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如此,江朝宗卻不說話,只是發笑,而我再看袁克定等人亦是如此,我不覺尷尬問道:“衆公這是爲何?蔡鍔怎得?”
還是楊度開口,點破了衆人如此的緣由,楊度道:“鬆坡啊,你可知道你剛剛已經出了神了啊;子曰‘非禮勿視’,你卻眼睛盯着鳳仙姑娘,不肯離開一刻,你說,你這‘儒將’的儒字,可還當得嗎?哈哈哈。”
楊度雖然點破,可我卻還是更爲尷尬,不過我稍作猶豫,而後大笑起來,衆人不知我爲何發笑,面面相視,而我則是又攬着鳳仙的腰間,而且比剛剛更爲用力了一些。
我掃視衆人,而後定在楊度的位置,道:“晳子此言對也不對。”
“哦?”楊度笑着問道:“鬆坡何意?”
我喝了一杯酒,對衆人道:“雖然先師雲‘非禮勿視’,可我這並非‘非禮’;今日乃我家宴,請來鳳仙姑娘等一干人等,伴酒助興,此一禮也,乃伴酒之禮;席間,有大公子將鳳仙姑娘推入我懷,我若不受纔是背了大公子的意願,此二禮也,更何況,鳳仙姑娘一身出塵氣質,實是少見,蔡鍔見之則心中莫名有感,又得鳳仙姑娘不做推辭,此美人不負之禮,由此三禮,晳子所言,豈不做笑?”
衆人見我狡辯不由的哈哈大笑起來。而我自然也是一樣發笑。只不過,我與他們不同的是,我看到,在院子的角落裡,有那麼一抹悲離的身影。
“隨雲風雨起鵲橋,推杯換盞幾今宵?鬆坡不可空言語,縱讓美人自心焦。”楊度頗有風雅的吟詩一首,眼中桃粉之色以不需多說,我看他之意,怕是要今夜就促我與鳳仙姑娘的“好事”。
他們這一羣人看個熱鬧纔好。若非如此,袁克定等人就不會這般喝彩了。
我要開口,可是卻被我身邊的女子搶了先,這是我今晚聽到她說的第一句話,只見小鳳仙脫出我的懷抱,對着楊度等人先是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而後端起一杯酒,走到袁克定的面前。
袁克定見美人敬酒,不由的喜笑顏開,也不等鳳仙說話就一口把杯中清酒喝了個乾淨,鳳仙見此,反而一笑,將手中的酒杯放下了。
袁克定見此,面色有些不悅,問道:“這是何意啊?你來敬酒,我這酒已經喝了,你卻放下酒杯,怎麼?你不是來敬酒的嗎?”
小鳳仙還是一笑過後,纔開桃口,對袁克定道:“大公子見諒,鳳仙確實不是來敬酒的。”而後,也不等袁克定如何,自顧自轉過身子,在做的衆人道:“衆位將軍、老爺,鳳仙雖是風塵女子,卻也並非玩物,剛剛蔡將軍之輕薄,鳳仙所以就之,逢場作戲罷了。”
而後小鳳仙又轉過頭,特意對我道:“還請將軍見諒。”
之後,她又拿起桌上酒杯,對衆人道:“鳳仙今日身體不適,喝了這杯酒,全做謝意。”小鳳仙說罷,一口喝盡杯中酒,而後留下句“酒已喝完,鳳仙就先回去了。”而後轉身便走。小鳳仙的離席,弄得衆人一愣。
而後就見袁克定一下子把手邊的碟子擲在地上,雖然碟子破碎的聲音不大,可是卻也因爲離這戲臺近,而驚得臺上戲子不敢作聲了,鑼鼓傢伙自然也沒有了聲音。
而院中諸人,見臺上戲以停了,因不知爲何,也都兀自沒了聲音。
就是一個瞬間,原本喧囂的場面,已鴉雀無聲。
袁克定一拍桌子轉過頭叫道:“雷振春!”
