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純陽心中古怪,表面卻沒有多說什麼,不過大羅真人所說之事有一點可以肯定,靈天界確實在數年前就關閉了,天奇門衆人也得以脫身,只是不知道無天門這些年行跡猖狂背後究竟是否隱藏什麼陰謀。
葉純陽眼眸微垂,盯着大羅真人看了半晌才道:“並無其他事了,你可以走。”
聞聽此話,大羅真人大鬆一口氣,心中泛起喜意,連連低頭叩謝,急忙要退出密室。
但這時葉純陽突然擡了擡手,將他喚了回來:“慢着。”
大羅真人如同驚弓之鳥,身體顫了幾顫,險些又跪了下去,側首見此位並無殺氣才燒緩些許,一臉賠笑的問道:“前輩還有何吩咐?”
“我輩修士當以善心渡人,你這些年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可知凡間的百姓如何清苦?本人這一路走來所見皆是怨聲載道,民不聊生,如你這般黑心道士若是換做以前本人早已一劍劈殺,不過本人也查過了,你那福源觀雖是貪得無厭,卻還不算無惡不作,限你三日之內散盡家財救濟百姓,否則定斬不饒!”
葉純陽看了大羅真人一眼,冷冷說道。
這些假道士以修仙爲名,貪圖凡世間的榮華富貴爲真,雖然此番有些多管閒事,但既然遇到自不能忽視,否則如何向城外那些終日乞討過活的貧苦百姓交代?
大羅真人一聽此話瞬間面如死灰,可他哪敢反駁,只得一臉哭喪的點頭答應。
……
十年光景,春去秋來,天奇門上依舊氣候溫暖,始終不變。
七座主峰上有靈陣加持,常年瀰漫着驚人的靈氣,四周雲霧經久不散,白鶴靈禽盡情暢遊,一派仙山寶地之景。天樞、天權、天璇、玉衡等排名較爲靠前的主峰上更是香火鼎盛,後山藏經碑處常有弟子打坐參悟,人聲熱鬧。
而相對之下排名最末的天璣峰則稍顯冷清了。
十年前因爲葉純陽一人獨挑無天門魔道組織,力挽狂瀾救下十六名同門之後,此峰也隨之名氣大震,漸漸招攬到了不少靈根不錯的弟子,可相比天樞等各峰還是稍有差別,後山上的藏經碑除了寥寥數人之外便再無其他人跡。
但每日清晨黃昏總能在此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一身素裙,青絲如瀑,香袖中點綴着點點流水花瓣,平添了幾分青蓮般的仙氣。
這身影正是千盈。
天璣峰人氣雖不及其他主峰,後山景色卻於宗門中首屈一指,清晨則見仙雲繚繞,傍晚則有瑰麗燒雲,站于山巔宛若與日月相鄰,端的是世間難得的奇景,任何弟子到此都稱讚不已。
又是一日黃昏,夕陽落下地平線,千盈乘着仙鶴從雲層中飛來,落在後山上迎風而站。她非是參悟藏經碑而來,而是落下之後立於山巔遙望天邊瑰麗的晚霞,每日皆是如此。
晨時則看日出仙雲,晚時則觀雲彩繽紛,然而如此怡人之景並沒有讓她有分毫欣賞之意,反而每當來此皆是柳眉輕蹙,心中卻似藏有難以傾訴之苦。
此時亦如往日,千盈站在山巔之上,秀髮迎着輕風飛舞,目光遙望遠處雲彩,久久沉默不言。
“你們看,千盈師叔又在此相望等候了。”
“聽說她十年前偷偷潛入靈天界,回來之後就經常來到此地,你們可知她究竟等的是誰?”
“那還用說麼,定是在等候葉師叔祖了,說起來千盈師叔也真是癡情,師叔祖已經隕落如此之久了,她還一直在此守候。”
不遠處走來幾名弟子,遠遠望着她的背影正輕聲私語的說着什麼。
這些弟子均是近年才加入天璣峰,修爲並不高,大多在煉氣七八層左右,最高一人也僅有十層,見千盈獨自一人站定,心存敬畏的不敢靠近。
“你們說的葉師叔祖可是傳說當年一人獨挑靜瓊山上下,隻身救出十多名同門的那位麼?”一位俏生生的少女滿臉好奇的問道。
“正是,當年葉師叔祖可是意氣風發,威武不凡,若非他力挽狂瀾,恐怕我派十多位師叔就都落入敵手了。”那名煉氣十層的弟子正色道,提到“葉師叔祖”,此位臉上不禁露出自豪,那個名字是他們天璣峰的驕傲,十年不曾撼動。
“是嗎?看師兄說得如此玄乎,不知師兄可曾見過那位師叔祖本人,而且我聽說此位師叔祖似乎早已死在靈天界了吧?”少女撇了撇嘴,一副不信的樣子。
她是數年前才入門,對本峰“葉師叔祖”的傳聞幾乎日聽一遍,被門下弟子傳得神乎其神。可傳聞聽得多了,越是容易讓人對此產生懷疑,甚至後來聽說此位殞身在靈天界,她對此更是不信了。
“師叔祖那樣的巔峰人物,我等小輩怎有機會與其相見?師叔祖前往靈天界的時候我也還未入門的。”
那煉氣十層的男子怔了怔,滿臉漲紅之色。
不過此位似乎對“葉師叔祖”推崇之至,說完後又不服道:“不過我聽說葉師叔祖在靈天界內一人獨戰上古巨魔,更將乾坤劍派法力後期的長老與護法斬落馬下,使本派幾位師叔祖得以逃離魔爪,也是因此才被捲入虛空亂流之中,如此大義之舉豈是人人都可做到?衝着師叔祖這般義薄雲天,天璣峰即使在各峰中並不出色,我願意留在此地!”
