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二十

馬車應該是當晚就出了盛京的周邊,然後一路向北。幾天之後他將我打扮成女人的樣子,大模大樣的出了境,成功地將東溟國師繼承人“偷運”出了東溟。

到了北魏的國土之上以後,他才告訴我,他叫北辰雲,是北魏國主北辰霄唯一的親弟弟,雲親王。

聽到這個身份,我差點沒氣暈過去。北魏啊北魏,這回可算是惹到我了。惹到歐翔不要緊,惹到了有鳳來儀的主人,有的是辦法讓你雞飛狗跳。捉摸着有鳳來儀在北魏那幾間不多的產業,我慢慢地計上心頭。北辰雲是吧?很好,我歐翔和你槓上了。

在過了將近半個月的時候,我終於來到了這個高級綁架犯的老家,燕京。北方的建築果然不一樣,比起南方顯得粗獷簡樸,卻也更加氣勢磅礴。雖然只是在馬車上看到了沿途的風貌,不過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好好出去逛逛。到達他的雲親王府時已經是傍晚,我推說累了,他便叫人迅速佈置好了一間在別院裡的房間,讓我先睡下。

“真的什麼都不吃嗎?你一路上都吃得很少啊。”

他的神色有點擔心,我說還好,現在只想睡。他便留下一個丫頭照顧我,叫我一有什麼事就叫他,然後自己先行離去了。

更衣之後我便睡了下來,順便將那個丫頭打發了出去。閉着眼睛躺了一會兒,直到一個很輕的聲音在我枕邊響起,我才重新睜開眼睛。

“主人,您還好吧?”

“還好,”坐起身子,我看了看這個一路跟到北魏的血衛,笑道,“辛苦你了,事出突然,連我自己都嚇了一大跳呢。”

“屬下護架不利,請主人責罰。”

“起來吧。這回你不但無過,反而有功呢。”我伸出手將他扶起,然後問道,“當時院裡的兄弟們有傷亡嗎?就你一個人跟過來?和家裡聯絡上了嗎?”

“回主人,當時主人的親衛隊八人之中有六人負傷,只有我和莫鈴因爲離得較遠,沒有被他發現。莫鈴馬上去通知了皇上和宋管家,由屬下一人一路跟着主人來到燕京。因爲事出突然,所以屬下並不知道院子裡其他小隊的情況。屬下到了燕京之後就先聯絡了‘玲瓏閣’,現在主人在雲親王府的消息應該已經在發往有鳳來儀和皇宮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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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得很好,莫非。不過現在你馬上回玲瓏閣,替我傳幾條消息。第一條給皇上,跟他說我沒有危險,只是暫時還不能脫身,不過這對計劃並沒有影響,讓他不要有所顧忌。第二條給宋寧,有鳳來儀就暫時交給他管理,在我不在期間要密切注意國師府的動向,馬上停止和北方的一切交易。第三條給莫離,看好審訊室裡那個人,千萬不能讓他和外界有任何聯繫。第四條給北方來的那位客人,告訴他……就這樣說,說我被北辰雲劫持到了雲親王府,讓他馬上趕回燕京……來救我。”

拿出離開芳華園時無意中帶上的扇子交給他,我說,“扇子上有我的印,扇墜便是信物。你馬上到玲瓏閣將消息發出,然後就先去休息吧。”

一路從盛京追到燕京,我真是想象不出他在路上吃了多少苦頭。現在他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養一陣子,反正事情已經這樣了,就當是來燕京旅遊的吧。

“可是,主人一個人在這裡……”

“我不會有事的,一路上你也看到了吧,那個北辰雲對我挺好的。”

“他……”

他的臉上泛起怪異的神色,我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麼。那個北辰雲不過是看上了我的相貌,將我綁回來,還不知道會幹出什麼好事來呢。我輕輕一笑,對他道,“怎麼,你是覺得你的主人連自保的能力也沒有嗎?”

