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着。

紫劉輝果然很認真地學習做一個君主。每日清晨上朝,下午則與老師們一同學習。上朝也能提出自己的見解,在課堂上經常會發表令人意想不到的、一針見血的意見,雖然最後總是被李絳攸駁倒。只是他每晚仍然召來侍官侍寢。以上皆是由宮女處得來的信息。

琪萱依舊盡着自己的本分,盡職地充當背景。庫府的書她全看過了,極少信息有用。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琪萱有點迷茫了。

紫劉輝進入庫府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畫面,少女站立在窗前望向遠方,眼裡是無盡的寂寞與悲傷。可是在自己喚出少女的名字,少女轉身面對自己的時候又恢復往常的樣子。平靜無痕,有禮又帶着疏離地行禮。

“我記得琪萱姑娘說過孤並不是昏君。孤能問下緣由嗎?”劉輝有點不知所措地看着少女的迴應,脫口而出這句話。話說出口,劉輝愣住了,他沒想到自己會問出這麼一個問題。

站立在面前的少女微微一笑,“不知道陛下認爲自己哪方面算得上是昏君呢?”

劉輝有點無言,吶吶地開口,“孤有相當長的時間不理朝政。”

“不理朝政的君主我見得多,陛下這不算什麼。”

“有這樣的君主嗎?”劉輝睜大了眼睛。

“自然是有的!有那麼一位君主,他沉迷於玩樂,很長的一段時間不理朝政,但是不久後他認真治理朝政諸事物,成爲當時的霸主,應了他自己的一句話——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也有那麼一位君主沉迷於女色。用一位詩人的話來說就是——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最終導致了一個繁榮的皇朝步向沒落。比之那位沉迷於女色的君王,陛下這又算什麼?”

“那是因爲我好男色。”

“可是陛下沒有寵信佳人啊!”琪萱捂嘴微笑,“無論男色還是女色,終究是沒差別的。”

“你不認爲君王性好男色是錯誤嗎?”劉輝很是驚訝。

“陛下。世人皆愛色。愛美之心,人之皆有。不分男女。再說了,你愛上一個人,還會糾結於他的性別嗎?”琪萱緩緩地倒茶,“即使是君王,也是一個普通人,也會愛也會恨。只是他應負的責任較之於常人較大。可悲的事常人只看到上位者的光鮮卻不知上位者身不由己之苦。”最後一句話琪萱說得無比輕,但是劉輝還是聽到了。

“陛下,茶泡好了。請用。”恍惚間劉輝聽到少女如此開口,他木然地拿起茶杯。待喝下茶,劉輝纔回過神來,“琪萱姑娘,你可有兄弟姐妹?”

“陛下爲何想知?”爲何會忽然想問這個問題?琪萱有點不解。

“只是,只是,只是隨便問問!沒錯,隨便問問。琪萱姑娘你不想回答就••••••”紫劉輝有點語無倫次,他伸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腦殼,這說的都是什麼話啊!

“琪萱有一位兄長。”

“啊?”紫劉輝愣愣的還未回過神來。

“琪萱兄長僅年長琪萱一歲,是家中長子。琪萱幼時就喜歡跟隨着兄長到處遊玩。說來好笑,琪萱年長後反而與兄長感情淡了。兄長學問不如琪萱,這點爲父母親不喜,可終究是自己的孩子,更何況兄長是個正直的人。所以雙親對兄長相當放任自流。”琪萱細細抿上一口茶,苦入心扉,“說起來,琪萱那時侯對兄長可是相當羨慕,還相當怨恨。”

“怨恨?”劉輝很驚訝,“爲何?”

“那時琪萱還年幼,正是貪玩愛耍的年紀。卻迫於家父家母的教誨,終日埋首於詩書禮樂之中。看着他人在外快樂玩樂,琪萱又如何不怨呢?較之兄長,家父家母更是把希望置於琪萱身上。在書房背誦着這古板的條文,擡頭望出窗外卻看到在外盡情玩樂的兄長,你說我又如何不怨呢?”

劉輝看着面前的少女,雖是平淡無波的描述,但是他很清楚地瞭解少女內心的波瀾。她一身才華令人折服,卻無人知道她爲之付出的代價。

“雖說兄長常與琪萱吵鬧,可他一直在忍讓着琪萱,琪萱的請求他總是盡力做到。”少女臉上浮現了一個苦笑,“他對家人體貼,心腸極好,但是他也是軟弱的,極易被擊倒,被他人所欺騙。老實跟你說,我對這個兄長真的是又愛又恨,恨極了他的不長進,恨極了他的不負責任,讓一切重擔壓在琪萱身上,讓琪萱難以呼吸。可是,我又放不下他,因爲他是我的兄長,琪萱就必須爲他做到他不能做到的事。既然他無法撐起那片天,那麼琪萱爲他撐起又如何?只要他過得好。”

