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9-2 11:11:37 本章字數:4955
他的聲音清冷悅耳,如一記鐘響把雲羅從恍惚中喚醒回神。
雲羅回頭,看着他那一張俊魅如魔的面容。她長吁一口,擦乾手上的水漬,倦然道:“朝歌,我殺了人了。”
鳳朝歌解下斗篷看着那一灘還未來得及凝固的鮮血,坐在一旁淡淡道:“這值得大驚小怪的呢?你又不是沒殺過。”
雲羅自嘲笑道:“是啊,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鳳朝歌看着她手掌邊緣的傷痕,微微皺眉:“過來讓我瞧瞧你的傷。柩”
雲羅坐在他身邊。鳳朝歌仔細看了看,眉心舒展,道:“幸好只是小傷,不打緊。”他說着從懷中拿出一瓶傷藥,撒了藥粉又拿了一條素色帕子爲她包紮起來。
雲羅任由他包紮,一雙眼卻不住地看着那一灘血跡。
鳳朝歌包好她的手,見她怔怔出神,不悅道:“別瞧了。這宮女恐怕是生手,不然的話以她的力氣你早就死了。所以你應該慶幸這血不是你的。料”
雲羅長吁一口氣,收回心神,幽幽道:“也不知道是誰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我的性命。”
鳳朝歌亦是緊皺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有寒風呼呼吹入,鳳朝歌見她衣衫單薄,一甩手將自己帶來的斗篷披上她的肩頭,道:“別在這裡發呆了。回去吧。你放心,那個宮女的屍身會很妥善處置的,不會有人發現一點蛛絲馬跡。今夜跟我來的人是曾經樑國舊部,都是誓死效忠的部下。”
他上前關起宣室四面洞開的門。隔絕了寒風,宣室暖和了些許。他拿了一塊素錦把血跡擦去,房中的血腥味散去了不少。隨後他又點燃檀香,幽幽香氣飄散在宣室中,令浮躁的心慢慢安定下來。
雲羅漸漸感覺到了睡意襲來。
鳳朝歌見她身上還有血跡,對她道:“把衣服脫了,我拿去燒了。”
雲羅順從地脫下外衣,看着他就着炭盆將那件帶血的衣衫燒了。火苗躥起,方纔的行刺流血彷彿是她做過的一場噩夢,夢醒了就徹底沒有了痕跡。
她終於長舒了一口氣。鳳朝歌看着她眉間憂色重重,眸光一閃,卻不再問。
雲羅累了一天又爲了看這紫雲閣的美景早就累了,可方纔那行刺又將她的睡意趕跑。現在只要她一閉上眼就會想起方纔的兇險,還有那宮女那一雙狠戾的眼睛。
她看着一室的狼藉,渾身打了個寒顫,在她還不知道自己說什麼的時候,一句話便脫口而出。
“朝歌,今夜陪我好不好?”
她話音剛落便是一怔。
鳳朝歌怔忪過後,忽地緩緩笑了。他容色本就是十分俊美,如今一笑帶了一死她看不懂的魅色,更是懾人心魄,令人心神盪漾。
雲羅想要改口,千言萬語卻堵在了喉中。
鳳朝歌看定她,一伸手將她摟入懷中,低聲問:“雲羅,你怎麼了?是不是有心事?”