“屬下不敢。”

“莫非,我命令你辦完這件事之後就好好地呆在玲瓏閣休息,知道嗎?有什麼事我會通知你的。”

“屬下遵命。”

然後他便消失在了大開的窗外,我便也重新躺下補眠。玲瓏閣是有鳳來儀在北魏的總部,主要經營珠寶類奢侈品,其它還有酒樓、客棧、絲綢等八間店鋪分佈在燕京各地。不過在這裡屬於有鳳來儀的人都是智慧型,是我專門找來以經商的名義做間諜工作的,所以並沒有武功好同時又對我忠心耿耿到可以替代血衛來保護我的人。看來這段時間裡就只能自力更生了啊。

一覺睡到自然醒,慢慢地爬起來梳洗,這個時候,北辰雲卻興沖沖地來了。他身上還穿着北魏深藍色的朝服,看來是一下朝就跑回來了啊。

“起來了?睡得好嗎?小綠伺候得還滿意嗎?餓不餓?想吃什麼?”

正在給我穿衣服的那名叫小綠的侍女聽到這一連串的問題之後,很不給他面子地“卟哧”一聲笑了出來:“王爺,您一下子問這麼多,讓公子怎麼回答啊。”

“啊?哈、哈哈……這倒也是啊……”

這個雲親王還真好玩,剛到的時候就拉出一票人來介紹,而且我發現他起名字的品味實在是不怎麼樣。一票貼身侍女就叫小紅小綠小黃小白什麼的,一堆顏色;一票貼身侍衛就叫小一小二小三小四,一堆數字。這個奇怪的王府裡的氣氛卻非常活躍,大概就是拜這個奇怪的王爺所賜吧。我認識的當王爺的就兩個,一個東方晨君,一個北辰雲,兩個都不怎麼正常。

“剛起來,睡得還好。綠醉伺候得很好,多謝王爺對在下的照顧。”

“哦……那個……綠醉?”

原名小綠的侍女笑道:“公子昨天賜給奴婢的新名字。王爺,不是奴婢對您不忠心,公子起的名字實在是比王爺您起的好到不知道哪裡去了,能夠伺候公子那可是奴婢的福氣啊。要是小紅她們知道了,肯定都羨慕死了。”

說起來隨便就給人家的侍女改名字好像不太好,不過我可不想叫出這種只有這個雲親王纔會用的沒創意的名字,感覺真是太傻了。

“喲,這才一晚上你就幫着他說話了,我說清明,你哪兒來那麼大的魅力啊,看來不出兩天,我這府裡的人可別全都跟着你跑了啊。”

“王爺說笑了,清明哪兒來那麼大的本事。”穿好了衣服,我便坐到鏡子前讓綠醉給我梳頭。鏡子裡的人一身紅衣,黑髮正隨意披着,雖然臉色有點蒼白,卻仍然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人。北辰雲一路上給我添了不少衣服,不過全都是紅色的,鮮紅、粉紅、暗紅……似乎他很樂意看我穿着就算結婚用都還沒這麼鮮豔的招搖的顏色。鮮紅的衣裳加上蒼白的臉色,要是誰半夜見了我,嚇不全死也會嚇個半死。真不知道這個雲親王是怎麼想的。

想着想着,我不由得笑了出來。他看了我一會兒,然後接過綠醉手中的木梳,道:“我來,小……綠醉你去拿點吃的過來,多拿點,本王爺還餓着哪。”

綠醉應聲出去了。我偏過頭道:“不敢勞煩王爺。”

“哎,都跟你說了叫我雲嘛。”他仍自顧自地給我梳起頭來,雖然我這個來自另一個時空的遊魂是不在乎這些繁瑣的禮節,可是要知道這裡的人卻是不一樣的。這個雲親王,看似活潑開朗,表情豐富,但相處這十幾天以來,卻越發覺得這人行爲詭異。

要說他對我好,那是真好,原因嘛,大概就是看上了這副臭皮囊。然而他的行爲卻愈發地超過了我的預料,似乎已經越過了一個色鬼對美人的不良意味,而昇華到了愛人之間纔會有的親密。可我並沒有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什麼深情什麼愛意,反而在我對上他的視線之時,他卻故作不經意地移開,只是沒能讓我漏看他的眼底那一閃而過的陰影。

這樣一來,到是成功地釣起了我的味口。我默默地在他身邊扮演着一個“品味高素質好又對前男友(東方未君)一往情深的男寵”形象,看看這人到底要幹嘛。

“等下吃完飯我帶你出去走走吧,清明想去哪兒?”

