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被米粒和舒婭殷勤侍候着。舒婭忙着替他挑選合適的衣裳,米粒則手把手叮囑他一會兒見到東日島主後,言行舉止應當注意些什麼。
他糊塗之極,滿腦子疑問不知從何問起。這樣一來,米粒跟他說的什麼反倒成了耳邊風了。
“等等!”他突然喊了句。舒婭米粒兩人忙得渾頭是汗,舒婭急道:“等不得,東日島主可是四人王之中,脾氣最暴躁的。”米粒一聽此話,忍不住打個機靈,頭冒冷汗道:“婭姐,別再嚇我了!”
忘川眉頭皺成了一團,惘然道:“兩位,我知道你們很忙,但你們起碼得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吧!什麼東日島主,我真是迷糊透了。”
舒婭手腳不停,一邊幫他試穿衣裳一邊道:“米粒你先跟他說一下‘四人王聚首日’。”
米粒點點頭,想了想,道:“‘四人王聚首日’,顧名思義,就是南天崖、西部深海、東日島還有北冥海妖四人之間早已約好的聚首日。一年相聚一次,商議並解決各種要事。每年探討的話題大同小異,但也有例外。”
忘川一邊聽一邊皺眉,還是不太懂。舒婭接着道:“這次就是例外,他們四人這次相聚,都各自多帶了一個人。這個人將會被當做靈界未來的骨幹進行培養!”
忘川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米粒又道:“其他我不知,但我們南天崖,推薦了你!”聽到這句,他忽然猛的一震,嘴巴大張,說不出半個字。
“我······我!”他瞪大雙眼,神情驚訝之極。舒婭撲哧一聲笑了,此時他已穿戴完整,米粒即刻抓住他的手,拉他向門外衝!
舒婭跟在身後,半推半拉,道:“接下來一段日子,你會和其他三位人王選出的人一起,在這裡接受系統訓練,直到獲得承認,才能回各自的家!”
忘川驚道:“什麼!我······我要長期呆在這裡麼!”
米粒道:“胡說!你只要好好努力,變得更加成熟了,南天崖的大門,隨時爲你敞開!”
“我——”他還待說什麼,舒婭在他背後猛的一推,米粒在前推開一扇大石門。他向前跌,發現自己已經置身於了一個寬敞明亮的大廳裡。
大廳最前面,是一扇足足有五丈寬六丈長的透明大窗戶,像宮殿所有進出口一樣,隔着一層淡藍色玄光,將建築外的海水和屋內的環境相隔開。從這個窗口望出去,海底下的訓練情況盡收眼底,真是一個督察的好地方。中央,赤疆和一位身着暗灰色衣裳的中年男人並肩站在一起,赤疆面帶微笑,那男人卻臉色冰冷,極其不耐煩的揹着手。那男人身後,孤零零跟着一位十三四歲少年,身材極其瘦弱,似乎一陣風就能把他吹走,臉色蒼白,面無表情,將頭埋得極低,雙手不自在的交叉相握,搓揉着。看到有人進來,他更是緊張得渾身發抖,倏地縮到男子身後。
“你們可算來啦!”赤疆大聲責怪道。男子也轉過身,一雙眼睛射出精芒,緊緊盯着舒婭和米粒中間的忘川!好一會兒,才轉過臉,對赤疆道:“他就是那個長命小子!架子倒不小!”赤疆嘿嘿賠笑,米粒徑直走到他身前,神態恭敬,深深一揖,道:“島主,都是我米粒該死,耽擱許多時辰,累大家久等,島主大量願等,我實在感激不盡!”
忘川細細打量了那男子一番,見他其貌不揚,但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似乎無時無刻不透露着一種霸氣,即使站得也遠,也能感受到那股來自他身上的,咄咄逼人的氣勢。忘川暗暗道聲“厲害”,心想此人就是婭姐米粒口中所說的,與赤疆大哥齊名的“東日島主”吧!
只聽赤疆說道:“忘川,過來!”他陡的一驚,悻悻然走過去。赤疆將他推到男子身前,道:“見過東日島主!”