他的氣息撩過她的臉頰,雲羅臉上泛起紅暈,連忙掙開,勉強道:“我能有什麼心事?只不過是剛纔被刺客嚇了一跳,餘悸未定而已罷了。”
鳳朝歌看着她縮着,帶着防備的姿態,輕聲道:“我也曾經害怕過。只是我告訴自己害怕又有什麼用呢?旁人只會看見你的軟弱,嘲笑譏諷罷了。”
“像我們這種無國無家之人最不能讓人看見的就是軟弱。不過雲羅,你在我面前不必這麼辛苦。”
雲羅沉默不語。
她並不是個善言善辯的女子,向來聽得多說得少。金娘說過,女子的哭一定要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這樣纔可以讓男人爲你神魂顛倒,然後事事都由着你,言聽計從。
只是她總是學不會。她見慣了母親白日在她面前若無其事,深夜無人時想念父親潸然落淚判若兩人。
這個世間苦太多,淚太多。她何必去添那一份,況且,她從不覺得哭泣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鳳朝歌習慣了她突然的沉默,爲她再添了一層薄被。
做好這一切,他拿過一個錦墩,隨意斜斜靠着。一雙眸光在燈下如琉璃流轉,光華隱動。他柔聲含笑道:“睡吧。我今夜可以陪你,沒有人可以再害了你。”
此時睡意襲來,雲羅縮着身子靠在他身旁倦極睡去。
昏黃的燈下,她墨發披散,眉心一點輕愁聚攏。此時她的脆弱一覽無餘,可是依舊偏偏什麼都不肯說。她的倔強一如初見。無論她怎麼變,即使換上了錦繡霓裳,冠上了旁人的姓氏,豔絕天下,傾城禍國,她依舊是那芳菲樓中那帶着一身耀眼鋒芒的華昀。
鳳朝歌伸出修長的手指輕撫她的面頰,看着她沉靜的睡顏,眸色複雜。
“昀兒,總有一天我們會回樑國,到了那時,我會把你帶在身邊寸步不離,到時候誰也不能再傷害你……”
宣室外寒風呼呼吹過山林,她無知無覺地靠着他身邊,沉沉入睡,睡夢中她彷彿夢見了什麼,脣角一勾,輕輕緩緩地笑了。他看着看着,亦是笑了……
**************************************************************************************************************************************************************************************************************************************************************第二日雲羅醒來的時候,身旁早就空空如也。鳳朝歌不知什麼時候早已悄悄離去。
劉陵聽到聲響輕叩了宣室的門,低聲道:“娘娘,那條帕子有點眉目了。”
雲羅攏了攏長髮,眸光恢復了清冷如雪,吐出一個字:“說。”劉陵上前附耳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雲羅細細想了想,冷冷道:“想來這是嫁禍之舉,不然不會這麼容易就查到。”她走着起身打開宣室的門,看着玉闌干上那昨夜搏鬥中蹭出的暗紅血跡,笑了笑,道:“今日天氣晴好,不出去走走一定可惜了。”
天氣晴好,昨夜的寒風凌厲到了白日消失了蹤跡。雲羅穿了一身明紅色騎裝,披了一條雪緞綴貂毛披風出了行宮向林場走去。有宮人牽來溫順的母馬,雲羅由宮人領着在林場雪地上隨意散散。
她手中的傷已妥帖包好,宮人爲她的手上套上了皮套,以防止繮繩磨破了手心的皮膚。雲羅隨意散着,不時有意氣風發的貴族子弟們呼朋結伴地從她身邊疾馳而去。
廣闊的林場雪地上處處人聲鼎沸。在這裡可以忘了尊卑,忘了那需要牢牢記在心中規矩,令人感到十分愜意。
雲羅由馬兒帶着慢慢地走。不一會,她來到了一羣后宮內眷的人羣所在。好幾位誥命貴婦,夫人、淑人,恭人還有一些貴門千金等都聚集在一起聊天。
雲羅一走近,她們如突然被一雙手按住了口,方纔還熱熱鬧鬧頃刻間變得鴉雀無聲。
雲羅環視了一圈,笑道:“看來本宮來得不合時宜。”
她們一個個面面相覷,僵硬着笑着施了一禮就紛紛離去。不過轉眼走得空落落的。雲羅似笑非笑地勾了勾脣角。上次大臣們長跪請願廢了她這個“禍國妖女”,這些誥命們自然不會輕易犯了自己丈夫們的忌諱與她交好。
衆人散去,雲羅目光定在了一位美麗的宮妃身上。
她微微一笑,牽了馬上前,含笑看向她:“寧姐姐穿上騎裝還真的是英姿煞爽,又一位巾幗女英雄的風範。”
寧充媛聞芩聽了她的誇讚,笑了笑,看向雲羅道:“華妹妹這個時候還來打趣臣妾?臣妾已是昨日黃花,再美都不如新人鮮妍美麗。”
雲羅笑了笑,悠悠道:“寧姐姐怎麼能如此妄自菲薄呢?寧姐姐沒瞧見麼?玉姐姐如今可是在皇上跟前又大放異彩了。不過誰讓後宮中也就只有一位精於騎射的娘娘呢?”
聞芩眸中神色一閃,笑了笑:“像我們這種一無是處的妃子,皇上估計過幾年就膩了。看來看去,還是要有一技之長才可以盛寵不衰呢。”
雲羅笑了笑,佯裝聽不出聞芩話中的譏諷之意。
場面冷了下來。聞芩想要走卻找不到藉口,正尋思着,雲羅忽地道:“寧姐姐,你瞧你衣衫上有一點泥。”
聞芩一聽急忙看去果然看見自己的袖子上有一點泥土。她連忙掏出帕子去擦。
雲羅眸光一閃,也從袖中掏出那方素色帕子,道:“我來幫寧姐姐擦吧!”
