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對歷史記載的態度向來都是嚴謹認真的。從古到今從未間斷對重大事件的記錄。偏偏天暗使者與守護神在荒原的那場大戰,歷史未有詳細記載。
“神界荒原,慘烈之極,聖劍懸空,十年太平。”
編撰史書的智者只在書上草草記下這十六個字,便從此閉門不出。歷史彷彿就此翻了一頁。
人們無法知道真相了。他們知道的只有一個殘酷的事實——他們的精神領袖伏一死了,他把自己的生命留在了荒原。還有其餘八名守護神的寶貴生命,也長眠在了那裡。天暗使者?他們當然已不復存在了。至於那柄聖劍,那柄象徵正義的劍,則是另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人物,有感神界的功績,親自把他的劍懸在了文基城的萬丈高空,頂替死去的守護神,鎮守神界十年!
歷史就這樣過去了。許多人依舊不肯相信,他們的大英雄,伏一已經死了。只有夜深人靜,仰望夜空,看見那顆靜靜閃耀的藍色星星時,才彷彿相信是有這麼一件事。
但是有一天,那顆唯一的藍色星也忽然不見了!
有天晚上它閃了幾閃後,突然墜落夜空。落入神十區一家普通的屋舍中。在一位七八歲男孩額上凝聚並停滯了半晌後,就在他印堂滲了進去。
男孩當晚做了一個夢。夢中自己被一片藍色雲團載着飛行,耳邊不斷有人輕呼喚他的名字——不魂!不魂!
原來這夢中男孩正是數月前帶頭捉弄月陽的頑童卓不魂。
“是誰!”他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以爲是鬼,嚇得哭了起來。那聲音又喚道:“不魂!不魂!”他哭得越加大聲,只見眼前似雲似霧,快速飛轉。自己也輕飄飄的,不知飛了多久,雲霧消散,他人也立在了一座小山丘上。
眼前一泓清湖,平靜如鏡。湖面半輪孤月,與夜空那本尊相互映照。小丘荒草萋萋,偶爾吹過一陣夜風,更顯冷清蕭索。
“不魂!不魂!”
他看見山腳下的草叢簌簌作響,有雙血手探了出來,接着有個人,渾身血污爬了上來。他長怎麼大,哪見過這種驚悚之景,立馬尖叫一聲,嚇暈了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時,渾身已被冷汗溼透了。原以爲只是一場噩夢,不料眼睛一開,立即又看見了小丘、清湖、孤月,還有一個少年背影,白衫飄飄,雙手垂在兩邊,已白皙如玉,擡頭望着那輪孤月,似在輕聲啜泣。
“你怕我,不認得我了麼?”那背影哭着說。
卓不魂哆哆嗦嗦:“正······正是因爲認得,所······所以才怕!你是月陽的鬼!”
少年停止了哭泣,轉過身來,皎潔月色照在他臉上,現出一張清新俊朗的臉,與伏一有五分相似。
少年看了他好久,卓不魂也看了他好久。終於,少年別轉頭,一雙眼認認真真盯彎月,忽道:“我確是死了!如果你能保守秘密,我就把一切都告訴你。”
卓不魂點頭。
“好!”月陽道:“那天晚上,黑衣人殺死了我的肉身,卻施了魔法,將我的靈魂抽出,封進一個藍色晶體上。他要我不死不滅的存活下去。父親拼盡全力將我救出,卻又落得個無主孤魂的下場,幸得寄存在你體內。”
卓不魂大呼:“你······你在我體內!”
月陽道:“這有什麼打緊,我又不害你。”
卓不魂道:“這······這······”
月陽嘆道:“也罷!你先去吧,我明夜再來找你!切記,此事不足與外人道也!”
卓不魂剛要說“不要再來了”時,已被他伸手一推,輕飄飄的墜入了湖中······
卓不魂從牀上驚醒時,天已大亮,半夜長夢,驚出一身冷汗。他長長吁了口氣,喃喃道:“原來真是夢!”想起夢中月陽一番言語,又覺真切,思量再三不得其理,是以作罷,翻身下牀找孤鴻一凡去了。
月陽一事,也在一天的玩耍中漸漸淡忘掉。直到白天過去,夜晚來臨,也不知是誰叫了聲“藍色星不見了”。一傳十,十傳百,及至後來整個神十區的人都紛紛走上街來,擡頭仰望。他也走出來,原本頭上最亮的那顆藍色星星,竟真的不見了!
他越想越驚,越想越覺夢境真實。是夜,他不敢入睡。但畢竟年紀小,挨不
過疲勞,不到一個時辰,就又睡去了。
中夜,弧月、清湖、山丘。
他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山丘的草叢裡。月陽靜靜坐在湖邊,望着湖面的倒影。“你醒了吧!”他說。
卓不魂顫巍巍地走到他身前。“你······”
“我是月陽,英雄之子,你忘了?”
他眨眨眼睛,心中恐懼稍減:“我······知道,只是你想做什麼?”
月陽嚯的站起,回過頭看着他,懇求道:“請你庇佑我!”
卓不魂又眨眨眼睛,如墮五里霧:“庇佑?”
“是的!我只是一個無主之魂,沒有得到你的允許我是不能永遠留在你夢裡的,但是······但是······”他眼裡忽的閃過一絲淚光,“我只認識你一個朋友,我······我······”
卓不魂道:“你不能回家嗎?”
月陽揮淚道:“太遠了,我回不去了。況且,我已是個死人。”
卓不魂暗暗嘆氣,他年紀雖小,卻有一番英雄氣概。心想:人家英雄之子,只是要求留在你夢裡,又沒侵佔你身體。這點小事也辦不到麼。“我答應你!”他說。
月陽喜道:“真的!”
“騙你是龜孫、王八蛋!”
月陽按住他肩膀,說:“好不魂!謝謝你!”
他笑了,也不覺得鬼魂有什麼可怕了,只感慨他死得太早,身世比自己還慘。他忽然想起一事,問道:“那我這算是睡覺嗎?”
“當然!”
“這些都是夢?”
“當然!”
“如果是夢,那我醒後會不會忘記?”
“所以從現在開始,你要學會醒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憶!回憶多了,就不會忘了。”
“我能不能不幹?我試過很多次,那叫人頭痛。”
月陽堅決道:“不行!”
“爲什麼?”
“因爲我不會白住你的地方。你看這是什麼?”
月陽從懷裡掏出一枚光芒冷照的令牌,將它戴在右手手腕上。
卓不魂怔住了:“這——這——”
月陽道:“這是伏一神令。父親臨死前給我留下了的。怎麼樣,你可以和我一起學習?”
“學,學習什麼?”卓不魂嘎聲道。
“笨蛋,當然是神令裡的神力了。我父親的。”月陽說,“大人們爭着想學的東西,就在我們手上。怎麼樣,老弟!”
這個叫卓不魂的孩子仍自怔怔,他不記得自己怎麼回答的了,只記得自己的小手,和他的大手握在了一起。
從此以後,神十區有個叫卓不魂的男孩,養成了兩個“壞”習慣,令所有年長者扼腕嘆息。一個原本天資聰慧的孩子,卻突然之間懶如蛇蟲,呆若木瓜。別人家孩子勤練武藝時,他常常偷懶睡覺,別人睡覺時,他卻常常睡醒呆坐,雙眼無神,一動不動地望定了一處。一坐往往就是半天。同齡孩子對其“敬而遠之”,只有孤鴻一凡才知道,他們這位朋友是越懶越厲害,越呆越聰明。只是其中緣由他們又如何得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