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百零三

東溟與□□交界處爲啓江中下游, 水面寬廣,水流湍急。在這一段裡,啓江很好地起到了天然屏障的作用。所以進攻□□還是西面外於啓江上游的西錦最有利。

不過西錦現在假道之後卻立馬與北魏翻臉, 從背後進攻, 將皇甫如意帶領的北魏大軍困在□□西南, 使其腹背受敵。

皇甫如意帶領的北魏鐵騎是北魏大軍的中堅力量, 如果將這一支力量消滅之後, 僅靠歐陽翔天手中的水師與輕騎,在□□現在的局勢下,只怕又是一場惡戰。最終只能是兩敗俱傷, 到時一直保存着實力的西錦便能夠漁人得利。

雖說□□西南三郡基本處於南洋王的勢力之下,但目前南洋王是打着北上擁王衛國的旗號, 放水可以, 卻不能明目張膽地讓北魏軍就這樣開過來。而且打着擁立南洋王的北魏軍也不能硬闖, 只能與西南三郡的軍隊做做樣子。

在此情況下由背面而來的從同盟變成敵人的西錦便是一個可怕的存在。西錦將主力軍用於對付皇甫如意帶領的北魏鐵騎,集中火力打算將這支主力一舉擊潰。北魏剛拿下東溟, 且與□□處於熱戰狀態,根本無力分出軍隊再去顧及西錦。所以皇甫如意被困在西南三郡之中只能自己想辦法。慕容風華倒是趕去幫他了,希望那個智囊型的人物能夠起到大的作用,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減緩北魏的壓力。

西線算是已經凍結了,而處於中上游, 比較容易攻破的中線——北魏與□□的交界處, 又有馮子刃這個老將與武舉探花馮子薔在把守, 久攻不破。所以暫時放棄, 轉移重點力量位置。

中下游交界範圍太過寬廣, 又只是馮子蔓與馮子蓮把守,所以能夠有更多的機會。得到北魏攻下東溟, 又將水師集中到啓江中下游時,馮子薔便火速趕往永寧渡口,把守□□最重要的一個關隘。

永寧渡口位於天嶺郡西部的啓江沿岸,永寧渡口一破,繞過幾道山嶺,便可直取永安。從地理位置上來講,永安所在的位置根本不具備成爲首府的條件。然而千年前神州大一統之時,卻是將永安作爲都城。後來北方分裂出去之後,沿襲舊朝的□□爲了以保正統的地位,仍將永安作爲都城。

下游瞿嶺郡與東嶺郡段江面的守將分別爲馮子蓮和馮子蔓。瞿嶺郡的融瞿港也是一個重要的關隘,融瞿港一破,大軍可假道瞿瑤二郡丘陵地形之間狹長的平原地帶直達天嶺郡。相比之下,下游東嶺郡馮子蔓所把守的東元港就顯得不是那麼重要。不過爲了防止敵人繞遠路,那裡依然佈下了重兵。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卻恰好分散了□□水師的兵力。但如果不在那裡佈下重兵的話,首先被進攻的卻一定是東元港。

開戰以來,在□□衆人眼裡,本該已死的歐陽翔天重返人間,已令□□衆大吃一驚,於是馮子父子兵便將主要力量放到了歐陽翔天身上。然而東溟一役之後,鳳星之名響譽神州。現在全天下都已經知道鳳星便是歐陽家的另一個孩子歐陽翔鳳,一時間,□□內部掀起了翻案熱,極力彈劾葉風。

人人都認爲歐陽家的人是回來報仇雪恨,所以只要把葉風祭出來,□□也就太平了。□□雖爲大陸第一大國,綜合國力強盛,然而數百年來的平靜與安樂讓人心逐漸變得柔軟懦弱。打仗從來都是軍隊的事,朝中百官,特別是文官就根本沒他們的事,最多隻寫一封討伐檄文就算參於了以往的戰爭。在他們的眼裡,□□上國是無人能及的,他們的軍隊不可戰勝的。

然而這兩年來,北魏大軍已由西邊假道進入了□□從來都不曾被侵犯的領地,啓江水師這麼處了還未將敵人趕回北方,至今仍在啓江北岸向南虎視眈眈。再加上揮師北上的南洋王居心叵測,這一切都令□□百官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與恐懼。

他們衷心期待着能用葉風或葉家平息歐陽兄弟的怒氣,甚至可以原諒投靠了北魏的歐陽家苦主回到□□,重領重權。他們生怕一個不小心,有一天在永安的街頭看到了北魏大軍的影子,他們和他們的家族便會人頭落地,萬劫不復。

