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不魂和風靈回到酒樓,百無聊賴。
誅靈兒花嫵媚已經告別他們,再度上路了。他們要繼續西去,找遍所有地方,直到找到阿水爲止。
“要一直找不到呢?”風靈和花嫵媚一見如故,不捨她走,就問她。
花嫵媚默然半晌,最後對他們笑了笑,沒回答就走了。兩人悵悵,真猜不透他們想些什麼。
兩人依舊住着頂樓的豪華客房,阿瑟已替他們打點好了一切。推開門,兩人俱是一驚。因爲阿木郎,不知何時已站在了窗臺上,對他們頷首微笑。
“恕我冒昧!現在有點見不得光。”他致歉說。
“阿木郎大哥,許久不見,見面就嚇人一跳。”風靈眼睛一亮。
“抱歉抱歉!”阿木郎精神好了許多。他指着東邊的蟹山,說,“判官又來‘巡山’,我只好逃了。”
“又來?”卓不魂驚訝道。
阿木郎拉過一把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簡直不勝其擾!”他說。
“服罪宮十大判官我也略有耳聞,不知糾纏你的是哪位?”卓不魂問。
阿木郎撇撇嘴,伸出兩條手,晃盪起來:“雙手白得離譜的白手。”
“啊!”卓不魂吃了一驚,壓低聲音說,“白魔化石手?”風靈也睜大眼,豎直了耳朵。
“正是他。”阿木郎道,“不然我爲何要躲?”
卓不魂豎起拇指道:“能與白手周旋,你也當真厲害。”
風靈忽然問:“你最近是不是又作案啦?”
阿木郎攤開雙掌:“被白手盯上還敢作案?”
卓不魂笑了笑:“若大案依舊頻起,服罪宮那些判官,只怕連飯碗都保不住了。”
阿木郎搖了搖頭:“沒辦法,一個人始終不能跟一個集團對抗。現在風聲很緊,到處是判官,我來除了與二位見見面,也是來叫你們最近少出門。還有——”他繼續說,“你們最好少去獻安鎮。少招惹秦慕那夥人。”
“爲什麼?”卓不魂問。
“想來你們不大相信,秦慕那傢伙,我曾兩次擰下了他的腦袋,可是沒過幾天,他又活蹦亂跳的走在大街上!”
“什麼!”兩人同時失聲。
“不僅如此,他身旁兩個護衛,亦非泛泛之輩,而且——”阿木郎說着,臉現迷惑之色。
“而且什麼?”卓不魂急了。
阿木郎看了看他:“而且其中一位,似乎還是你們的同胞。”
卓不魂突然從椅上跳了起來,腦海閃過一凡、孤鴻、閻傲東、無江、聽風者······
“你······你說的是,是真的嗎?”他由於太過激動,聲音有些顫抖。
阿木郎皺眉:“你們可認得那位帶面具的護衛?”
“他?”卓不魂微微一怔,“可·····我和他有過交手,他身上沒有一點神靈的印記啊。”
風靈提醒他:“我們現在也沒有了。”
阿木郎點點頭:“不錯,或許他跟你們一樣,也曾用過什麼手段掩飾過——”他頓了頓,接着說,“但我還是要提醒一句,他現在和魔族人毫無分別。”
卓不魂踱起了步,低頭思索。到底是誰?他想,是故人,還是未曾謀面的陌生人?
“阿木郎!”他靈光一閃,“你可曾與他交過手?”
“我要殺秦慕,他拼死護衛,自然有交過手的。”
“他用什麼兵器?”
“鋼刀,還有一塊血色印章。”
“閻敖東!”他立馬說,“是閻傲東!他還活着!”
風靈也笑了:“是的,既然他活着,證明其他人也可能還活着。”
阿木郎輕嘆一聲:“只怕你們高興得太早了。他若真是你們的朋友,情況也不容樂觀,正如我說,他現在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魔人!”
卓不魂搓着手,喃喃地說:“我要見一見他。”
阿木郎搖頭道:“我可不讚賞你的決定,見他必然避不了秦慕,不魂兄弟,想想我說的吧,秦慕是什麼人?他連我三位哥哥都不放過,會放過你嗎?”
“可他······他一定是陷入了秦慕的魔爪,我怎能見死不救?”
“不行!”阿木郎站了起來。
卓不魂突然抓住他的手,神情激動地說:“阿木郎,你幫幫我吧!”