“全憑王爺吩咐。”

“哎,你又來了。難道你都沒有想去的地方嗎?比如說你以前在東溟的時候聽別人說北魏的什麼什麼地方很好啦,哪裡的風景很美啦,什麼小吃很好吃啦,什麼特產很希奇啦,什麼的。”

“有想去的地方又如何呢?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就算是它的主人親手將籠門打開,它也不會想着去飛翔的。”

他的手頓了一下,然後用乾巴巴的聲音說,“你已經自由了。”

我冷笑一聲,道:“不過是從一個籠子換到另一個籠子而已,談何自由?”

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望着銅鏡裡那個穿着紅衣的模糊的人影,過了好大半天才說:“在你看來,我和東方未君是一樣的嗎?”

“不,不一樣。”我笑道,“呆在他身邊是我心甘情願的,而你……”

下面的話不用說,聰明人也自然會猜得到。北辰雲也是個聰明人,他在銅鏡裡的臉色變了變,然後繼續給我梳着頭,一言不發。

尷尬直到綠醉回來才結束。她看到我的頭髮和她出去時沒兩樣,便笑着從北辰雲手中接過了梳子,麻利地給我梳好頭。我們默不做聲地吃着飯,這個機靈的丫頭也看出了不對勁,便很自覺地出去了。

一頓難受的早飯之後,他見我無心出門,便也只好作罷,說過兩天等我慢慢習慣了這裡以後再帶我出去玩,還吩咐了綠醉沒事多陪我在王府裡走動走動,多給我講講北魏的風土人情,然後便不怎麼愉快地走了。不過無意之中我卻瞄到他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偷偷看着這邊,於是我便放鬆了在他面前那張總是緊繃着的臉,微笑着和綠醉一起天南地北地聊開了。這就好像小孩子一樣的幼稚的報復心理,不過還好現在我還可以抓着青春的尾巴不放,再過幾年都不好意思用這招了。

然後我們就維持着這種奇妙的關係,尷尬地過了半個月。他除了沒事來找我聊聊天——一般都是他說我聽,這樣算“聊天”麼——以外,別的到是什麼都沒有,絲毫看不出這個是當初因爲看上我的“美色”而把我偷走的那個“採花大盜”。其實想想也是,堂堂一個王爺,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還稀罕我這樣不給他好臉色看的?

於是我也就慢慢地放了心,開始和他一來一往的交流了起來。他這個人話多,真談起來了才發現,他的話都不是空話。他常常講起他在外遊玩時的見聞逸聞和各地的風土人情,他的知識都是實在的,而不是來自書本上的死東西。如果不是因爲我是被他強行帶走的,我想也許能夠和他成爲很好的朋友吧。

當然,“朋友”的意義也是有各種各樣的。

過了幾天,我委婉地提出想要出門走走的要求。他自然是興奮得不得了,立即跑到馬廄去牽來了一匹純黑的馬。看到那馬眼中精光四射(?),頭細頸高,四肢修長,步伐輕盈,皮薄毛細,在陽光下反射出微微的殷紅。我眼前一亮,商人的本質讓我一瞬間嗅到了錢的味道——

“汗血寶馬!”

看看牙齒,看看蹄子,再在那馬身上摸來摸去。雖然我並不是什麼識馬的行家,但也能看出這馬非同小可。果然不愧是大陸上四個大國中唯一一個與西域接壤的國家啊,這種東西都能弄到!雖然不知道這個世界的西域是不是和以前的西域地區相似,但以這些物種的種性來說,果然還是相似的地理因素起到的相似的作用嗎?

回過神來才發現,他正用笑眯眯的眼神望着我。一個不小心就露出本性了啊……我在心裡打了自己一個嘴巴,表面上不動聲色地停下手,眼睛卻不時往那馬身上瞄。

“喜歡嗎?”