面對羣臣的懦弱,馮家父子卻絲毫不爲所動,同樣不動的還有□□皇帝南宮宛然。對西南三郡的戰狀,他只是調派人手,用自己的人去替換西面三郡的守將,不過功效卻不十分明顯。那些常年在外的守將根本不將這個並無功績的小皇帝放在眼中,雖然派出去的人倒有幾個有那麼點能耐,一系列雷厲風行的措拖將某些地方的駐將殺了個措手不及,但他們卻忘了西南三郡是南洋王的力量,並不是他們當上了守將就指揮得動的。

對於北上的南洋王,他只是輕描淡寫地安撫,然後將南洋王大軍困在陳尉兩郡,令其不得更進一步。目前的局勢下,南洋王已接到我的書信,開始改道東行,繞遠路取瞿嶺。

而對北魏的進攻,他一連十幾道書信寫給歐陽翔天,言辭懇切,聲淚俱下。讓人覺得如果再不退兵,便是歐陽翔天的錯了。他在書信之中盡數自己當年年幼無能之罪,使得歐陽家多年的冤屈不得申訴,指天發誓一定嚴辦葉風及其黨羽,還歐陽元帥一個清白,也請歐陽家後人回到□□,以茲補償。

只不過他這一舉的想法也未免太過天真。歐陽翔天從來都是軍人,軍人從來不會吃皇帝招安這一套。嚴辦葉風想必是所有人都贊成的事,□□內部好幾股勢力早就想將之拉下臺,正愁找不到藉口。歐陽元帥的清白肯定也得還,還得好好還,不過至於歐陽家後人的安置問題,就別談什麼補償了。

在百姓心中,如果不重賞歐陽家苦主,將當年歐陽家的權力盡數還清,就當不得合理安置。然而朝中權力的平衡隨着葉風的下臺而被打破,又加一個新出來的歐陽家的勢力的話,□□必定大亂。

不過他們也有藉口。畢竟歐陽家後人是藉着北魏軍而來,也坐實了通敵的罪名。本來這個事實在□□百官之中也並無爭議,但卻有另一個太過突然的因素在裡面,那就是鳳星。

誰也沒有想到鳳星竟會是當年歐陽家那個不受人關注的小孩子。雖然歐陽翔鳳年紀尚幼便有着才子之名,還做過太子侍讀。但比起他的元帥老爹與少將軍老哥,在人們眼中,他不過是個比較討人喜歡卻毫無威脅的小孩子罷了。

現在突然之間就頂了個鳳星的名頭,而且東溟戰役之後,鳳星的“飛鷹軍團”奇蹟般的神力與北疆疫情時所被人傳領的賢名早已傳遍了整片大陸,更不用說消息靈通的□□。這可是幾千年來一直在百姓心中有着救萬民於水火的善名的鳳星,這個名號是朝庭無倫如何也打壓不下去的。

更何況鳳星可是助王星一統天下的關鍵人物,如此一來,朝中大部分文官都開始勸南宮宛然招降鳳星,並安撫歐陽家苦主。然而武將卻基本站到了反方,他們對馮家水師的力量堅信不疑,認爲根本沒必要對北魏軍示好,以免降低了□□上國的身份。

在□□內部爭執不已的時候,有鳳來儀的戰船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列於啓江北岸,準備向□□開戰。歐陽翔天領北魏水師與有鳳來儀的戰船進攻融瞿港與東元港,而我則帶着有鳳來儀的水師來到永寧渡口,與馮子薔直接對質。

有鳳來儀的水師源於有鳳來儀在東海之上與東海羣島做生意的商船及其上的水手。東海之上商船往來,海盜也自然頻繁。所以有鳳來儀的戰船不但在功能上領先於馮家水師,水手們也是經過了海浪之上的千錘百煉,比起正規訓練的水軍,他們更知道如何用最快捷有效的方式殺掉敵人。因爲正規水師只要考慮如何聽從將領的指揮,然後用自己的本領去完成任務。而海上的水手們卻需要考慮如何從敵人的手中活下來,只有活下來,纔是最後的贏家。

所以有鳳來儀自成一體的打法,雖與正規水師完全不同,卻有效得多。特地將有鳳來儀的水師調過來,便是爲了用這套出奇不意的打法來對付被譽爲天才戰將的馮子薔。不過似乎對方卻並沒有將我放在眼裡。

據有鳳來儀的情報說,馮子薔對於被調到永寧渡口專門對付我一事,竟十分的不滿。他的目標是將當年在□□有着少年神將之名的歐陽翔天打敗,這樣一來,他便能夠得到那個□□第一戰將的虛名。對於永安人人關心鳳星的動向,所以特地派他這個天才戰將來對付我一事,他卻僅僅是哧之以鼻。

被人小看對於我軍來說卻是大爲有利。行兵者切忌臨戰輕敵,他年紀尚輕,最容易犯這條毛病。更何況現在他身邊的所有人都對他信心十足,就算是某些一向沉着的老將也並不將他的驕傲當回事,絲毫沒有加以勸阻。

