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之外,丘陵之上。
清原負手而立,遙望西北,目光飄忽,似是正在思索着什麼。
關於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已然從蘇關口中盡數獲知,也算得是勉強清楚了幾分。
蘇關資質不凡,但體質及命格,俱在五行之中屬水,今已修煉至二重天之境,下一步便是凝就法意。
以當前來看,他所凝法意,該以水爲主。
當初相半仙也是看出了這點,傳與蘇關的法門,便是偏向於水……至於那一道由相半仙傳授下來的仙術,也是屬水,正如八首火龍道屬火。
如今蘇關道行不高,不足以施展仙術,雖能施展幾種道術,也較爲粗淺。而他之所以會與蠻部火神產生交集,正是源自於那一道仙術。
這一道仙術略有古怪,比八首火龍道稍顯不同,並非全然憑藉自身而發,還須藉着外力爲根源。
“蠻部背靠火山,當年那尊蠻部火神隕落之後,家師曾踏足那火山之中……內中地火灼熱,但是物極必反,炎熱地火之處,生長着一株異草,喚作九烈元陽,其性熾烈,然而開花結果之後,其果竟是陰寒之性,號爲極陰果。”
先前蘇關的聲音猶在耳邊迴響。
那寒果其性屬陰,利於蘇關修行,並且能夠作爲施展仙術的根源,但正因爲此物屬於天材地寶,故而成長不易。當時相半仙見時,尚未成熟,於是將之留下,直到如今,才指點弟子親自去取,也算曆練。
但相半仙只怕也未有想到,原本蠻部之中已無神靈,但卻還有一尊大妖來此竊居香火,穩坐神位,後來也發覺了一株天材地寶,隨後守護在側,已然視爲自家囊中之物。
蘇關去時,被祂佈置在那裡的手段所傷,但是那妖神正在供奉之中,在驚醒過來之前,蘇關已經藉着相半仙留於他的手段,匆忙逃離。
而事後,餘上人便是聽命於那妖神,沿着蘇關的痕跡,追殺至此。
好在蘇關得自於相半仙的傳承,也算仙家一脈的道統,手段頗多,這才一路逃命,回到了這裡,但這少年也未想到,禍事也同樣引到了自家出身的部落。
而在此後的事情,清原便已盡知了。
……
“仙術……”
清原看着手中這本簿冊,心念微動。
這是仙家道術,是蘇關闡述,清原書寫而成,事後經過清原幾番推敲,以他在紫霄宮所見,加上八首火龍道的感悟,最終大致上已可斷定,此法並無殘缺,確爲仙術。
一門仙家道術,非同尋常,乃是一脈道統傳承的根本底蘊之一。
類似於玄元島這等門派,歷經數百年積累,也沒有仙家品階的道術。
今次蘇關將仙術授予清原,已不亞於是欺師滅祖……倘如被相半仙得知,少不了要將這少年挫骨揚灰,打個魂飛魄散。
蘇關在之前主動開口時,早已料到了這點。
“這一門仙術……恰好屬水……”
清原目光稍凝。
他自身有六月不淨觀,能觀想九重玉樓,又有黃庭仙經,法力渾厚,中正平和,皆爲道祖之法。因此,他對於蘇關身上所學的功法,並無太大興趣。
但是這一門仙術,則又不同。
他在紫霄宮中,只得一門八首火龍道,除此之外,例如八方無景風,例如古嶽戮神指,俱都不曾學得。只不過,所學仙家道術,也並非越多越好,畢竟分心出去,實有貪多嚼不爛的道理,遠不如專精於一法。
但是這一次,他恰好位於真人境的門前。
這一步正是陰神化陽神,須得感悟陰陽。
如今身懷八首火龍道,又是仙火真焱在身,陽者更甚,而陰者稍次……陰陽失衡,也算隱患。
“八首火龍道屬火,這一道屬水,兩道仙術正是水火陰陽,恰好彌補……”
清原微微沉吟,暗道:“仙火在身,畢竟陽性更甚,且不說如今有些不穩,成了隱患,就是想要感應一番,也是不易。”
他莫名想起蘇關所說的九烈元陽,其中的極陰果,乃是可以作爲施展仙術的源頭,以及增益修行。
如今自身體內仙火真焱,乃是仙家品階,出自於廣元古業天尊之手。那極陰果雖是秉承“物極必反”的道理,因而誕生的天材地寶,但必然比不過仙火真焱,只能稍微壓制一下,讓清原可以仔細體悟其中玄妙。
但若是如此,也已足夠了。
“倘如我心中所想,確切無誤……那麼這一次若是順利服下那果實,對於我踏破真人境,必有着難以想象的好處,雖不至於一舉踏破真人境,但也能到觸及真人境的地步。”
那位妖神,顯然也發覺了那天材地寶所在,甚至有所佈置。倘如不是此次交惡,清原就是知曉這件寶貝,也不會動念去取,一來極陰果的用處,還不足以讓他去主動招惹一尊神靈,其次,強取豪奪也不是他的本性,
但想起當日餘上人被妖神操縱時的場景,清原亦是明白,此事不會善罷甘休了。
那妖神顯然是要滅口,避免那“九烈元陽”的消息傳出去,無論是修道人還是凡人,俱都不能活命。
餘上人之後,必定還有其他上人前來,甚至妖神親至也不無可能。
“不能坐以待斃。”
清原吐出口氣,眼神沉凝。
……
“仙長……”
老人再是見多識廣,但經過此前的事情,此時的聲音,也不免帶了些敬畏。
那位足以覆滅部落的人物,宛如天神一般,但是卻都輕易隕落在了這年輕人的手中,每是思及至此,不免惶然不安。
想起此前,讓部落少女前去下藥,自家對他頗多算計,試圖將他強留在此的許多念頭,不禁顫了顫。
老人曾說過,金鱗.豈是池中物,意思是……他那孫兒蘇關便是一尾金鱗,而這部落只是池塘。
金鱗不是池中之物,遲早要一躍出去。
所以老人希望找到一個能夠接替自己的人,而他看到的是這個外人。
老人將他視作池中之物,要圈養在這池塘之中。
但經過先前一事,他才驀然發現,這不是池中之物,也不是一尾金鱗,而是一頭真龍。
“廟小供不起大佛,池塘怎能容得真龍?”
老人心中戰戰兢兢,此刻頗爲恭敬,此前他在清原眼前,以長輩之狀,不免自恃身份。現如今,以凡人之身面對一位神仙中人,此前端的架子早已散去了。
清原察覺了他的心境變化,轉過身來,微微一笑,正要開口,卻見老人眼中神色愈發凝重。他知道這種變化,乃是源自於凡人對於修行中人的敬畏,正如修行中人,對於仙家道祖的敬畏,不是能夠輕易變動的。
於是清原收回了原本的言語,只是問道:“何事?”
老人微微躬身,低聲道:“那位……”
他不知該如何稱呼,終究省略了過去,道:“屍身該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