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河城之外。
近年來,蜀國南邊,與南樑時常征戰,尤其是以南安等地,接連陷落,就連源鏡城等地界,也隱約有失陷之危。
戰亂硝煙,百姓民不聊生。
哪怕南樑與蜀國都有軍法嚴令,並沒有類似於北方元蒙那等屠城殺人的舉動,可戰火之下,殺戮四起,如何會有安居樂業可言?
如南安、曲道、東條關、乃至於劍門關,甚至類似於源鏡城,乃至於黎村這些地方,都有百姓開始北上逃難。
例如源鏡城這些地方,尚未經歷戰火,只是有着戰亂威脅,所以這些北上之人,倒還都是準備富餘。
然而南安曲道等地,歷經戰亂,自是狼狽不堪的難民,一路而來,飢寒交迫,不乏有老弱病殘者,死於半途。
……
難民。
飢餓。
冰寒。
哪怕這裡幾近南方,入冬之後也少見降雪,但帶着潮溼的寒意,彷彿能夠滲透衣物,比之於北方大雪,也不見得遜色多少。
飢寒交迫,人死半途。
但凡在這種局勢下,人性之中的一點惡念,會在求生的慾念之下,變得極爲強烈。
於是就有了攔路劫道,殺人奪財,乃至於劫奪女色,發泄yin欲的事情發生。
而在飢餓到了極致的時候,殺人吃肉這種窮兇極惡的事情,也同樣不少。
“前面那段路,好像經常有人遇劫。”
“據傳那些賊匪是曲道的人,帶頭的一個姓夏,有武藝在身,聚斂十餘人,當了賊匪,是一路搶過來的,連官府都抓不住。”
“這個我聽過,據說他們那個姓夏的首領,是在戰亂時逃出來的,當時還帶了一個女孩兒,後來餓極了,把那女孩兒吃掉了。”
“以訛傳訛罷?”
“不,有人看見了,那女孩子當時還沒死,嚇得全無人色,不斷顫抖着,然後就是那麼一刀下去,可憐那麼個活生生的小姑娘,就成了一塊飽腹的肉。後來這事就是從那人傳出來的,現在他們的首領,也是靠着這個事,纔是兇名顯赫,威震一方。”
“聽說兩天前,源鏡城的一戶富庶人家經過前面那裡時,就遇上了他們……可憐一戶人家,僕從丫鬟,妻兒老小,沒有一個活口,全都殺光了,聽聞兩個有些姿色的女子,還被抓上了馬,至今不知去處。”
“那前面……”這人的聲音帶着些許恐懼。
“不怕。”先前說話的那人道:“他們也在躲避官府,一向是遊走不定的,至今沒有落腳的地方。既然他們在前面劫過一回了,那麼接下來應該不在這裡……那些屍首,想來也已經掩埋了。”
當年葛相之時,便頒佈了許多嚴令,其中一條,便是要將各類屍首,盡數處理乾淨,避免滋生邪風,產生瘟疫。
而現今某一處,若是因此產生瘟疫等疾病,那麼擔任所在之處官職的,輕則貶去官職,扣除俸祿,重則問罪入獄,乃至於斬首抄家。
既然前面的事情,發自於兩天前,那麼屍首也必定處理乾淨了。
但血跡是難免的。
想來這一去,還會看到一些令人觸目驚心的痕跡。
這般想着,些許膽小的人,不禁顫了顫。
……
蒼河之外,三十里處。
這裡是一座山。
山勢險峻。
那一羣被視爲遊走不定的匪人,實則早已在半月前,落腳於此,定爲山寨。畢竟居無定所,終究不能長久。
那位吃過人肉的首領,不僅武藝高深,也同樣是熟讀詩書,知曉道理。
只不過立定山寨於此,不過半月光景,並無半點消息外露,他們也有意隱藏,因此在外人眼裡,還是一羣沒有根基的遊匪。
但今日,這些賊匪,都盡數被人殺死在了這裡。
包括那位賊首。
賊首面貌儒雅,中年模樣,宛如文士,乍一看去,好似溫和書生,看不出半點兇惡。任誰也看不出,這位就是那位窮兇極惡的賊匪之首。
此刻他是跪在地上,低着頭,看不清半點神色。
有一柄劍從他背後刺入。
握劍的是一個少女。
少女身材高挑,五官秀麗,只是皺着眉頭,似乎對血頗爲厭惡,她抽出劍來,強忍着噁心,偏頭朝着身後的人道:“沒事了,下山去。”
身後僅存的四人,都是女子,俱是年輕貌美,最小的甚至才十二三歲。
她們正是被這些賊匪劫上山來的苦命人,而她們的父親或是丈夫等等親眷,大多已經在賊匪刀下遇害。
此刻看見仇人盡數被殺,看着這滿地血腥場面,這些經受數日慘痛遭遇的女子,不禁失聲哭嚎起來,不知是仇人死去的快意,還是想起親人逝去的慘痛,又或是被這血腥場面所驚嚇。
“別哭了。”
那持劍少女嘆了聲,道:“都過去了……哭也無用,早些下山,去尋個落腳的地處罷。現今這個亂世,什麼事都會發生的……”
“您……您是……”有個年輕女子,似是醒悟過來,顫顫問道。
“我……”少女想了想,認真道:“我行走江湖以來,向來號爲霸天神劍。”
這個名號十分威風,若是安在一個武藝高強的壯漢身上,自是令人心服,但落在一個少女身上,便顯得有些令人錯愕。
“您是……謝姑娘?”
那年輕女子似是想起什麼,眼中流露出一縷光華。
自稱霸天神劍的少女看了她一眼,道:“你認得我?”
年輕女子低聲道:“小女子姓錢,曾是源鏡城的人,以前聽過謝姑娘的事蹟,至今十分仰慕。”
源鏡城就在明源道觀附近,謝姑娘聞言,這才恍然。而她少女心性,發現在這蒼河附近,也有人認得自己,不免有些得意,心中暗喜。
再細看之下,眼前這年輕女子雖然是衣衫凌亂,但從衣着來看,原本也該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想起她如今的遭遇,謝姑娘不禁嘆了聲,正待寬慰兩聲,卻見對方已經擡起頭來。
“謝姑娘……”年輕女子跪倒在地,泣道:“我如今已經無家可歸,也只剩孤身一人,今日蒙姑娘相救,願侍奉姑娘身旁,端茶遞水,哪怕做個丫鬟也罷……還請姑娘收留。”
謝姑娘怔了怔,然後有些赧然,道:“我行走江湖,不拘小節,更不必什麼丫鬟僕從的。”
那年輕女子眼中露出黯然之色,咬了咬牙,低聲道:“實際上,我……我是想請姑娘傳我武藝,讓我也能如姑娘一般,行俠仗義。”
拜師習武,這纔是她真正的想法。
“我這武藝是師父教的,要收徒也要先問過師父,不能輕易外傳。”
謝姑娘這般說着,對面那年輕女子輕輕咬牙,低着頭,顯得十分失落。
謝姑娘見狀,也有不忍,嘆道:“不過這個世道,你一個弱女子,孤身一人,也沒有去處,又沒有防身的武藝……這樣,你帶着她們下山,想來她們該是還有親眷的,就讓她們自己找出路去罷。你可以去蒼河的升隆客棧等我,待我事情辦妥,再去尋你,給你找個好的去處。”
那年輕女子當即大喜,連連叩拜。
“先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