忘川道:“見過東日島主!”
男子瞥了他一眼,冷道:“赤疆兄一向好眼光,是以我願意等你一等。”
“謝謝!”忘川低下頭,暗自慚愧。男子回身,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海倫,向哥哥問好。”他把膽小少年從身後拉出,推到忘川身前。
忘川笑了笑,道:“海倫你好,我叫忘川。”那少年一雙眼睛睜得老大,直勾勾看着他,不說話。他怔了怔,尷尬地笑了。
東日島主嘆了口氣,道:“你別見怪,他年紀還小,一向怕生,以後還請忘川兄弟多照看一下。”
忘川又是一怔,立即道:“島主放心,我一定把他當親弟弟看待!”島主點頭微笑,只見他手在男孩頭上輕輕撫摸,叮囑道:“海倫,不要怪我狠心,終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用心。”男孩靜靜聽着,依舊面無表情,低頭弄手指。
赤疆把一邊甚是尷尬的米粒叫過來,吩咐道:“米粒,把他們帶走吧,我和島主還有話說。”米粒如聞大赦,精神頓時一震,挺直腰板,領忘川和海倫出了大廳。一路上,忘川不忘打量他身邊這位海倫弟弟,奇怪莫名。自離開東日島主後,這個小男孩臉上一直處於一種極度緊張的狀態,周圍任何一個細微聲響,都能令他突然間嚇得跳起,緊緊躲到米粒身後,扯住他衣角。
“他就是和我一樣,被選出來的人嗎?”忘川怔怔的想。尋思如果可以從一個人的外貌特徵大致判斷他會有何作爲,那眼前這位叫海倫的小男孩,這副瘦弱的小身板,無論如何也不像能在大海有所作爲的人。
輾轉數次,他們被帶到宮殿最底層的一間小石室前。
“我只能送到這裡了!”米粒停住腳步,回身說道,“推開這扇門後,你們就暫時歸西部深海管束,接下來,就要靠你們自己了。”臨走前,他看了看忘川,語重心長道:“忘川,替南天崖爭口氣,我會來看你的。”
“嗯!”忘川內心五味雜陳,幾天下來,他已與南天崖三位前輩建立了很深的友誼。如今驟然分開,不免惆悵。
米粒走了。
忘川和海倫在石門前呆呆挺立。像兩個被拋棄的人,不知所措。
嘆了口氣,安慰自己道:“你偷笑吧,至少還有三位好朋友。”他瞥了瞥身邊海倫,與這個可憐男孩相比,自己實在幸運多了。
“走吧!”他道。海倫擡起頭,睜大眼睛眨了眨眼,眼神怪異,沒點頭也沒搖頭。
石門很重,他花了很大力氣才堪堪推開一小縫,恰好夠一人側身進入。他首先進去,然後招呼海倫跟上。
門開了,淡藍色的石室地面上,是三條拉得很長的人影。
聽到開門聲,室內三人一齊回頭。
“哪個是忘川,哪個是海倫?”其中一位魁梧大漢問道。
海倫突然“啊”驚呼一聲,躲在忘川身後,只探出一個頭來,怯生生瞧着那大漢。忘川尷尬一笑,介紹道:“我叫忘川,他是海倫。”
魁梧大漢走上來,前前後後將他們打量個遍。忘川這才發現,那大漢手臂上,纏繞着一根根比他手臂還粗的鐵鏈。大漢滿臉稀奇,指着海倫,問忘川道:“海倫?東日島來的?”
