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正一沿着你的痕跡,查到了我這裡,也就能查到明源道觀。”
白繼業淡淡道:“我在天空上放了幾隻鴿子,從雲霧之中看向明源道觀……這位守正道門的首徒,並未打下我的白鴿,視而不見。我也就由此,得知了些許事情……”
他徐徐說來,不緩不急。
清原倒也聽出了另外一件事情。
白繼業豢養的飛禽,不僅是用來傳送消息,還能記下所見一切,並且讓白繼業得以知曉。
這種探查消息的手法,放在凡塵俗世間,乃是驚世駭俗。
用修道人的眼界來看,似乎顯得較爲尋常。
但實際上,並不尋常。
清原接觸過那些鷹鵰鳥雀,知曉那些鷹鵰鳥雀並非妖類,不能口吐人言,也並非精怪,神智雖有幾分,但談不上高,不足以用鳥喙作筆,來書寫一切。
由此可見,白繼業豢養鳥雀,是有另外一種手段。
“白府之上,有人能通鳥語?”
這些念頭,對於幾近真人的清原而言,不過瞬息之間。
而白繼業也纔剛剛開頭,思索着道:“當時正一似乎想毀去明源道觀。”
聽到這裡,清原目光陡然一凝,心中泛出許多寒意。
他知道正一至今都在追殺自己,而且這位守正道門的弟子,也從來不是心慈手軟之輩。但聽聞正一曾想傷及無辜,卻也不免令人心中震怒。
“最後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正一匆匆離去。”
白繼業靜靜看着清原那一閃而逝的變化,口中繼續說道:“不過他在臨去前,在明源道觀門前石階上,留下了幾分手段……”
“我道行低微,不知那是什麼手段,但想來這位守正道門高徒臨去前的手段,也不會是尋常。”
“興許察覺到了你,便會直接觸動,將你打殺當場。也興許只是一種示警,當你踏足明源道觀那石階之前,無論他身在何方,都會知曉。”
白繼業說道:“守正道門乃是中土第一家,猶在正仙道以上,乃太上道祖所傳,門中不知多少秘術……無論他留下的是什麼手段,但只要你踏足明源道觀,想來就難以躲過了。”
清原默然不語。
他這一次歸來,未有先往明源道觀,而是直接來到了源鏡城。
其實中間原因有不少,但其中一個,便是冥冥之中,自覺該先一步來源鏡城爲好。
若真如白繼業所說,那麼先前的舉動,便是屬於修道人的趨吉避凶了。
如此輕易躲過一劫,這也算幸事罷?
但他心中總有幾分不甚歡喜。
……
兩人此次相見,白繼業徐徐說來,清原細細傾聽。
直到這時,纔有了短暫的寂靜。
因爲白繼業想說的話,大多已經說出來了。
而清原本就是少言寡語,此行前來所爲的並不多,待得白繼業說完之後,他伸手入懷,取出一物,放在石桌之上。
那是一柄摺扇,扇骨以妖骨所制,扇面以海上金桑紙所制,得自於東海閒神真君的神居閣。
妖骨是六重天大妖之骨,價值不可估量;金桑紙是以海上金桑樹的樹漿製成,海市之中,一頁紙重於十錠金。
這是一件法器,在法器行列之中,能擠入上品。
“這是……”白繼業取過摺扇,將之打開,輕輕搖動,看向清原,微笑道:“送我的?”
“還你的。”清原說道:“當年從你這裡取走了鑰匙,說好欠你二十萬兩白銀……我身上沒有金銀之物,便用法器來抵。”
“法器之流,對於常人而言,如神仙器物,無法估量……怎是金銀所能衡量的?”白繼業笑道:“更何況,這該是上等法器,非同尋常,據說有真人境的大人物,也僅是以上等法器爲用罷了。你這一次還得,似乎多了太多,我可是找不開的……”
“那鑰匙本不是法寶法器之物,但於我用處極大,於你而言,值得二十萬兩,但於我而言,如同無價,這其中並非是可以輕易算得清楚的。你手中這一件上等法器,權當是當年你結的善緣……”清原繼續取出一物,將之放在石桌之上,正是當初白繼業的令牌,道:“而且,近些年你用鳥雀爲我傳訊,也只當酬勞。”
“唔……”白繼業那蒼白如紙的面容上,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道:“我從來不缺銀兩,二十萬兩白銀本來只是個玩笑,或許你並沒有當做玩笑,但我從來沒有放在心上。至於這上等法器,自然不是區區二十萬兩白銀可以相提並論的,可我也沒說要用二十萬兩白銀,買下這上等法器……”
他將摺扇放下,朝着清原推了過去,送回到清原面前,道“強買強賣,可不是好事。”
清原看着眼前的摺扇,擡起頭來,看向白繼業,平靜道:“你收了這扇子,你我之前的一切,便算兩清,何樂而不爲?”
“不爲……不爲……”白繼業搖頭笑着說道:“一件上等法器,我這分家白氏,自然是看得極重的。但是在白某人眼裡,就算是一件法寶,也不如你清原先生的人情來得重要……咱們還是如現在這樣,不清不楚來得好,若是兩清了,我又何必大費周折?”
他笑了幾聲,忽然笑得有些古怪。
清原靜靜看着他的笑容,不爲所動。
“清原先生該是知曉,白某人在你之外,也同樣結交了許多修道人,如同廣撒網一般,四處去結善緣。”
白繼業說道:“如今清原先生這個善緣,已經開花結果,而且您看重因果及恩情,不是那些因道行提升而迷失本我的修道人可比。我可不想因爲一件上等法器,就放棄了您這一份善緣……”
“但我卻不想與你有什麼瓜葛了。”清原低沉說道:“你道行低微,但心思深沉,雖然我已經有揮手之間把你滅殺的本領,但我依然覺得,只要一日不殺你,便極有可能被你拉下水去……但我如今道行正在一個關口,念在之前的人情因果,我不好殺你,但也不想再你有所交集。”
“這……”白繼業苦笑道:“這就苦惱了……想白某人結交各方人士,本就是有所圖謀的,好不容易遇上你這麼個守諾重情的,莫非這一道善緣,就要被二十萬兩白銀給買回來了?”
他雖是露出一副苦笑自嘲之貌,但笑聲卻是頗爲平淡,沒有多少真正的情緒起伏。
若說真有些許震動,便是……震驚。
道行正在一個關口,於是念及人情因果?
那麼他的道行,不僅僅是初成真人境,更是幾乎觸及另外一層?
這才幾年不見,縱然機緣再是何等厚重,又何以這等驚世駭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