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三十二

當船到達啓江南岸之時,夜幕早已拉下。好在雖然這裡是□□的邊界,卻也是渡船集散的一個重要港口,早已形成了一個三國交界處最大的港口城市東啓縣。說是縣,其實只是比一個郡小一些罷了。

本想一上岸便和那隻落湯雞告別,買匹馬連夜趕路。可那人還不等我發言,硬是拉着我找了家客棧住下,美其名曰報答救命之恩,而且根本就不給我拒絕的機會。

我也只好跟着他住了下來,休養一下也好。因爲他那副得性實在是有點嚇人,所以我建議他先去洗個澡,吩咐小二買新衣服、請大夫。這麼一折騰就快到午夜了,才和他一起坐下來吃飯。

“今日多虧小兄弟,小兄弟與謝某萍水相逢便大義相助,謝某感激不盡。請。”

他帶頭幹了一杯酒,人家一個身上帶傷的病人都喝了,我不喝怎麼也說不過去,於是也只好與他乾了這一杯。

“……對了,還未請教小兄弟尊姓大名?”

我眼角抽搐了一下,這人怎麼這樣啊?在船上時我沒說就表明是不想告訴你了,還問?不過看他的表情又像是不達目的不罷休,於是我道:

“在下楊語。楊柳不語離人淚的楊語。”

“楊”通“羊”,“語”通“羽”。羊羽便是“翔”,這樣即不算騙他,也沒暴露自己。

“原來是楊兄弟。”

“不敢當,盟主喚在下名字便可。”

他垂下眼思索了一下,道:“那,我叫你語可好?”

我抖了一下,怎麼這麼肉麻啊……還不等我反駁,他便自來熟地親熱地向我道,“萍水相逢也算是一種緣分,今日謝某交定了你這個朋友。既然是朋友,你也不必和我客氣了,叫我雨菡便可。”

“這……”誰跟你有緣分啊,“能見到盟主便是在下三生有幸,怎敢如此造次……”

“你這麼說可是看不起我,不想交我這個朋友?”

“哪裡的話……能與謝大俠謝盟主交朋友實是在下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可……”

“那就別推辭了,來來來,乾了這一杯!”

看他豪爽地將乘滿酒的杯子塞給我,把自己那杯一飲而盡,我只得滿頭黑線地附合着喝了。江湖人士我也不是沒見過,不過見的都是些與朝庭有關聯的人。原來真正的江湖俠士是這個樣子的嗎?那我還是少與他們打交道爲妙……

可惜天不隨人願,怕什麼來什麼。我剛將酒杯放下,他又開口對我說:

“方纔在船上時,你說此行是爲回鄉,語是□□人嗎?家在何處?”

瞧瞧,這才認識多久,就開始打聽人戶口了。

“在下家住南嶺。”

“南嶺,的確,只在南嶺那樣鍾奇靈秀的山水才能養出語這般風流俊秀之人。”

聽那口氣像養雞似的,“哪裡,盟主謬讚了。”

“語,叫我雨菡。”

還雨菡呢,我才寒呢。我正哭笑不得間,突然對上了他的眼睛。現在這樣一看,到是與先前的印象大不相同。收拾乾淨的謝大俠到真有一代大俠的風範,本就已極爲出色的相貌愈發俊朗。目前爲止我見過的帥哥沒一百也有八十,其中單看相貌最爲出色的要數北辰雲了。但與他比起來,北辰雲卻缺乏了他指掌天下的氣勢,再出色的相貌在他面前也黯然失色。

“語?”

我驀然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是看他看得入了迷,不禁臉上一燒,尷尬地笑笑,沒做聲。

“語爲何不願叫我的名字?”

“呃……這個……”雖然有千萬個理由拒絕,不過突然之間又不想再做計較,於是便輕聲道,“雨菡。”

他這下子可滿意了,笑得那個柔和,這大冬天的,似乎外面呼呼颳着的西北風都讓他給笑回去了。

“語今年多大了?”

“三十二。”

“三十二?”他明顯不信,“語真愛說笑。我看語大概也就十七八的樣子吧,再怎樣也未及弱冠。”

我說的是心理年齡……算了,這個身體發育不良,多補補好了。

“語可否再讓我把下脈?”