阿木郎大皺其眉,搖頭道:“不行,你忘了我身邊全是判官?相信我,遲些風頭過了,我再替你想辦法。”卓不魂連嘆了幾口氣,答應了。
“這纔對——”他笑容忽然凝滯,身形一閃,貼窗靠住,並回頭示意他們遠離窗口。然後往窗外飛快瞥了眼,悄聲道:“白手這廝,果然難纏。”他張嘴衝屋內兩位朋友做了個“再會”的嘴型,便倏地一聲,不見了。
卓不魂呆了半晌,然後又埋頭踱起了步,這一踱就是半天。風靈靜靜陪着他,忽然道:“卓大哥,什麼時候行動,想好了麼?”
卓不魂擡頭看着她,怔了怔。
“你要去做一件很危險的事,總會這樣想好長一段時間。”她說。
“是麼?”他睜大眼睛看着她。
“你去吧,我可以照顧自己的。不去,只怕這幾天也不會心安了。”她笑了笑。
“不急,阿木郎說得對,等幾天也不礙事。”
她嘆道:“你何必騙我呢,我對服罪宮的瞭解雖不如你,可也還知道,白手盯上的人,三年五載是逃不掉的。”
“我若回不來——”
“不會的。”
卓不魂又想了一會兒。“好,”他說,“我明天就出發,想辦法見他一面!”
······
傍晚,獻安鎮又有一番狀況。
一名前線哨兵,行色匆匆進城,在街上橫衝直撞,衝進古色芬芳大酒樓,進門便喊:“秦將軍可在?”
店內客人均呆了一呆,扭頭打量來者。掌櫃的先生答道:“秦將軍不在,不知兵大哥——”哨兵不等他把話說完,狠狠跺了一下腳,便轉身走了。走到城門口時,身後倏地吹來一陣妖風,把他吹個踉蹌。他止步轉身,風中居然跳出一個活人來,骨瘦如柴,雙眼如勾,正是風怪!
“我乃秦將軍近身侍衛,你找將軍何事?”
哨兵眼神陡的一亮,細細打量了一番,竹城四怪的名號他以前也是聽過的。
“原來是風怪大人!”他一邊說,一邊自懷中取出四卷文書一樣的東西,隨手遞給風怪一卷,“小人是東南戰線的哨兵,將軍差我們將這些緊急文書交給每一位護城的將軍。”
風怪將文書拿手上掂了掂,奇道:“戰事告急?”
哨兵將餘下幾卷匆匆塞進懷裡,搖頭說:“不知道!請一定代交秦將軍,小的還有幾卷要送,告辭告辭!”他說完就走了。風怪晃了晃這卷約摸三十公分寬的卷軸,嘿嘿笑兩聲,便化風而去。
“秦大人——”
一陣風吹進地下實驗室時,秦慕恰好從石室走出來。風怪於風中現出身,將手上卷軸拋給秦慕,大聲道:“東南戰線發來的文書!”
“文書?”秦慕眉頭微皺,“戰線的事向來與我無關。”他說着,已將文書拆解,打了開來。
“嘿!”一打開他就笑了,“這是哪門子的文書,一幅畫技拙劣無比的肖像!”
原來紙上,是一對人頭像,除了能辨認出畫上之人年紀稍輕,一男一女外,其餘地方,如臉龐輪廓,五官神韻等,筆線粗獷模糊,毫無辨認價值!唯肖像下附的短短文字,令人眼前一亮。
“此二人大凶,已向城去,提防!提防!”風怪在旁輕輕念着,唸完後大是疑惑:“這是什麼意思?”
秦慕又將肖像從頭到腳細細看了幾遍,說:“或許是前線,發現了什麼危險人物,認爲這些危險人物有可能對我們造成危害,是以遣“畫”提醒。”末了,忍不住諷刺句,“軍人武夫,當真‘惜墨如金’。”
風怪道:“既然如此,這幅畫是否需要張貼出來,廣而告之?”
秦慕漫不經心地將畫卷好扔到一邊:“你暗中留意就是了,不用公佈。前線那些事,最愛小題大做了。”
“是。”風怪嘴裡應着,心裡卻好笑,“照這畫像,他們就算站在我面前,也未必認得出!”