“是。”忘川道。
“但他薄得像一張紙,如何經受得住這裡的魔鬼訓練?”大汗喃喃自語,發出一聲譏笑。忘川不知他是自問還是問自己,直到他眼珠忽然瞪過來,他才醒悟,慌忙道:“他······他的確是東日島主帶來的。”
大汗怔怔,忽然笑了:“也罷!你們過來,認識兩位新朋友。”他說話之時,室內另外兩位年輕人已經走近。其中一位小夥子年紀與忘川相若,相貌清秀,一頭長髮烏黑飄逸,若非那健碩的體格,忘川幾乎把他看成一位女人;另一人年齡與米粒相當,長相奇特,耳朵和鼻子似乎都比一般人要小,手掌卻比常人要寬大得多,更奇怪的是,他眼神似乎不太好,是以要走得特別近才能看清忘川和他身後的海倫。
“你好,我是來自西海的侯森。”長髮男禮貌性的衝他們兩人點頭致意。
“奧力!”他旁邊的男子不僅長相奇特,連話也說得不太利索,所以每次說話,都力求簡潔明快。
忘川一一微笑致意。海倫則一如既往的膽怯,沉默。只用稀奇古怪的眼光四處窺探。
魁梧大汗叫四人出示各自呼吸藻,一一查看後,忽然道:“從現在起,你們就是淺海訓練場的人了。你們要在這裡一起生活,一起訓練,一起迎接來自四方的挑戰,你們最好放機靈點,出了這石室,你們就跟普通人一樣,沒什麼區別!是死是活,全憑自己造化!”說完他大吼一聲,擡手一揚,在他們四人頭上,灑下一片金光!
海倫發出一聲尖叫。他們四周,在這幕金光的籠罩下,突然發生變化,石室突然扭曲變形,短短一瞬間,他們的身體由輕變重,再由重變輕,衣物由乾燥變溼潤。“嗡”的一聲響,他們已置身於了宮殿之外的海底訓練場!
忘川只覺呼吸猛的停滯,險些被一股海水嗆死。他又驚又恐,慌慌張張,急急忙忙,從懷中掏出呼吸藻,將生命線含進口內。用盡丹田之氣一吸,頓時身心順暢,如同恢復了重生一般。
此時此刻,他終於深深體會到,呼吸藻是多麼神奇的一件寶貝!
“海倫!”他倏地一震。急忙環顧四周,搜尋海倫的身影。這種毫無徵兆的入海方式,稍不留神就有性命之憂,更何況小海倫?
但見深海之中,奧力矯健無比的身影在水中快速穿梭,已抓住了驚慌失措的海倫和侯森。侯森慌張過後即刻恢復鎮定,從懷中匆匆取出呼吸藻戴上。長舒口氣。突然,他猛的回頭看着奧力,此刻他一雙手已在海倫身上搜了一遍。
“他沒有呼吸藻!”他叫道。
奧力聽後,立即從懷裡取出他的給海倫戴上,海倫鼻腔吐出一連串水泡後,神智才逐漸恢復。忘川嚇了一跳,游過來扶住他。這個可憐的男孩,原本已蒼白的臉色又添了一抹青。
四人有驚無險,死裡逃生,同時抹了把冷汗。忘川、侯森和海倫都驚喜地發現,奧力竟然不用佩戴任何呼吸藻,也能在水下呼吸自如!簡直跟陸上那時判若兩人!
奧力注意到了他們眼神奇怪,忽然一笑,開口話:“不要驚奇,我的祖先長期生活在水下,經過數百年演變,歸屬靈界時,身體早已異於常人。”
他一說話,忘川和侯森更是嚇了一跳,瞪大眼,難以置信的瞧着他。一直沉默的海倫,卻突然“哈”的一聲笑了,險些又嗆口海水。
忘川和侯森怔怔,呆望着眼前兩位新朋友,一個長相古怪,一個性情奇怪。
“你們還真有意思!”兩人一同道。
奧力皺了皺眉:“別高興得太早,難道你們沒發現,我們少了一個呼吸藻嗎?”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忘川侯森同時大驚,即使身在海底,也禁不住冒出一身冷汗,齊齊向海倫望去。
奧力道:“那漢子趁我們不留意,偷偷拿走了一隻,四個活人,三個呼吸藻,他不知道我根本不需要它,這到底是一次考驗還是真的要我們其中一個人的命?”