再怎麼把你也把不出什麼來,我便將手給他,隨便把,到要看看你能說出些什麼來。

他一手握着我的手,一手給我把脈,眉間的陰雲越來越凝重。片刻之後,他對我道,“我的醫術也僅限於一些習武之人所知的皮毛而已,實在看出不其中的深意。只是你奇經八脈具毀,而這樣的身體居然能夠承受住此如奇特的巨毒,實在是個奇蹟。”

奇蹟,我也這麼認爲。當初下定決心要將自己改造爲百毒不侵的體質時,其實是懷着一種自抱自棄的想法。如果連這個都受不住的話以後又該怎麼辦呢?然後便以一種至之死地而後生的意志挺了過來。雖然造成了這種詭異的脈象,不過體質改造成功的同時,也鍛鍊了意志,一舉兩得。

“中毒之後我用以毒攻毒的辦法將之牽制,所以才勉強得以生存。不過也終不能倖免……”

“語懂得醫術?”

“略通一二。”

“我看,語還是隨我一起到蔣神醫那裡去,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明顯就是不信任我的醫術嘛,“我看還是不必了,在東溟之時我曾有幸遇見雲遊四方的‘回春聖手’宇文先生。”

“‘回春聖手’宇文慕?”

“是,”看來宇文慕還真有名嘛,連武林盟主都知道他,“據宇文先生所說,此毒,無解。”

他大吃一驚,臉孔上的所有表情都褪了個乾淨,不知道在想什麼。半晌,只聽見他嘀咕了句什麼,然後猛然擡起頭,認真地對我說道,“既然有□□,便一定會有解藥。回春聖手解不了的毒,別人不一定解不了。這次武林大會各方英雄雲集,說不定其中便有解毒高手。”

“武林大會?”武林大會不是九月份開的嗎?現在都十一月末了。

“武林大會本是三年一次,不過最近江湖上出了一些事,所以臨時發出英雄貼,召集了各方豪傑共同商討。”

“什麼事這麼急?”

見他面露猶豫之色,我便道,“對不起,是我逾越了……”

“不,”他忙道,“既然語也要去,這事遲早會知道。”

等等,我幾時說要去了?不是一直都是你在自作主張嗎?

“江湖門派頗多,大大小小數百家,平日各據一方,但各門派子弟行走江湖,到也是知根知底,在武林盟會中都有記錄。不過其中一家卻是個例外,語有沒有聽說過呤龍門?”

呤龍門?!

我暗自一驚,原來這回的武林大會是要討論那個神神秘秘的呤龍門的嗎?

我面上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疑惑地看着他。他便繼續講道,“據前輩們的記錄,呤龍門現於江湖最早是在三百多年前,當時西錦一些地方的江湖人士紛紛遭到暗殺,死者均爲額心處中一根三寸長針,死於一種從未見過的特殊的毒物。當年前輩們調查未果,沒想到在那一年的武林大會上,出現了自稱是呤龍門左右使的二人,向天下宣佈那些暗殺來自於呤龍門。那種毒物叫做二月英華,乃呤龍門絕不外傳的□□秘方,只有呤龍門的敵人才會死在二月英華之下。那二人向武林大會保證,呤龍門絕沒有濫殺無辜,死的都是該死之人。而事後那些遭遇了二月英華的門派也的確沒有提出異議,之後這種毒物也極少現於江湖,到是從此以後,每次武林大會呤龍門的左右使都會現身,但他們通常什麼也不做,只是來露個臉,讓人們不要忘記還有這麼一個幫派。”

這倒是比宋寧的資料詳細了些,不過宋寧那部分雖少,卻都是可靠資料,江湖上的說法也難免會有道聽途說添油加醋之嫌,權當參考。

“這些事……跟我說不要緊嗎?”

“這也不是什麼秘密,江湖上的人多多少少都聽說過呤龍門的事。這次緊急召開的武林大會便是爲呤龍門之事而來。”

“難道是因爲呤龍門再次現身江湖了嗎?”