聞芩急忙推辭:“不必了!”
雲羅手一抽,一條帕子就落在了她的掌心中。她展開一看,果然那帕子的料子與那死去宮女刺客身上的帕子是一樣的。
聞芩聽得她笑聲古怪,擡起頭來疑惑看着她。
雲羅從自己的袖中掏出那條帕子,兩條帕子放到了聞芩眼前,似笑非笑道:“寧姐姐你看看,這兩條帕子是不是一樣的?”
聞芩摸了摸,臉色微變:“這是涼州進的布料。斜紋十二紡,是我宮裡的東西!你……從哪裡撿來的?”
雲羅笑了笑,把聞芩的帕子還給她,反問道:“寧姐姐怎麼就這麼篤定這帕子是本宮撿的呢?”
聞芩皺起秀眉道:“我宮中的東西很少與旁人一樣,這涼州進的布料是我託了人從涼州特地採買進宮的。我又沒有給了別人……”
她猛地住了口,驚疑不定地盯着眼前笑得莫名的雲羅,不再輕易往下說。
雲羅美眸中清冷笑意浮起,曼聲道:“既然本宮尊稱寧姐姐一聲姐姐,又帶着曾經從太子府來的舊日情誼。本宮還是勸寧姐姐以後吃的用的不要這麼特別,不然很容易被人拿了宮中的東西隨便嫁禍。”
她捻着帕子,似笑非笑道:“特別是殺身之禍時。”
聞芩面上一驚,不過她很快定住神,冷冷道:“臣妾不知蘭娘娘說的是什麼意思。”
雲羅也不急,道:“昨夜本宮在宣室中遇到了一個刺客,那刺客行刺不成伏誅了。從刺客身上搜出了這一條帕子。”
聞芩聽了怔忪半晌,冷笑道:“這是什麼話呢?若是蘭娘娘遇到了刺客,此時應該是鬧得滿宮皆知,皇上也一定會加派人手保護好蘭娘娘這一位美人兒纔是。”
雲羅見她不信,看定聞芩的面上,輕聲嘆息:“本宮若要聲張,今日寧姐姐就是階下囚了,這不就正好中了旁人的陷阱中了嗎?再者,本宮也沒受傷,爲了一個惡人而置寧姐姐死地,豈不是如了旁人的願了嗎?”
她又道:“罷了,也許寧姐姐對本宮還有什麼偏見。口說無憑,寧姐姐可以回宮去查查是不是自己少了一塊帕子。或者也可以問問玉姐姐,看她是不是有同樣被遭人陷害的遭遇呢?”
她說着轉身就走。聞芩想要問卻是咬牙立在原地。
雲羅走了幾步,回頭嫣然笑道:“其實本宮真的替玉寧兩位姐姐可惜。明明是絕世雙姝,如今卻成了昨日黃花,唯有那個人日盛一日,地位,皇子,後宮天下盡在掌握。真不明白,當初兩位姐姐的才華是怎麼被埋沒的。”
聞芩城府再好,聽到雲羅這一句直戳心底的痛處頓時臉上變色。
雲羅見她有所觸動,嫣然一笑,轉身離去。獨留聞芩站在原地,臉色青一陣紅一陣。
雲羅走得遠了,劉陵在她身邊暗笑道:“那寧充容的臉色當真是好看。不論是不是她派來的人,反正與她也脫不了干係。這下刺了刺她也是好的。”
雲羅面上的神色並不輕鬆。她緩緩道:“你不知那背後之人心機多麼歹毒。若是那宮女得手了,本宮死了那人就算是達到目的了。萬一事敗了,那人還能將這事推到了寧充容的頭上。”
“你方纔也聽見了,那寧充容吃穿用都幾乎與宮中的妃子不同。她是個心高氣傲的女子。自恃美貌才情無人可匹,再者她家世肯定也不一般,能從宮外拿好東西,不是一般宮妃可以做到的。”“若是把這刺客的事情栽在了她的頭上,以她的本事一定能夠一舉翻盤。到時候皇上拿不到罪證只能放了她。而本宮則會被她記恨,爲自己豎起一個強大的敵人。”
劉陵一聽,背後冒起了冷汗,道:“還好娘娘沒有莽撞行事。”
雲羅看着眼前的雪景,心中苦笑:她哪是謹慎呢。只是她心中有忌諱,不敢輕易將這事報給了李天逍知曉,所以才陰差陽錯地躲開了背後之人的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