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州。
酒坊。
傍晚時分。
此刻正是忙碌一日,纔剛好歇下的時候,有些人來了酒坊,飲酒談天,以當今大勢作爲談資。
清原便坐在角落,看着眼前的酒壺,並未倒酒,只是微微閉目,細聽着各種聲音。
……
“未想嚴將軍竟有這等本事……”
有老人充滿感慨,說道:“以往總覺得該是姜柏鑑最爲厲害,不想嚴宇將軍卻是懷才不遇,有着這麼一身本事,上面卻有姜柏鑑居在高位,讓他空有能力卻無施展的位置,真是可惜了……若不是這次貶了姜柏鑑,得以讓他一展拳腳,只怕今後蜀國堪憂?如今有了嚴將軍,真乃大幸……”
“看來當年相爺是看走眼了。”有人搖頭說道:“當初怎麼選了這個姜柏鑑?”
葛相至今在蜀國,地位仍是極高,這人開口之後,便發覺周邊氣氛有些不對,只是訕訕一笑。
但場中衆人也大多是這般想法,不止他一人,只是經他口中說出來罷了。
“如今姜柏鑑下來了,嚴宇將軍執掌兵權,想來能如元蒙郭仲堪一樣,橫掃各方……不說征戰天下,想來蜀國也不會如以往那般,顯得弱勢了。”
適才這老人嘆息道:“多少年不曾有過勝仗了?那姜柏鑑屢屢退敗,國土陷落,軍資耗費太重,連同咱們這些平民百姓,也都是十分困苦,今年的賦稅竟是提高了一成……”
“我說……”忽然有人說道:“這是葛相任人唯親,一是親子葛盞,二是學生薑柏鑑,俱是他身邊親近之人。反倒是嚴宇這些真正有本事的,備受打壓,執掌兵權的盡都是這些庸才……”
這人面貌普通,且眉眼狹小,甚至有些醜陋。
酒坊之中的這些人,似乎都認得這人。
“趙鵬。”先前那老人臉上不甚好看,說道:“經這幾次敗仗,可見姜柏鑑確實是庸碌之才,但相爺的事,可不是你可以隨意談論的……”
老人語氣有些激動,隱含幾分憤怒,“沒有經過那個年代,沒有經過相爺帶來的變化,你也配胡說?”
“相爺……”趙鵬冷笑了聲,正要嘲諷出聲,卻發覺身旁衆人目光俱是不甚友好,心道不好。
葛相在這蜀國之中,着實是深得人心,甚至已被當作神仙般看待。若換個上不得明面的說法,其實這位已經逝去的相爺,在蜀國百姓心中的地位,尤勝於蜀國兩代帝皇。
他這些日子以來,說了不少引導人心的話,讓這渭州之人,已對姜柏鑑十分厭惡,但是對於葛相,卻一直不能扭轉過來原有的印象。
念頭一轉,他忽然想起什麼,道:“話說當年相爺修建城池,抵禦北方,現在那北方確實是萬分兇悍……依趙某人看來,姜柏鑑鬥不過鄧隱,或許可以去守北方嘛。”
“北方?”老人嗤笑道:“這庸才莫要連北方都失守了。”
“失手了也未必怎麼樣嘛,元蒙之下,也未必不好……”
趙鵬話鋒一轉,讓酒坊中衆人都靜了一靜,然而他這次並未改口,只是說道:“據我所知,元蒙立國以來,向來是十分文明,效仿中土,再無當年那種屠城之舉了。至於當年北方經常南下搶掠,那也是有原因的……”
有人問道:“什麼原因?”
趙鵬眼中閃過一縷異色,說道:“我查證典籍史記,知曉當初蜀國是跟元蒙立下了盟約,後來蜀國經常毀約,每當這時,北方怒極,纔有北方部落南下復仇,說來他們南來殺戮,也是有原因的……其實元蒙都是善類,他們……”
“胡說什麼?”
先前那老人驀然拍桌,大怒而起,“你在胡說什麼?”
……
清原坐在一旁,靜靜聽着。
能夠有閒暇來到酒坊之中的,也不是一般的貧民,基本都算是有些家底的。
而民間談論國家大事的,除卻那些文人才子之外,便是這一類人。
先前的話,清原盡都聽在耳內,默默不語。
至於那個趙鵬所說的,基本都是滿口胡說八道。
清原曾經去過北方,對於北方部落搶掠南方的緣故,也算清楚,跟什麼所謂盟約,從來沒有半分關係。
那麼這個名爲趙鵬的人,他這滿口胡話,出自何處,又有何圖謀,就頗是令人玩味了。
“適才他每一句話,都有意無意在引導衆人……到了這裡,已經有些急切般,似乎想要給元蒙找個藉口,讓當年的仇恨變淡?”
“還是讓蜀國之人覺得自家被人搶掠,是自家的過錯,先心生愧疚?”
清原暗道:“是元蒙的奸細?不過這般行事,未免也太粗糙了些……”
他掃了一眼,那個趙鵬談不上高大,但是眉眼狹小,卻皮膚粗糙。
粗略看不出來,但細看之下,這人倒也當真不像是中土人士。
“似乎真是諜子?”
“是北方挑選身材與中土人士相近的?以此打入中土?”
“據說當年北方部落南下時,也常是奸yin女子,不乏後來生了孩子的,莫非此人也是?”
清原看着那邊,猜測着此人來歷,但心中已頗爲無言。
因爲這一名極可能是元蒙奸細的人,似乎引起了衆怒?
若真是諜子,能夠引出這種動靜,也未免太愚蠢了些?
“結賬。”
清原放下了銀子,走出了酒坊。
……
元蒙,蜀國,樑國,三方之間,各有滲透。
類似於這種操縱言論,影響人心的做法,其實不少。
自從姜柏鑑戰敗之後,類似的言論時常會有,各方各地俱都不免這類人肆意談論的人,而其中不乏各方諜子……
只不過,似乎也不見得每個諜子都是聰明人,至少這個趙鵬,就過於急躁,似乎多次不能扭轉衆人印象,言語上有些不耐,略顯激進,引起衆怒,顯得有些愚蠢。
“嗯?”
清原腳步忽然一頓,轉頭看向身後,“血?”
衆人之間,忽然濺出血來。
然後驚慌之中,四散而開。
趙鵬身上插了一把匕首,他雙眼睜大,死不瞑目。
衆人面面相覷。
匕首……不知出自於何人。
但誰都沒有發現,人羣之後,有一人悄然退去,竟是無聲無息,無人知曉。
“謝七?”
清原怔了一怔。
怎麼是他?
當初在東海之上,險些被巨鯨打滅的幾艘船……其首領,便是這個謝七。
ps:這個所謂的趙鵬,是有原型的,而今天日子也是比較特殊,寫這章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