他是武曲星轉世,自然有驕傲的資本。然而據我所知,他的另一個信心的來源,卻讓我心頭隨之一痛。

在□□水師之中,主將馮子薔與副將莫離情同手足,同吃同住,同寢而眠。有傳言說兩位將軍其實是一對情人,所以才能在戰場上配合得這麼好。馮子薔很大一部分的信心,便來自於莫離在身邊的鼓勵。

相傳馮子刃對於二人之事,起初極力反對,不但因爲是背德的男子相戀,而且莫離是韓將軍手下出來的人,南宮宛然將他派來,很明顯的一個用意便是督軍。

然而後來由於馮子薔的堅持,馮子刃的口氣也有所放軟。有一次對戰歐陽翔天時,馮子薔陷入了險境,也是莫離不顧生命危險單槍匹馬前去將他救回。從那以後,馮子刃對二人之事便睜隻眼閉隻眼,不再過問,暗中也有拉攏的意思在裡面。

這一對得力戰將的美談已經在某種程度上傳遍了□□朝庭。一些人鄙視之,一些人感嘆之,一些人則算計之。對於莫離與馮子薔傳出桃色新聞之事,莫離的原上司韓將軍卻並沒表態。只是有人說韓笑陽被擒也是莫離暗中爲之,爲了向馮家示好,所以不惜出買自己昔日的好友。對於韓笑陽被擒一事,許多人都頗有微辭,絕大多數都傾向於這一種說法。

而對於指向自己的非難,莫離卻從來不曾辯解過一言半句,看在別人眼裡卻是默認的表現。北魏以極不合理的條件提出用韓笑陽交換戰俘,南宮宛然也再三下旨催促馮家將韓笑陽換回。然而馮子薔卻堅決不答應,竟少有的上了萬言書,向南宮宛然孫陳其利害之處。也有人說就憑馮子薔是絕對寫不出那樣的萬言書,所以一定是莫離給他代的筆,因爲最不想韓笑陽回來的就是“陷害”了他的莫離。

不過一切終究只是傳言而已,找不到證據,誰也不能把莫離怎麼樣。馮子薔一心將莫離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讓別人傷害半毫。這讓那些想要彈劾莫離與馮家的人即羨又恨。恨他們不可分離的力量所在,卻也羨他們這世間少有的情諡。

雖然明知莫離不過是爲了永寧渡口一戰而放到馮子薔身邊的內應,但心中也未免不好受。尤其是連日以來,錦菡與一些心計頗深之人總是在我耳邊說莫離很有可能已經叛變。以他在馮子薔身邊的表現,已經大大超過了一個內應應該去做的事。也許從他那裡發過來的情報也是假的,想要引我們上鉤也不一定。

對於那些人,我可以不予理會。但錦菡卻總是陰魂不散地出現在我眼前,曉以利害。我知道他說的都對,其實曾幾何時,我也早已分析過了莫離叛變之後的應對措施。我不想要去懷疑,但我又不得不疑。因爲莫離畢竟不是錦潤,就那麼傻傻地無條件接受我的一切。莫離要考慮的事並不比我少,而在這些事務中,他也必然會想到兩種情況。

第一便是我已將他拋棄,讓他變成一個無用的棄子,不去管他的死活。在這一種情況之中,他要麼心死成灰,乖乖坐以待斃,要麼便是背叛,爲自己謀一條存活之路。而出生於黑暗之中的莫離必然會選擇第二第路,這在當初由宋寧帶着血衛們來到我身邊時的情形便能看出。如果他不是會爲自己打算的人,那時的他就算一個人浪跡天涯,也不會讓自己聽命於一個十幾歲的小毛孩子。

第二便是他的行動必然會引起我的懷疑,懷疑他有背叛的動因。就算他相信我不懷疑,我身邊的人也必定懷疑,而向我進言。這就形成了一個猜疑鏈,於我於他都是。他不知道我是否會懷疑他,我也不知道他是否會懷疑我懷疑他,他也必然不知道我是否會懷疑他懷疑我懷疑他……如此一來,在某一個環節,一旦信任不堅定,便會造成無可挽回的局面,甚至悲劇。

我不知道我與他之間的信任能有多強,所以我早早地便備下了一旦他背叛之後的措施。在我看來,他也必定一樣,做全了我們這邊有可能出現的各種狀況的應對措施。我與他之間,終究不得不防着對方。因爲對於他來說,我的心機與以往的狠毒被他真真切切地看在眼裡,而對於我來說,這個世界上能讓我放開心懷不去防備的人,卻已經慘死在了東溟皇宮的那一片潔白裡。

沒有人能替代他的位置,莫離不行,錦菡不行,連宇文慕也不行。錦潤就是錦潤,我的錦潤,唯一的錦潤,無可替代的錦潤。

離我而去的錦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