而袁克定也明白他的意思,只能冷哼一聲,一又對雷振春道:“算了算了!”
此等場面,自然這家宴是進行不下去了。袁克定先是和我告辭,而後衆人也陸陸續續離席出走。
時間以臨近午夜時分,縱然如此,下人們在院子裡還是忙活的熱火朝天。宴會這東西,準備費時,客人走後收拾起來更費時間。
我與敏麟坐在院子的長廊扶手上,靠着柱子閒聊。
“將軍。”敏麟對我開口道:“今日之宴,可得到了您的目的?”
我笑了笑,道:“那還要看明天的報紙啊;袁世凱恐怕未必會同意那些報館借題發揮。”敏麟點點頭,又道:“將軍我剛剛在院子裡那頭,看到夫人了。”
“恩?”
“夫人面色有些不好。”敏麟說話的時候,不由的嘆氣起來:“我與夫人說話,她也不理睬我;將軍,是不是你今日在席間……”
敏麟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不住的嘆息。
而我見他如此,也只是苦笑,嘆息了一聲。
“將軍,要不您去和夫人解釋解釋?”
我搖搖頭,站起身子,看着天上的月亮,淒冷的顏色更多出幾分愁雲,自言自語一般:“只有傷心人,才能做傷心事。她如此,我又何何嘗不是……”
“到!”三人立定;而後薑桂題繼續道:“命令你三人部,於今日十三時,打響臨潭正面戰場,以馬步軍爲主力,中路進攻白朗麾下宋大年部。”
見三人受命,薑桂題繼續又道:“王佔元、王汝賢。”
“到!”又有二將,立定待命。
薑桂題點點頭,與剛纔有所不同,口氣有所緩和的對二人道:“二位將軍,命令你們二人分左右翼控制戰場兩側,於各通道佈置攔截;臨潭正面打響以後,你二人各自指揮隊伍以蠶食狀收攏戰場範圍,縮減橫向縱深,配合趙倜三人,進攻白朗部主力,宋大年部人馬,力爭全殲!”
“是!”
薑桂題之所以對王佔元二人口氣緩和,是因爲此二人中,王佔元與薑桂題一般,同爲上將軍銜,而王汝賢雖然是少將軍銜,但是其弟王汝勤卻是上將軍銜,而且暫督荊湘軍務,雖然算不得是督軍,但是其勢力卻也不小。
薑桂題雖然貴爲上將,而且自恃資歷,對袁世凱也並不能算是尊重,可是實際上,姜老卻是並沒有什麼勢力,手下沒有兵馬,如果不是鑑於他曾經的威望功績恐怕他早就已經下野了。如何還能輪到他在這裡發號施令。
所以薑桂題雖然多以元老自居,但是他也清楚自己的能耐,好漢不提當年勇嗎,所以他也並非是個老邁頑固之人,所以在面對這二人時,自然是要斟酌語調。
王佔元、王汝賢二人受了軍命,而後薑桂題繼續點將:“徐占鳳。”
“到!”
“命理你率本部人馬,併兼三個炮團,分別佈置調度,集中火力,掩護中路;命理你部人馬,拆分四路,安插在三線部隊空隙,以爲接應。”
“是!”
作戰命令下達完畢,衆將各自調度人馬,或是趕赴各自負責的地區去了,而司令部內,此時卻有一個人沒有離開。
段祺瑞擡頭一看,竟是張鳳翽,段祺瑞問道:“翔初,還呆在這幹什麼?”