少女張了張口,一時無言以對。
就在這時,遠處一道身影駕霧而來,落在山頂之上,見這踏雲之人,衆人頓時神色恭敬,一致跪地迎接:“參見真人!”
玄機子足下仙雲散去,望了這幾名弟子一眼,淡淡點頭沒有多說什麼,直向不遠處那道倩影走去。
見是玄機真人到此,靜立許久的女子終是回神,連忙拜禮道:“千盈拜見真人。”
玄機子望了她一眼,微微點了點頭,負手與她站到一排,擡首遙望遠處,道:“這麼多年了,還沒有他的消息嗎?”
千盈默然,自然知道玄機真人所講何人。
許久後,她搖了搖頭,道:“還沒有。”
“靈天界關閉已有多年,進去之人大部分都已出來,他如此之久都未曾有過消息,只怕你再等下去也是無用。”玄機子輕嘆一氣,苦笑的說道。
千盈抿了抿脣,玉手不覺握緊了幾分,道:“弟子相信他不會有事。”
玄機子眉頭微皺,側首看了看她,神色中多了幾分嚴厲:“你各方面均屬優秀,唯一便是性格太過拗執,我等修道之輩求的是清心寡慾,執着於斯對你只有百害而無一利,終有一日會成爲你的心魔,使你修爲無法寸進。”
千盈雙手握緊,默默聽着玄機子訓斥,未曾反駁。
可她眼中卻透着一股堅定之色。
許久後,她微抿雙脣,輕聲道:“真人也相信他已隕落了嗎?”
玄機子聞言一嘆,道:“陸青雲和程欣蘭他們從靈天界回來之時便告知葉師弟被捲入虛空裂縫,說實話我也不信,可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葉師弟始終音訊全無,我又有何理由說服自己?”
“千盈絕不相信他會輕易隕落,我能感覺到他還活着!”千盈握了握拳,指甲刺入掌心溢出點點血跡,卻彷彿絲毫不知。
“感覺一說不過虛無縹緲,縱然修爲高深之輩也無法做到心有靈犀,你如此執着難保不會入了心魔。”玄機子沉聲道,“你每日到此不爲修煉,只爲守望山門,可十年如一日,你可曾發覺他回來了嗎?而我天奇門大敵當前,生死存亡全繫於一線之間,你眼下該做的便是加勤修煉,早日突破下一層境界守護宗門,葉師弟若泉下有知自會感到欣慰。”
千盈心中一震,眼眶中泛起濛濛霧氣,視線不知覺模糊起來。
“師尊所言,千盈自當謹記在心,此處景色雖美,卻無一入我眼,每日在此守候,只因此處能望見山門,若他迴歸,我能第一眼看到他的身影。”千盈輕聲道。
她早一步從靈天界出來,自歸來那日起,她便在此處守望,近十年如一日,始終不變。
此地景色美不勝收,但她只爲守候,不動其心。
玄機子見她如此倔強,心中暗自搖頭,這弟子如何都好,就是太過執着,多年的良言相勸未能聽進一絲。不過讓玄機子感到欣慰的是,千盈雖每日在此守候,修爲卻精進神速,從靈天界歸來時尚是築基後期,而今卻隱隱有了靈氣轉化的跡象,怕是距離修成法力不遠了,若真能突破,天璣峰上又將多出一位法力期長老。
望了望千盈,玄機子默然喟嘆,正準備轉身離去,身後則走來一名弟子,躬身稟報道:“啓稟真人,七星峰發來傳訊,各派主事都已到達,太上長老邀請各峰真人前去商議。”
“好,我知道了,下去罷。”
玄機子揮手遣走通報的弟子,最後望了一眼千盈,似想說些什麼,最終沒有開口,帶着一聲嘆氣騰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