爲裝怪高高坐在竹林小城“迷霧樓”的高廊上,翹起二郎腿,悠閒舒適,眼睛眯得只剩一絲縫,早已抵擋不住茶餘飯後那陣陣清涼微風了,鼾聲如雷,他睡着了。
倘若大家認爲他睡着,他就真睡着了的話,那他就不是爲裝怪了。
他此刻,正眯着眼,饒有興致地觀察下方來來往往的人呢。觀察他人每個細微神態,一顰一笑,然後模而仿之,最後取而代之,是他人生最大的樂趣。
這不,片刻功夫,路上已有幾位頗具特色的男男女女,被他成功收進了腦裡,只要他願意,隨時可變作那些女孩兒的男伴!春宵一度。
“嘿嘿——”他像是夢中笑醒。
突然,他睜開眼睛,街角處兩個年輕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兩個身影,一男一女,青春靚麗,活潑開朗之極,爲裝怪一看便知他們來自域外,少諳世事。只是行爲怪異,逮人就問。
爲裝怪一躍而起,亮晶晶的眼睛片刻不離花嫵媚那玲瓏有致的身材上,連魂魄似也丟了。
“好一個妙齡女郎!”他瞧得呆了,嘴裡不停唸叨。隨即將眼光往誅靈兒身上瞟了瞟。打量過後就笑道:“你真不走運,秦大人實驗室那邊需要樣品時,你就送上門。也怪不得我了,不過妹子我倒會替你照顧的,嘿嘿!”他瞧瞧天色,喃喃地說:“天色漸暗,正是偷龍轉鳳,以假亂真之時!”再瞧瞧路上兩人,眼珠子轉了轉,已有計較。
“媚姐,天晚了,要休息嗎?”誅靈兒將她肩上包袱取下,提在自己手上。
花嫵媚仰頭望了望天色。“好吧。”她說。
兩人於是四處瞧了瞧,最後決定在前方狂風樓下的屋檐休息。狂風樓的對面,便是迷霧樓。
花嫵媚在屋檐坐下後,一邊用手捶着小腿,一邊擡頭欣賞竹城這幾座顯眼的建築,笑道:“你瞧,這些樓的名字真有意思哩。”
誅靈兒雙手支頤,笑着說:“是啊,我們這一路過來,見過多少有意思的東西啊!”
花嫵媚咯咯的笑:“真的很多,以前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這麼有趣。”
誅靈兒道:“所以我們雖然沒找到阿水,也並非毫無收穫,對嗎?”
花嫵媚扭轉臉瞧他,讚道:“對。”
誅靈兒往她身邊挪了挪,緊挨着她身子。“媚姐,我真不敢想,這些年若沒你陪伴,我的旅程會多麼可怕。”他打了個機靈。
花嫵媚側臉,睫毛閃爍,明豔動人:“我也不敢想。”
兩人相互倚靠着,均望着彼此靜默。
竹城的街道上,行人逐漸稀少。天上繁星點點,一輪彎月,不知不覺已掛上了樹梢。
他們坐在冰冷的石階上,擡頭看星星。
“這是我們第幾次一起看星星了?”誅靈兒像星星一樣眨了眨眼睛,忽然問。
“第一千零九十三次。”花嫵媚輕聲應道。
“陪你看星星時,是我一天中最寧靜,最快活的時光,不知不覺已陪你看了一千零九十三個夜晚,時間過得好快,我們也已長大。”誅靈兒用男孩子的語氣說。
花嫵媚有點感動,把頭枕在他肩上,柔聲道:“這又是第幾次了呢?”
“哈哈!第一千二百四十八次,一會兒你又該偷偷睡着了!”誅靈兒笑道。
“纔不是!”花嫵媚哧的笑了。
誅靈兒撇撇嘴:“左邊肩膀第六百二十四次。”
花嫵媚擡起頭,擰了擰他的耳垂:“不睡啦!”
誅靈兒伸出三根手指:“‘不睡啦’三字,你已重複第三百六十——”
花嫵媚俏臉一黑,他即刻住嘴,隨手做幾個扇嘴的動作,她立馬轉嗔爲喜。
兩人重新望着星空。花嫵媚忽然道:“靈兒,除了沒找到阿水,生活一切都那麼美好,是嗎?”
“是!”
花嫵媚伸手挽住他胳膊,柔聲道:“所以你要答應我,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要生氣,不要記恨,好不好?”
誅靈兒一如既往地乖巧聽話:“我答應你。”
竹林小城的夜,分外寧靜。
他望着星空,望了很久。花嫵媚已在肩上甜甜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