張鳳翽嘆了口氣,問道:“總司令,爲什麼不給我安排作戰任務?我知道,上一次我作戰不利,萬餘人竟然沒弄剿滅白朗兩千餘衆,且還讓其突圍西上;我正要藉此機會一雪前恥,還望總司令體恤。”
見他如此,段祺瑞卻是並沒有理會他,而是拉着薑桂題走到一邊,嘀嘀咕咕說了些什麼,而後薑桂題看了段祺瑞一眼,眼神多有些欣賞之色,後便離開了司令部。薑桂題走後,段祺瑞依舊不理睬張鳳翽,只是坐在那,看着一本不知道什麼名字的書,時不時還笑上幾聲。而張鳳翽站在那,縱然心中着急,卻也不敢多說。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張鳳翽少了一眼公案上的鐘,此時已經是正午十一時四十九分,而剛纔結束作戰會議的時候是十時三十五分,他張鳳翽已經足足的站在這七十四分鐘了。要說他不累那是假的。
其實張鳳翽早就已經腰痠腿木了,而且額頭上也有了漢印,其間幾次,他都想離開,或是再向段祺瑞“說說情 ”不過他都忍住了,可是這次他一看時間,卻是不能再等了。距離戰鬥打響只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了。
如果他能接受命令的話,行動足夠快還能有調度安排的時間,要是再晚一點,就算是段祺瑞給他任務,他也不敢再接了,因爲他根本就沒有調度的時間。
戰爭就是這樣,如果不是命理你必須如何如何的話,那麼只要你依照命令調度安置,到時候無論勝敗與你的關係都不算大,可是如果接受軍令卻連正常的調度都無法完成的那,那麼你必然免不了要被來一個“軍法無情”。
見時間越來越緊,張鳳翽終於鼓起了勇氣,走到段祺瑞的身邊,對他道:“段總長。”
“恩?”段祺瑞放下手中的書,擡頭看着他,眼中什神色,說不清道不明是一種什麼樣的想法,段祺瑞對張鳳翽道:“翔初啊,這是司令部,我現在是剿匪總司令,你怎麼叫我總長啊?這不是壞了規矩嗎。”
張鳳翽見段祺瑞這麼一說,雖然面上有些尷尬不過好在此時司令部裡只有他們兩人,張鳳翽也不計較什麼了,一咬牙一跺腳,對段祺瑞開口道:“段總長,我怎麼也算是您的老部下,而且要是說道底,在小站的時候,我也算是您老的學生,我叫您一聲老師!老師,我知道上次作戰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所以我更需要這一次的機會,您老不能讓我連一個雪恥的機會都沒有吧。一切作戰計劃都是您老點頭一手把持的,就給我個機會,行嗎?”
張鳳翽說了這麼許多,而且不知道他是裝的還是真心實意,他說話的時候竟然情緒激動起來,而雖然他如此,可是段祺瑞卻還是安安穩穩的坐在那,而且他說話的時候,竟然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說完了?”段祺瑞見他不吭聲了,這才擡着眼睛瞟了他一眼,而後拍了拍身邊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張鳳翽雖然着急,可是也沒辦反,只能就像屁股上有火燒着一眼,堪堪坐下。
見他坐下,段祺瑞這纔對他開口,道:“翔初啊,你這就說的不對了;我雖然是總司令,但是我也必須要依照實際制定作戰,不可以任人唯親,隨意調度,這是打仗,你也是老兵油子了,這些話不用我多說吧?哀兵必勝的道理我知道,可是你上次失利,對全軍士氣的衝擊都很大,我沒辦法再讓你參與作戰,我不能賭。”
“段總長!”見段祺瑞不答應自己的請求,張鳳翽急的不行,一把拉住段祺瑞的胳膊,道:“段老師!上次失利是因爲我部戰鬥人員掉以輕心,以爲五倍餘敵,所以大意了,而且我也知道我部軍中有人畏懼、怕死,不敢和白朗部死拼。這我都知道,您的顧慮我也清楚,不過請您放心,這一次,奶奶的,這幫兔崽子要是敢不給我玩命,我就先斃了他們!我保證,這一次就對剿滅白朗部!我部原爲正面先鋒梯隊,要死光了,也先是我的部隊死光,您看這樣總行了吧!”