他點點頭道,“雖然目前還只是有一些苗頭,但恐怕不久之後,呤龍門便會現出它的真身了。”

我一聽立刻興奮了起來,天誅樓和流雲樓都查不到的東西會自己冒出來嗎?雖然他還只是在推測,但既然呤龍門的活動開始增多,那麼留下的線索也會更多。而且俗話說人多力量大,這麼多江湖門派參予的武林大會,難保沒什麼人知道一點內幕呢?

這回的武林大會我去定了,但又不能明擺着表明自己對這個“聽都沒聽說過”的呤龍門有着濃厚的興趣。於是我道,“既然是這等要事……我這樣的外人去怕是不好……”

“怎麼會是外人呢,”他忙道,“你是我的朋友,更是救我性命的恩人。我只是帶你去找能夠解毒之人,你並非武林人士,完全可以置身事外,這些瑣事都不用你去操心。”

當然要操心,要知道那個呤龍門也惹到我頭上來了呢。

“語,和我一起去吧。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我也不會放棄,所以請你也不要放棄,好嗎?”

他直直的望進我的眼,讓我無法逃避。雖然心裡早就打定主意千方百計都要混進武林大會,不過此時我也只能猶豫再三,然後勉強地笑笑點頭。看着他一臉不知道在感動什麼東西的表情,我差點就要噴出飯來。拜託,幾個時辰之前你還爲了提防我點了我的穴,像拖麻袋一般將我在船上拖來拖去,現在這樣好像是對着生死之交的語氣和表情是不是有那麼點詭異啊?這位大俠,你的人格變換也太快了吧?

和他一路也有個好處,在失去莫離之後又找到了個武功高強的保鏢,比起莫離來不但免費,還是個移動錢包。雖然莫名還在身後跟着我(沒我的吩咐他是不出來的,只是每天給我一個約定好的暗號,以便讓我知道他還在),但他可是秘密武器,不能隨便用。

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桌上早已放着先前吩咐小二備下的筆墨紙硯。我寫了兩封長信,一封給宋寧,交付了我的行程變更,一封給永安基地的負責人,叫他找人到武林大會上來接應我。寫完之後叫來已經入睡的店小二,讓他把掌櫃的找來。

“這位客官,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您吩咐小的得了。”果然不愧是我的旗下產業訓練出來的人,客人第一的理念學得還不錯。要是在其它家客棧,怕是早就給人臉色看了。

“我吩咐你,你做得來嗎?”我拿出一塊半個巴掌大的黑曜石做的牌子給他道,“把這個給你們掌櫃的。”

這間客棧是東啓港口最大的一間,也是我布在□□的產業之一。像謝雨菡那樣身份的人,不用我給他提建議,他便會自己住到這間客棧來,也使我方便了不少。不一會兒,掌櫃的便過來了。

“這位客官有什麼需要請儘管吩咐,”他將黑曜石牌子雙手呈給我道,“既然客官帶來了我家主子的令牌,我等定當全力相助。”

這樣的令牌也只有幾塊,分別給我的直屬部下用。這間客棧的掌櫃用現代術語來說是屬於有鳳來儀的四級經理,就好像現在一個大公司的某個頂目負責人。我也用不着向他暴露身份,以來使的身份就足夠了。

“這裡有兩封信,這封送去給盛京有鳳來儀宋寧宋管家,另外一封送去給永安江南小築楚清秋楚管家。事情緊急,你派人連夜趕去,越快越好。”

他沒多問什麼,接過信去了。一會兒功夫,那掌櫃的又回到了我的房間。

“信已派人送出,使者還有什麼事吩咐小的嗎?”

我想了想,對他說,“不要告訴任何人我的行蹤,包括你的上司也不行。就當沒見過我好了。對了,和我一道的那位朋友並不知道我的身份,你還是當不認識我就行了。”

他應了聲便出去了。我這才終於能夠在牀上躺下,卻久久不能入睡,一直在想着呤龍門的事情。既然有鳳來儀被這個詭異的門派給盯上了,身爲老闆怎麼也得關心下才對。雖然大可以派別人去,不過這次的武林大會一定會熱鬧非凡,錯過了未免可惜。反正等楚清秋的人來接應我之後便可展開工作,現在也不急於這一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