三人怔怔,沒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此刻他們正處於兩棟巨型建築物之間,訓練場上方。有個渾身盔甲,軍官模樣的人,騎着海象,從訓練場遊了上來。在他們四周轉了一圈後,揚揚手,示意跟他過去。
四人奇怪莫名,毫無主意,只好跟過去。
那人有海象助力,一剎那便到了海底盆地。身後四人,除奧力游泳最快,跟得也快,侯森顯然在海底待過一定時間,游泳功底也相當好,雖不能與奧力相比,但也是十分嫺熟。
忘川海倫卻慘了。兩人都是首次下水,沒有游泳經歷,手腳不知如何配合划動,揮來揮去,還在原地打轉。因此當奧力和侯森先後到達海底後,他們還在“遙遠”的身後徒力掙扎。
騎海象的軍官似乎很有耐心,靜靜坐在海象背上,瞧着他們。最後奧力實在等不下去了。像游魚似的,飛快游到他們身邊,一手一個,拉着他們遊了下來。
下來之後,軍官面無表情,只將兩根手指比到嘴前,指尖有白色光芒一閃而逝,接着四人就聽到了他開口說話的聲音:
“看見那塊大石頭了嗎?”他往人羣一指。每個方陣前,都放着一塊高約兩丈,有六七人環抱粗的大石。
四人除海倫外,都點頭回應。軍官又道:“你們在這裡的最終目標,就是由百步之外衝過去,推動那塊巨石!”
“什麼!”四人之中,能開口說話的奧力首先驚呼,“這·······這······”他本想說石頭少說也有兩三百公斤,如何能推動?但注意到軍官眼神無比凌厲,朝他射了過來,他猛的一滯,住了嘴。
“這裡所有人都一樣,只有推動巨石,才能離開淺海!”他道,眼神在他們身上一一掃過,最後望定忘川和海倫,沉下臉道,“你們兩個,最好先把游泳學好!在淺海不懂游泳,哪怕有天大的本事,也是廢物一個!”他頓了頓,語氣稍緩,“所有人在這裡都是自由的,沒人強迫你訓練,沒人規定你何時來,何時走,也沒人告訴你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你的意志是絕對自由的。在這個國家,你可以安安逸逸,做個一事無成的懶漢,也可以勤勤勉勉,做個無所畏懼的冒險家,在這裡,你可以無拘無束,做你想做的事,成想成的人!我知道你們都是四人王舉薦的人才,希望你們能好好享受淺海這段時光,這裡的一切苦難,都是爲做大事者而準備的!”
他訓話完畢,張口吹了一聲長哨,哨音尖銳刺耳,他們甚至能感覺到身體四周的海水,也微微向四方涌動!
哨音招來了四個同樣身騎海象,做軍官打扮的男人,臉上都戴着呼吸藻,看不清模樣,個個都有一樣凌厲的眼神。
五名軍官聚在一起,竊竊私語,似乎商量着某件事。過了好一會兒,似乎意見終於達成一致,才由那位軍官過來,對他四人說道:“你們明天將會被分往不同方陣進行訓練,至於分到哪兒,他們自會安排!”
“我們四人不在一起麼?”忘川問。
“分開!你們分屬四個海域,怎麼能在一起?”長官道。
“真遺憾,我們要能在一起就好了!不同海域爲什麼不能在一起?”奧力聳聳肩,問。
“四名新人混在一起?”軍官冷笑一聲,反問了句,“你們知道訓練內容嗎?”奧力搖頭:“不知道。”
“那就別那麼多廢話!”軍官瞪了他一眼,吼了他一句。
奧力皺了皺眉,心頭有些不快。他雖年輕氣盛,這時卻也還能忍住,點點頭,默默退了下去。軍官似乎也不願與他們這些新人多費口舌,是以道:“剩下的時間你們可以自由安排,可以熟悉一下這裡的環境,也可以去看看安排給你們住處是否滿意,總之,好好享受你們的快樂時光!”最後說到“快樂時光”四個字時,他眼睛眯了一下,那神情分明在暗示:快樂即痛苦。末了,他禮貌性笑了笑,便駕着海象,與身後四位同仁,一起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