“……嗯。”

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我正想着是不是我說喜歡他就會把這馬送給我,但轉念一想,這麼寶貝的馬,世上還指不定能有幾匹呢,他會送給我?

“那它以後就是你的了。”

“哎?”

此話讓我的大腦立即當機。還真是所謂的心想事成啊?!我狐疑地看着他,問,“送給我?”

“是啊。”

“好大方啊……這樣的,恐怕是有市無價吧?這就送我?你捨得?”

“只要你高興,又有什麼是捨不得的?”

“你不怕我騎着它跑了嗎?”

“你跑不了的……”

還沒說完,他便俯下身來輕輕地啄上了我的嘴脣。皺起眉想要偏過頭,卻被一隻大手製住了腦後。這人還真是得寸進尺啊,看來這幾天是太鬆懈了。一陣溫熱的觸感後,他竟將舌頭也伸了進來。推也推不動,只得默默地讓他親個夠。不過說實在的,這傢伙的吻技還真不錯……

長吻結束之後,他壞壞地笑着說,“怎麼樣,還想跑嗎?”

我白了他一眼,說,“還出不出去?”

“當然。”

他把我扶上馬,然後自己也騎了上來,緊貼着我的後背。我不舒服地動了動,想拉開一點距離,卻被緊緊地固定在了他的手臂中。我也只得任他去了,然後便把注意力放在了身下這匹寶馬的身上。

從雲親王府出來後,他挑了一條沒什麼人的小路走,讓馬兒慢慢地跑了起來。果然不愧是汗血寶馬,即使載着兩個成年男子,步伐也依然輕快。不過好不容易能夠騎到這種名馬,怎麼說也得試試它跑起來的感覺吧。於是我跟他說跑快點,他輕笑一聲,馬鞭一揚,在已經變得空曠的地帶跑了起來。

不一會兒便到了一片牧場,本來正在忙自己的事的牧民們看到北辰雲之後——應該說是認出這匹馬之後吧——都停下手中的活大聲地招呼他。看來他還挺受歡迎的嘛,還是說受人民的愛戴?身爲一個親王受人民的愛戴,北魏的當家老大都不會對他怎麼樣的嗎?

停下來和牧民們打招呼,看他親切地和這些人談這些身爲貴族不應該知道得這麼詳細的農業生產事,我的疑惑更重,這人還真是不懂得避嫌啊,要麼是他根本不在乎?

打完招呼之後,我們再次向草場的遠處跑了起來。

“覺得奇怪嗎?”他在我耳邊輕輕地說着,“北魏比起大陸上的那三個國家來說,其實更接近於西域的邦國,狡猾的□□人、西錦人與東溟人在這裡都不受歡迎。在我們家裡,可沒東方未君他們家那麼多的陰謀詭計。”

“是嗎。”這樣到是有點明白爲什麼有鳳來儀的諜報人員會在這裡碰壁了,看來得調整一下方案才行。

“怎麼樣,是不是更喜歡這邊一點?”

我無語。要是他知道我不僅是幫着東方未君他們家裡搞陰謀詭計的人之一,還自己也在他們家搞陰謀詭計的時候,他會怎麼想呢?首先嘴巴肯定會圈成O形吧?

想着想着便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然後他的手臂將我抱得更緊,頭也靠到了我的肩上。雖然很想叫他騎馬要看前面,不過這麼大片平整的草場,除了我們什麼人也沒有,難道還會撞車不成?況且這個寶馬可和那個寶馬不一樣,還是能自動架駛的呢。

心裡想着隨他去吧,然後我們就這樣在草場上一直跑到夕陽西下。汗血寶馬的耐力果然不一般,這樣的寶貝是留着自己用呢,還是轉手賣天價呢,或者……

在微微變涼的晚風中,我們這才終於回到了雲親王府。騎了一下午的馬,又累又餓,本來應該洗個澡吃個飯然後好好睡一覺,只是剛走進雲親王府的大門,一場好戲便上了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