。
被龍威壓迫,便喚醒了沉浸在體內最爲深沉的本能,滾滾浩大龍威之勢。
以無數萬年大地之勢凝就而成的地龍,比真龍更甚,何況眼前只是蛟龍?
龍吟之威,大地厚重。
清原身上展現出了比山嶽更爲沉重的氣息。
於是這地龍氣息,便把那蛟龍,生生壓落了下去。
龍龜怒吼咆哮,滿是不甘。
清原神色凝重,把古鏡懸在井口,鏡光朝着下方照落,凝住了深井。
這時,他才能分神出來,鬆了口氣,喝道:“快些修復殘損陣法!”
水源道長見狀,呆了半晌,待清原再度出聲,他才勉強驚醒,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