既然他無法撐起那片天,那麼就讓我爲他撐起那一片天。劉輝在心裡重複這這麼一句話。

“可惜如今只有琪萱一人了••••••”也幸好還有哥哥在爸媽身邊,這樣的話他們就不會那麼難過了吧?琪萱不敢想象家人尋不到自己的情形。

一隻手撫上了少女的眉心。

琪萱擡頭,紫劉輝臉上的神情她也無法形容。

“眉頭皺起來了。“劉輝訕訕地伸回手。

少女嫣然一笑,不同於以往,是發自內心的燦爛的微笑,如同陽光。

“陛下真的是位溫柔的人啊!”溫潤的聲音此時帶着屬於少女的輕快,那陽光的味道驅散了室內的陰霾。

入夜,劉輝依舊無法入睡。琪萱的那番話也不停在他腦海迴旋。少女那堅毅的眼神給他帶來了很大的震撼。或許,她可以告訴我該怎麼辦!劉輝整個人都興奮起來。

僅着單衣的紫劉輝直接奔向秀麗的寢宮,可站在門外的時候他猶豫了。秀麗纔是他的貴妃啊!怎麼可能會見到她呢?見到她又該怎麼開口?劉輝有點懊悔自己的衝動。

“陛下。”在門外的珠翠彎腰行禮。劉輝也只得硬着頭皮踏進秀麗的寢宮。

看到劉輝的出現,房內的兩人皆彎腰行禮。

琪萱輕皺眉心,望向紫劉輝身後,並無一人跟隨。琪萱無語了,這是哪門子的皇帝啊?身邊居然無一人跟隨,就讓他穿着單衣跑出來。

琪萱輕步走向珠翠,拉了拉珠翠的衣袖,“陛下身邊的侍從呢?”

珠翠不解地望着琪萱。

口胡,這是什麼女官啊?你沒看到你的僱主穿的是什麼衣服啊?現在是什麼天氣啊?琪萱忽然很同情彩雲國的這位君主。

“該給陛下添件衣服。”琪萱輕聲細語地提醒着這位首席女官。

珠翠這才恍然大悟,“可是陛下只是一個人過來。我這就去拿衣服。”

看着急匆匆跑出去的珠翠,琪萱無比無語。

“陛下這時候過來有什麼事嗎?”秀麗歪頭,“而且陛下怎麼穿這麼少的衣服?”

“孤••••••”總不能說是一時衝動吧!

“雖說是在房間內,可是寒氣還是挺重。娘娘您還是爲陛下添件衣吧。這衣裳雖不是陛下的衣物但也聊勝於無。”少女溫柔的聲音讓劉輝如釋重負。

在琪萱手上的是一件深藍色的衣服,秀麗忙接過,卻有點不知所措。琪萱捂嘴微笑,秀麗一剎那紅了臉,她這時候纔想起面前那位是自己名義上的夫君。

衣服剛剛合身,劉輝發現這件衣服的衣緣還有衣領都有着很精美的花紋,雖然觸感上去手感很好,但還是摸了出來是刺繡上去的花紋。劉輝有點好奇地看着衣袖,線與線間的銜接讓人看不出。相當精巧的工藝,比之自己日常的衣服還要講究幾分。

“這衣服是?”紫劉輝有點在意這衣服的主人。

“這本來按靜蘭的尺寸做的,柳姐姐纔剛剛做好。”秀麗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是自己跟柳姐姐學做衣服,然後柳姐姐就直接按照靜蘭的尺寸做讓自己有個參考。自己做給靜蘭那件還沒動手。

“琪萱姑娘,她還會做衣服啊?”

琪萱微微一笑,“只是會一點點。”隨即彎腰行禮,“琪萱先行退下。”

劉輝眼睜睜地望着少女離去,開不了口。在此時,劉輝纔想起,無論自己何時見到那少女,她總是站得無比筆直,保持着儀態得體,比秀麗還講究。禮儀這些彷彿印在她的骨子裡。不同秀麗的柔美的五官,細長白皙的纖纖玉手。劉輝想起了霄太師對自己說的話——那個來自華夏的喚琪萱的女子並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樂師之女,她一定是一個大家族的女兒,甚至可能是那個國家的掌權者的女兒,在未知其來意之前不可大意地親近。

望着眼前的秀麗,劉輝心裡感嘆一聲,真的是極致相反的兩人。秀麗善良,在她身上可以看到蓬勃的希望,她是外向的,她的一切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理解。而柳琪萱,就像一個謎,美麗,才華橫溢卻內斂,世人對女子的最高要求都可以在她身上找到,無論何時何地都是平靜的,彷彿世界無一物能打動她的心絃。

“秀麗你會拉二胡啊?”劉輝一眼注意到放置於牀上的二胡。

“恩。”

“秀麗,我想聽你拉二胡。”

那天晚上,伴隨着劉輝入睡的是秀麗所拉奏的二胡聲。

然後第二天早上,來喚醒劉輝和秀麗的既不是琪萱也不是珠翠跟香鈴,是另外一個宮女。然後陛下跟紅貴妃同房的消息霎那間傳遍了宮廷。

諸位宮女投在秀麗身上的打趣的眼神讓秀麗的臉紅了又紅。琪萱沒在她身邊,只是託珠翠捎一句話給她,說是身體不適,要好好休息,叫秀麗不需要擔心,也不需要過去看她。

秀麗也知道柳琪萱有時會不舒服那麼幾天,那時候她最需要安靜,過幾天就恢復平常了。也就不去探望了。

而此時的琪萱在自己的房間內靜靜地看着置於刺繡架上還未完成刺繡的衣裳,手指輕輕在花紋上滑動。她想起了換上那身衣服的劉輝。

“哥···哥哥••••••”晶瑩的淚珠從臉頰滑落,打溼了那月白色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