見張鳳翽如此,段祺瑞其實心裡也有些不好受,可是奈何,他有自己的打算,爲大局着想,所以只能狠下心來,更何況,前幾日他接到北京的通電,袁世凱以任命陸建章爲湖北剿匪總司令。
只是張鳳翽因上次兵敗,心中懊惱,一時沒看清形勢,而且也是陸建章的任職命令他並沒看到,所以纔會如此。
段祺瑞嘆了口氣,站起身子拍了拍張鳳翽的肩膀,聲音有一二分蕭瑟的道:“翔初啊,作戰命令已經下達,你也不要在我這遊說了;時間不早了,你就留在這和我一起吃飯,然後咱們兩個一起去戰場上臨陣督戰。打不了丈,看看也好吧。”
說吧,段祺瑞就暫時離開了,張鳳翽見此,知道希望全無,雖然不甘心而且窩囊,卻也只好作罷,一拍桌子,不再言語。自顧自擺弄起公案上的地圖來。
一顆炮彈落在白朗前線指揮部不足五百米的位置。雖然這樣的距離,指揮部不會因爲炮彈爆炸後的衝擊而倒塌,可是這樣的衝擊也足以讓指揮部內“地動山搖”了。
“媽,的!”
一大鬍子壯漢,上身穿着一件皮製“軍裝”,說其是軍裝全是因爲這衣服雙肩上那兩顆熠熠生輝的純銅將星,而且還是三顆。
此人姓宋名大年,因其作戰勇猛,具不畏死,所有人稱“宋二愣子”。宋大年是白朗手下頭一號大將,自從邱佔標龍陽縣兵敗戰死後,宋大年便接替了邱佔標“第一猛將”的稱號,成爲白朗的左膀右臂。
白朗對宋大年雖然非常信任,但是因爲知道其秉性,所以不曾重用,邱佔標死前,這宋大年不過就是一個團長罷了。
宋大年此人能耐未必就不如邱佔標,可是奈何其性情對其作戰頗有影響;白朗升任他爲“前軍護衛、進攻總司令”,也可以說是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
這一發炮彈,炸的在司令部裡的宋大年兩耳轟鳴,站立不穩險些摔倒,幸好有一旁有人將他扶住。且對他說:“司令,袁軍的火力太猛了。我看他們這次是精銳盡出啊,咱們頂不了多久,您現在馬上撤離,這裡交給我!”
說話的這人也是白朗手下的大將之一,名爲盧鎮海,曾經任過前清的馬步軍官,後因大清被推翻,此人所屬之軍隊,也就地解散,盧鎮海回到家鄉,因爲此人與白朗同鄉,所以白朗起義之後,他便加入進來。且作戰英勇,腹中多少有些韜略,屢有戰功。
不過因爲其之前擔任過前清的軍官,雖然他與白朗同鄉,而且是白朗最初的追隨者,可是白朗對他的態度卻是不冷不熱的,而且時不時的還要試他一試。可以說盧鎮海其實並不被器重,而且所處的境況一直非常尷尬。
他與宋大年的遭遇差不多,他之所以升遷,也是因爲白朗此時實在無人可用,而且又因爲盧鎮海勇謀兼備,這才升任他做了宋大年的參謀總長。
宋大年看了看盧鎮海,面色有些不善的問道:“把隊伍交給你?我能把指揮權交給你,然後我撒丫子撩了?你是參謀長,我纔是司令,做好你的本職就是了。”
“你!”盧鎮海見宋大年如此,不由得火氣大勝,可是戰況緊急也不好發作,只好一摔杯子,離開了司令部去到前線去了。
原來盧鎮海與宋大年雖然協同在一起,可是這兩個人卻是互相各自看不上尤其是宋大年,他對於盧鎮海這個前清的軍官多有微詞。因爲宋大年本身也是清苦出身,家裡面雖然年年餘不下什麼糧食,可是也餓不到,但是就是因爲一次,官軍剿匪,來到他所住的村莊,本以爲官軍來了,可以安心了,可是沒想到的卻是這一夥官軍竟然爲了幾頭牛縱兵爲禍。一個村子幾乎全部遭難。